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雨和苏福有些惘然,目光望向风雷山外。
声音来自于隐宗的一位长老。
蜀山的诸多山门,禁地重地,都有隐宗负责看管……那位隐宗长老焦急而来,身形化作一道长虹,撞入风雷山上,人未至而声先至。
“小霜山上的那口棺……不见了!”
……
……
天都城这几日,接连有雨。
雨势瓢泼,落雷汇聚向天都城的皇宫之中。
这一幕浩瀚瑰丽的景象,隔着数里地都能看见。
因为大雨的缘故,行路艰难,行人往往在路上便会被大雨淋湿。
天都的周遭,坐落着诸多城池,破旧古镇,还有荒芜山头……四面八方的星辉,都奔着皇宫而去,蕴养着都城内的修行者,于是天都的周遭,便显得灵气破败而又枯蔫。
穹顶的落雷,似乎是有人要渡劫。
若是有大修行者睁开“天眼”,看清楚天都的方圆灵气……便会发现,落雷之时,所有的星辉都被雷光所汲取,落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这的确是在渡劫。
而一座荒芜的山头,在数日之前,这里本来没有丝毫的灵气和星辉。
此刻竟然长出了雪白的霜草,焕发了生机。
天都皇宫内,太宗不断吐纳呼吸,从上天抢过来的“星辉”,每一次都会被捋下来一些……积少成多,汇聚到这座荒芜的小山头内。
这些星辉……本来不足以让山上的枯草重生。
生死枯荣,这是逆天之法。
此刻,天地漆黑,荒芜的山头上,站着四位看不清容貌的修行者。
两男两女。
雷光闪逝。
双目浑浊的瞎子。
头戴紫金冠的道士。
黑白大氅的年轻女子。
撑着红色油纸伞的大红袍女童。
四道身影的面容,在这一瞬间被雷光点亮,接下来重新黯淡下去。
四个人,站在荒芜山头的四个角落。
他们的中心……是一口漆黑的,厚实的棺木。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珠砸在红色油纸伞上,砸出一声又一声的沉闷声响。
披着红袍的稚嫩女童,眼神里是万年融化不开的坚冰,她盯住那口黑色棺材,在她的感应之中……从太宗那里窃来的“星辉”,是逆转一切的关键。
太宗皇帝要成为不朽。
这并不是一个笑话,那个男人真的只差最后一步……这些日子,在天都皇宫内闭关,皇帝的每一次吐出,都是浑浊的死气,每一次吸入,都是磅礴的生机。
皇帝身上的旧伤逐渐愈合……最重的那一道伤势,在十三年前天都血夜由裴旻留下来的那道伤势,如果成功愈合……那么他便可以真正迈入“不朽”。
荒芜的山头,从山脚,到山顶。
似乎燃烧起了细碎的火焰。
大雨虽大,却浇不灭这股燃烧在虚无之中的火焰……破旧的山头,火焰燃烧,蔓延,向着山顶“缓慢”掠行而上,一路上,干枯的山体重新生长出了草叶。
草尖顶破山体的缝隙。
雪白的霜草,坚韧而又顽强地冒出了头。
整座荒山,有了第一线生机。
当火焰燃烧到山顶,燃烧到那口漆黑的棺木之时……站在山顶的四位大修行者,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
天地一片大寂。
棺材上覆盖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坚冰……徐藏踏入紫山之后,天地间下了一场大雪,那口棺材被大雪冰封,带着浓郁的寒意。
火焰触碰坚冰。
并没有炽热的烟雾升起。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圆”。
由生而死。
向死而生。
赤红色的道火,在棺材内燃烧而起,整口黑棺,在短短的十个呼吸之内,便化为炽烈的大红之色。
涅槃道火。
大隋天下,曾有个天才,想要跳过点燃命星的那一步……直接跨入涅槃之境。
于是碾碎自己的命星,燃烧自己的生命。
不断跌境,再跌境。
“砰”的一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强大而又坚定的心跳声音。
有些人的一生,不追求长生和永久。
只追求刹那的芳华。
徐藏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在乎死去,却绝不会轻易的死去……所有杀不死他的,只能让他更加强大。
从天都血夜之后,他活下来的意义……就只剩下了复仇。
徐藏要杀的,绝不是一个大隋前十的覆海星君,也绝不是一个小无量山的山主。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个坐在皇位上的,杀死自己师父的人。
这个心愿还没有完成……他怎么会死?
第457章 野火(一)
脑袋昏昏沉沉的。
像是灌了铅……很久没有这么痛苦了,意识陷入深渊的沉沦之中。
疼痛感在后背密集而又连绵的响起。
宁奕喉咙微微动弹,缓慢睁开双眼,他的双手被镣铐栓起,脚尖沾着一点地面,整个人的脊背拉紧绷直,几根巨大的锁链,将他大字型拉扯开来。
射入体内的箭镞,被拔了出来,背部一片血肉模糊,破碎的黑衫还罩在体表。
星辉和神性被锁得死死的……
他的伤口愈合程度很慢,如果掀开黑袍去看,会发现后背留了很多的疤痕,像是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血肉之花。
意识还在混沌之中。
几个模糊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过了多久……
现在在哪里……
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些问题,并没有困扰宁奕太久,当他意识苏醒,大约过了数十个呼吸,远方就射来了一束劲光。
骤光照破黑暗。
宁奕想要伸出一只手遮住面颊,这个念头升起,他才意识到双手早已被锁链拷住,微微牵扯,便是一阵哗啦作响。
肌肤撕裂的痛苦再一度袭来。
伴随着石门推开的声音,门外的那束强光,完整照在他的脸上。
宁奕在强光的照射下,闭上双眼,神情苍白。
断断续续的记忆,在此刻接了上来。
逃离莲花道场失败。
自己此刻,应该是被押入了执法司大牢里。
门开之后,外面便有肃杀而又密集的脚步声音响起。
宁奕的双眼眯了起来,那束强光并不是专门针对他的某种刑罚……执法司大门外是白昼,而他则是处在一片漆黑之中。
自己昏迷了多久……尚不可知。
石门到这里的距离并不算远,三四位执法司持令使者踩踏地面,快步前来,他们沉默地取出腰间令牌,划开栓系在石壁四周的锁链……然后将宁奕重新拷住。
这是要做什么……
卸下镣铐之后,背后有一位执法司的持令使者,伸出一只手,狠狠推了一把。
宁奕向前踉跄倒去。
两位持令使者夹住了他,向着石门外踉跄前行……昏迷的时辰里,宁奕的身体在沉寂之中,还不觉得如何痛苦,如今恢复行动,瞬间痛苦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莲花道场外的那场大雨。
无数疾射而来的箭镞。
宁奕神情苍白,他把断续的记忆全都补齐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