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倒是难得默契,不约而同换上护卫铠甲,一前一后相互掩护着出了炼丹房。
习惯了下命令的阿斯兰说道,“分头找,半个时辰后,无论能否找到,都在公主寝宫殿顶见。”
花暝司摇头,拒不执行他的命令,他是伊浵的夙夜亲王,可不是他祺尔钦的谁!“祺尔钦,你是傻子还是聋子?我已经说过了,我找遍了整个皇宫,发现根本没有伊浵的影子,才来这边找的。”
“你确定你找遍了吗?”
“你不是和伊浵腹中的骨肉有感应么?难道你能感觉到她在什么地方?”
“我受了内伤,如何能感觉得到?”
“伊浵就在来皇宫的路上,既然都在,就陪我喝一杯吧。”
穆项忠的声音?花暝司和阿斯兰忙相背而立,戒备环看四周,宫苑之内是花圃幽静,林木葱郁,并不见穆项忠的人影,但他刚才的声音,分明就在他们不远处。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我在伊浵的公主寝宫,已经摆好了晚宴,你们一个久被毒药折磨,一个长途跋涉而来,大概都饿了吧,正好陪我喝一杯。”
花暝司不禁怀疑自己听错,是他的听力太好,还是穆项忠的内力太深厚?他在公主寝宫说话,他竟然听得如此真切?不对,他在公主寝宫,又是如何知晓他来天凌皇宫的?
阿斯兰却并没有想太多,他对穆项忠的力量早有了解,另一个原因是,他已空腹煎熬于毒药多日,滴水未进,的确饿坏了。他需要补充食物调息养伤,而且,他饿着的时候,心情格外糟糕。
见阿斯兰转身消失于公主寝宫的方向,花暝司忙飞身追上去,“喂,你真的去找那个老家伙?”
“我宁肯把敌人放在身边,盯死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有没有想过,他人在公主寝宫,都能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若我们去了,还有活路吗?若我们死了,谁还能保护伊浵?”
“若不和他面对面,就永远没有机会打败他。”阿斯兰冷笑,“花暝司,你若是个胆小鬼,完全可以选择不去。”
花暝司的确不想与穆项忠面对面,但是,除了公主寝宫,他还能去哪呢?他可不想承认自己比他胆小。
不过眨眼时间,两人便立在了公主寝宫的寝殿门前,他们正要抬脚迈进来,穆项忠却及时阻止,“先等一等,伊浵不喜欢别人弄脏她的寝宫,你们一身血腥,先洗干净再进来。”
他们看不到穆项忠在何处,只能判断出,他的声音从伊浵床榻的方向传来。
阿斯兰唇角冷邪微扬,莹绿的眸光森冷而笃定,这老家伙定然是要耍什么花招。不过,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
花暝司却还不明所以,“老家伙,既然你找我们来喝酒,何不到院子里来喝?”
穆项忠没有回应花暝司,声音温和地命令,“红绡,红绫,先伺候狼王和夙夜亲王沐浴更衣。”
“遵命!”
殿内传来娇柔整齐的回应,随即,两个只着了白色纱袍的银发美人儿从殿内翩然出来,宽大的蝶袖衬托着纤细的身姿,薄如蝉翼的纱袍,形同虚设,娇躯在纱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她们精致绝美的脸,身高,以及妖娆多姿的身型,都像极了伊浵,不同的是,两位美人儿的眼神皆是媚色浓浓,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方寸大乱英雄气短。
诱人心魄的胭脂香气,与伊浵身上淡雅的兰香也极是相仿,但却又并不是完全相同,也正因如此,才让阿斯兰和花暝司忍不住研究,忍不住对比,也忍不住恼怒抓狂。
“选一个去沐浴吧,难得你们对我女儿一片痴情,洗得舒服些。”
穆项忠这试探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阿斯兰冷笑,“穆亲王安排一场鸳鸯浴送给我们,是要让我们死得安乐些吗?”
“阿斯兰,你想多了,她们只是伺候你们沐浴罢了。”
阿斯兰打量过两个女人,因为过度愤怒,内伤又起,他必须要尽快疗伤,“既然如此,我选左边这个。”
花暝司不明白,“你竟真的被这女人伺候沐浴?祺尔钦,你对得起伊浵吗?”见阿斯兰冷漠不语,他忍不住再次发问,“为什么是左边这个?”
