“义兄,伊浵想知道,皇上处置了我和凤伦,会如何待我爹。”
凤麟没有隐瞒,“丞相功勋卓著,抗敌有功,理当奖赏。”
“为什么?”
“丞相从来都是不偏不倚,他审时度势,善于为自己脱罪,也善于为自己找机会,就连皇上也拿他没办法。而且,这天下大半的民生都要依靠丞相。丞相曾经对皇帝有救命之恩,手握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所以,你不必担心他。更何况,他在皇宫里,还有穆静怡,皇上近来对穆静怡痴迷到了夜夜宠幸的地步,将来,穆静怡定是当贵妃的。”
“这就好,这就好。”
“你想开些。”
“呵呵呵……想开?这两个字,竟也成了奢望。”
凤麟咬住牙根,转身,见她双眸已见阴狠之色,不禁怀念初相识的她,那个朝气蓬勃,快乐如仙子的穆伊浵,已经恍若隔世了。他隐忍着心底剧烈的痛,上前来小心地环住她的肩,把她的头按在心口上。
“伊浵,答应我,别做任何傻事。”
“我已死到临头,若还不知反抗,还怎么对得起上天给我的第二次生命?”
凤麟不能帮,贤妃已经使不上力,沈弘泽一个小小的御医也无法救她,现在,她只能依靠那个这辈子不想再依靠的人,只是,她要怎么才能再见到他呢?阿斯兰!
北疆,凤伦连番胜仗,捷报宛若南飞的燕,密集不断。
凤敖霆龙颜大悦,将春猎的日子提前,携皇族子弟与众妃嫔浩浩荡荡出宫散心,伊浵这身怀有孕之人本该留在宫中养胎,却例外地也被带上。
春季万物复苏,漫山遍野绿意盎然,万物繁衍,所以,春猎旨在春游散心,并非真的屠杀动物打猎。
皇帝其实也是想借着出游,给那些皇家子弟和王公贵族们一个表现的机会,让他们在马场,在比武场,在众人齐聚玩乐的文武才艺角逐上,有个表现的机会。
众人身在战乱多年,看不出事情的真相,伊浵却看得一清二楚,有着强大军力的雪狼族节节败退,只是另一步诱敌深入罢了。
越是看到众人欢喜玩乐的嘴脸,她就越是担心疆场上的凤伦。他拼死围护的安宁,竟是给这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的?!早知今日,她当初就该全力相助他夺位。
漫天星辉,春猎的围场营帐一个连绵一个,营帐内红毯铺就的舞场内,歌舞升平,酒宴酣畅,珍馐美馔,比皇宫内享用的还奢华。
龙椅两旁,陪坐的是皇后和风头正盛的穆静怡,另陪同来的人席位围成了内外两圈,离皇帝最近的都是位高权重,身份贵雅之人。
伊浵没有因为喧闹而退场,而是静静地逼迫自己,一一记下那些文武官员的面容和名字。
当歌舞进行到一半时,她起身,挺着故意垫高了两寸的肚子,优雅含笑地走到龙椅前,先给凤敖霆和皇后敬了酒,又给那些官员敬酒。
她知道,孕妇不宜饮酒,但是,只有如此,她才能救凤伦。
一个胎儿需要十八年才能长大成才,凤伦却只剩了几个月可活,那个为她和孩子拼死奋战的男人啊!她终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而且,她宁愿让自己孩子胎死腹中,为拯救自己的父亲尽一份力,也不让敌人有半分机会利用他。
她浅笑绝美,凛冽倾城,众人都看出她举动不太方便,见她一靠近就忙起身举杯相迎,恭敬行礼。
虽然皇帝已经暗下秘旨要杀凤伦,而不知内情的文武百官却还当他是个大英雄,而伊浵这身怀六甲还不失礼数的女子,则成了他们心目中唯一能与大英雄匹配的女子。
“赵大人,平日总听靖王殿下和家父提起你,夸赞你心怀天下,仁爱万民,为国解忧,不辞辛劳,殿下远在北疆,缺席这次春猎,我就代他代家父敬您一杯,我身怀有孕,不宜多饮,还请您多包涵。”
“王妃娘娘客气了,让微臣怎么敢当?若非殿下誓死守卫,哪来我太平盛世?该是微臣敬殿下与丞相才对。”赵大人环顾都对伊浵心怀恻隐之心的众臣,大声道,“大家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感激靖王殿下与丞相?”
“是!”
“不如,我们就一起敬王妃吧,让她代靖王与丞相受下我们的敬意。”
“好!”
就这样,舞场中歌舞听了,音乐歇了,妃嫔的笑闹声断了,凤敖霆脸上的笑也僵硬了,他的春猎,给了伊浵反败为胜的机会。
伊浵喝下众人的敬酒,却发现自己还落下了一个人,却是太子凤羽穹。
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坤乐,她端着酒杯走过去,“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伊浵有礼了,二位如此伉俪情深,真叫人艳羡,害得我都有些想念凤伦了。”
凤羽穹起身,见她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肘。“王妃喝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春猎如此热闹,人不醉也难了。”她娇笑几声,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搀扶。
“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之日,正值我和凤伦在夏州。还记得那里每年积雪,厚及膝盖,我去的第一晚,就住在一个简陋的小院里,凤伦怕扰民,连炭炉也没有要,他怕我着凉,就用内力给我取暖……我还记得那天之前,有好几个官员跪在那座简陋的小院门外,恳求他去居住官府华宅,可是凤伦说,将士们都风餐露宿,他岂能安享华屋美食?!”
她佯装醉意朦胧,说的语无伦次,凤羽穹却听得一脸尴尬,坤乐郡主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文武百官却听得唏嘘赞叹,啧啧不断。
“那座夏州城啊,本来人走了大半,凤伦住在里面不过三五日,那些逃亡的百姓就都回来了。因为,他从军粮中拿出一部分,分给那些常年颗粒无收的百姓,他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闲暇走路时,他会教走在路上的孩子们识字,陪他们玩耍,那些孩子也格外喜欢他,围在他身边总也舍不得离开。忙碌时,他却又像个无情的冰人,他手下那些士兵们总是一个个对他俯首帖耳。”
不知不觉间,全场就这么静下来,只剩了她温柔中略带着三分醉意的话语,那细密的描述,让众人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靖王爷。
最后,酒宴散场之前,众人都忍不住举杯,恭祝靖王殿下凯旋而归。
这一晚,本想将伊浵带走的骤影悄悄的来了,又悄悄的返回北疆,将这一幕转述给凤伦。
这一晚,凤敖霆一夜未眠,他本是答应了宿在穆静怡的帐中,却在大帐中枯坐了一夜,面前摆着的是伊浵白天赶路时在车上画的画,是一张新的“父子”图,图上是他和凤伦对弈的图,父子两人都面带笑容。
这一晚,伊浵卸除了大半心事,再加上三分醉意,纵然还有危机未解,却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