“因为她太像伊浵。”
“右边这个和伊浵也蛮像的呀,她们分明是双胞胎姐妹,大同小异。”也不知穆项忠是从何处找来的这两个女人,当真是长得精妙,只是眼神俗媚,实在叫人倒胃口。
寝宫浴室有两个,一个在寝殿左侧,一个在寝殿右侧,左侧是天然温泉,右侧是人工修筑的,温泉水从宫殿底部流淌而过,来回循环,让冬日的殿内也仍是暖如春日。
阿斯兰选了左边的红绫,浴室也选了左边的,他丢下满心疑惑的花暝司,便扯住红绫的手,轻车熟路地进入浴室。
他没有让红绫帮忙,背对着她兀自卸除护卫铠甲衣装,壮硕的身躯肌理紧绷,肌肤之下蕴藏了骇人的力量。
红绫顿时面红耳赤,眼中佯装的俗媚之色荡然无存,妆容精致的凤眸神色关切与无奈焦灼,复杂地打量过他并无明显伤痕的身躯,隐约闪过一丝怨怒,朱唇轻抿,不禁咬牙切齿,暗自愤懑。
伟岸如山的壮硕身躯滑入浴池,暖热的温泉水疏解了他周身的酸痛,雾气呼吸如肺腑,他肺里一阵剧痛,“咳咳咳……咳咳咳……噗——”一口黑浊的血喷在水面上,触目惊心。
他无奈地按住心口,借着池壁在水中站稳,慢慢地和缓着身体的不适,如兀自舔舐伤口的猛兽,仍有着慑人心魄的凛冽煞气。
红绫站在池边往前迈了两步,想要开口,思及墙那边有人正监视,只得又忍下所有的话语,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水面上的血污。
阿斯兰闭目养神,暗中运功调息疗伤,仍是戒慎不减。
他不想与这个陌生的女人有任何瓜葛,但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拖延片刻,让自己尽快恢复体力,说不定穆项忠还设了其他的阴险诡计等着他呢。
红绫只在池边坐下来,没有开口打扰他,她裹住洁白的纱袍,环抱膝盖,凤眸一眨不眨地瞅着他俊美的侧脸。
阿斯兰的一双耳朵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迟迟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他又忍不住奇怪,这女人不是穆项忠派过来伺候他沐浴的吗?为何迟迟不下水?那一身俗媚之气,俨然是花楼里出来的,倒不是他多疑,只是她越是不出声,越是不出招,就越是让他担心。
不过片刻,他内伤痊愈了大半,苍白的脸也恢复血色,而且,呼吸之间,肺里虽然还有不适,却已经不再剧痛难忍。
他需要食物和干净的水尽快补充体力,但是再这样耗下去,他还是会支撑不住。
“你坐在池边做什么?不是要伺候我沐浴么?去拿点水和糕点来。”
“狼王陛下稍等,红绫去去就来。”
这熟悉的声音,这不卑不亢的口气,还有她远去的走路姿态,竟也与伊浵如此相仿?
他墨绿的眼眸狐疑沿着她薄如蝉翼的纱袍下滑,看向她左侧腰间,当视线敏锐触及那枚极小的朱砂小痣时,他心口猛然一痛,喉中一股腥甜涌上来……
这个女人,竟然就是伊浵?
为什么她的小腹如此平坦?孩子呢?
为什么他竟丝毫感觉不到胎动?
难道……皇甫乐荻当真对她做了那种卑鄙阴毒的事?
“咳咳咳……咳咳咳……”他的咳嗽止不住,体内残留的剧毒因为气血翻滚而爆发。
红绫端着托盘一进来,见他唇边下巴上都是黑血,忙加快脚步奔过来,小心地跪在池边,从托盘上拿过白帕给他擦拭干净血污,又咬破自己的手腕,滴入水中递到他唇边。
“该死的,你要做什么?”他扯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伊浵因他的动作一愣,他已经认出她了?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伸手在池内蘸了水,在池边写到,“我在女王寝宫盗取了可解百毒的万灵丹,因为不能存放在身上,只能吞下去,我的血液能解你身上的毒。”
这个笨女人,竟然去那个老巫婆的寝宫盗药?他舍命布下这一切,就是为让她在战场上顺利取胜,她竟蠢得只身犯险?!
他气得全身颤抖,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在她的字旁边写道,“孩子呢?”
“孩子很好。”他也太心急了吧!难道怀孕三四个月,非得大腹便便才正常么?
“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眉毛有些粗,眼睛四周都是蓝色,妖里妖气,活像是鬼上身。
“化了妆,我的蓝色眼影和一字眉不好看吗?”写下一行字,她故意凑到他脸前狡黠眨了眨眼睛。
见她还能如此轻松,他才放了心,却还是气恼她来天凌皇宫。“这样很丑。”他还是喜欢她妆容淡雅的明媚,或脂粉未施的素颜。
她不客气地挖苦,“受伤的你,很狼狈,也很丑。”
他气结拿眼瞪她,她也瞪大眼睛回击,视线就这样不经意地痴缠,浓浓的暧,弥漫整个浴殿,水雾静谧缭绕身畔,如梦似幻,他们都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
虽然此刻仍未自由,阿斯兰却忍不住庆幸,她没有看到他被锁铐在石墙上,被毒药折磨的样子。
他忍不住放开她的手腕,箍住她的后颈,把她拉过来,急切地想吻她。这些日子,都是因为想着她,爱着她,恋着她,他才支撑过来的。
她也忍不住靠近,迫切渴望着他的吻。
让她心慌意乱地性感的双唇近在咫尺时,他却忽然转开头,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体内有剧毒,我不想传给你。”他在池边又写下几个字。
她放了约莫半杯量的血,掺入水中,递给他,眼神恳求他喝下去。“以前都是我用你的血疗伤,这次,你总算是可以用到我的了,喝下去吧,你也依赖我一次。”
他接过水杯,她的血液甜蜜甘醇,芬芳从杯子里溢出,让他差点失控露出獠牙。
“告诉我,为何要装扮成别人?”
“因为我对花暝司发了誓,不能再和你做夫妻。好在爹念及我有身孕,肯帮我这一次,他用神力封印了我的气息和身体所有的牵引感应,所以,你,花暝司和皇甫乐荻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她当真聪慧绝顶,竟然想出这种古怪的法子。“若刚才我选了那个女人,我们岂不是失之交臂?”
“你不会选那个女人的。”
“我也有失误的时候,如这一次,我害你身处险境,害我自己也身中剧毒。”
“不管对与错,你总是爱着我的,我心满意足,而且,我不后悔爱你。”
他红了眼眶,躲避着她泪水模糊却仍是含笑的澄澈凤眸,仰头把血水喝尽。
她又给他倒满水,在池边写道,“你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我们要尽快离开,若被皇甫乐荻发现你,后果不堪设想。”
“爹是不会让我离开天凌国的,我用留在天凌国,交换了这次相聚。”
阿斯兰沉默,心痛得如无数尖锐的针在戳刺,他被剧毒折磨时,都不曾如此痛苦过。
“我让贺百准备了特殊的武器,势不可挡。无垠,凤伦,黎格,都赶去了军营,黎格还带了十万大军支援,粮草也都准备充足,而且,天凌五将已经被我除掉了三个,另外两个也被困住,所以,就算我们不用回去,也能打赢这场仗,你安心在这边养伤,我会以红绫的身份陪着你。”
这个傻女人,让他说什么好呢?她从那个与世无争的穆伊浵,被他转变成了工于心计,征战沙场的狠辣女王,让她成了这场战争的当事者,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伊浵温柔捧住他胡子拉碴的俊颜,“别这样难过,你不开心,我和宝宝也会难过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抱她下水,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伊浵,你该恨我。”
“又爱又恨算不算?”
他哭笑不得,心里又酸又痛又甜又苦,这复杂的感觉,一言难尽。
她伸手从托盘的白瓷碟里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唇边,“快吃吧,吃完了,我再去拿。这是爹吩咐御膳房格外准备的雪莲花糕点,我说要养胎吃的,他命人做了很多。这里面的千年雪莲花可是能起死回生的灵药,能让你尽快康复。”
她可真是设想周到,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心疼。这阵子,她一定累坏了。“你也一起吃。”
“我每天都吃补品,已经补太多,再吃会上火。”她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地姿势,一点一点喂他,不允许他吃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