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藏的死,对宁奕的打击太大了。
千手摇了摇头,把念头甩开。
她望向女孩,道:“若是能找到‘宁奕’位置,便是最好。”
“稍等片刻。”
徐清焰抿起嘴唇,她轻轻伸出一只手,握住栓系在自己脖颈的那半片骨笛叶子……其实不需要动用“命字卷”,她已经能够感应到那个模糊的位置了,就在北边。
北方。
宁奕就在北方灰之地界的某一处。
她的喉咙里发出极轻的闷哼。
动用命字卷,神魂便如遭受雷击。
这是需要“代价”的术法。
黑纱下的身躯微微颤抖。
神性如白蛇一般,在魂海里缭绕,命字卷的推演如抽丝剥茧,在偌大的迷雾之中掠行。
女孩白皙的额首,缓慢渗出汗珠。
她的神魂里,线条拼接,扭曲,破碎,然后重组。
在几人的等待之中,徐清焰气弱沙哑的声音响起。
“宁奕现在,在……小衍山界。”
小衍山界?
千手眯起双眼,望向齐锈,再望向温韬,自己的两位师弟都摇了摇头,在他们记忆里,灰之地界的图卷之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小衍山界”。
徐清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搭在千手的掌心。
千手眼前一亮,她望向帷帽女孩,看到了皂纱下那坚定温和的眼神,命字卷的魂念摇曳穿梭,在千手的脑海里拓印,整片灰之地界的迷雾被命字卷拨散,一片不知名的地界,在这里显现。
小衍山界。
当初裴旻突破北境之时,曾在这里战斗,将其夷为平地……但事实上,则是施加了禁制,将这座地界封禁起来。
“原来如此……”千手喃喃开口。
……
……
泉水啷当,瀑布作响。
山洞内,春光旖旎,热雾缭绕,丝丝缕缕的水汽,缠绕在两人赤裸的肩头。
那头血色凤凰,在生字卷的绞杀之下,彻底湮灭,执剑者的神性在丫头体内运转,这股暖流并未就此消散,而是被宁奕留在了其血液之中。
宁奕闭着双眼,专注的感受着唇前的温软香甜。
丫头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当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她的面色陡然升起绯红。
感觉到了异样。
宁奕猛地睁开双眼,他松开那只手掌,神念扫荡,确认那只血凤凰已经彻底被消灭,松了一口气。
他微微向后仰首,准备分开,那双雪白的粉臂却没有松开。
裴灵素箍紧双臂,轻声呢喃道:“宁奕。”
这一声呢喃,像是石粒坠入春水,溅起万丈涟漪。
丫头闭上双眼。
甘之若饴。
瀑布水流潺潺,一切都恢复到之前那般。
良久之后,唇分。
两人对视,眼中只有彼此,已不需要说一个字,一句话。
坦诚相见。
裴灵素的眼中一片澄澈,眼眶却还有些湿润,她忽然低眉笑了笑,把下颌靠在宁奕的肩头。
“有些话,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了。”
宁奕轻轻搂抱着丫头,他一只手抚着温顺的秀发,还有光滑白皙的后背,紫袍脱落之后,两人便不再有什么间隔,距离。
宁奕轻轻以额首贴靠在对方额首,轻声道:“我知道,我也是。”
他知道。
当然知道。
什么都知道。
知道这一切,却不知道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天都皇殿的生死之别那一刻起,还是莲花道场的以命相护,一幕幕往前推,不老山的相见,平顶山上的流萤,大漠黄沙,剑行侯府,两人在一起走过了十年的风雨飘摇。
或许在一开始,在那场雪夜。
就注定了,他们不能再分开。
在皇陵赴死的那一刻,宁奕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的画面。
他回想自己的一生。
是否有遗憾……答案是没有……答案是,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
他有太多的遗憾了。
他完成了对丫头的承诺,却没有带丫头好好看过天都的风景,他活在复仇和修行的压力之中,从未有一刻真正的洒脱。
他一路上看见了很多人,很多事。
在神性枯萎,化为冰雕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不是“解脱”,而是不甘……如果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放开手,他不想死去,他想活着。
丫头在平顶山上,说要唱给自己听的那首歌,还没有唱完。
千手师姐。
瞎子师兄。
温韬,谷小雨,一道道身影,这是留在心底的温暖寄托,这么多的执念……他怎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这人世间?
还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修行的意义。
活着,还有……守护。
他从皇陵里醒过来,从死亡之中挣脱。
看清了自己的那颗内心。
剑心尘埃清开。
很多困惑,很多之前不敢面对,要逃避的问题,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
……
宁奕深吸一口气。
有些话,他准备开口。
在他说话之前,已经有一道声音抢先响起。
“我们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丫头极轻极轻的开口,她的声音忽地又有了一些哽咽,却没有悲伤,“不是之前在一起的那种在一起……是另外一种意思。”
说话的语调很慌乱。
宁奕以手指掀起丫头的发丝,注视着那有些躲闪的眼神。
他注视着丫头。
以额抵额。
“好。”
直截了当,无比干脆。
宁奕只说了这一个字。
那个十多年前,陪他从大雪夜走过来的女孩,“哇”的一声,哭成了一个泪人。
第644章 破雾
瀑布飞湍。
一男一女,穿戴整齐,符箓缭绕,两张避水符抬开垂落水帘,缓慢从山洞之内走出。
“那匹金色战马呢?”宁奕皱起眉头,原先载着自己来小衍山界的神骏,此刻已经不知道窜到了哪里,神念掠出,方圆十里,甚至都没有感受到那匹大马的气息。
不亏是北境长城的珍贵宝骏……
跑得也忒快了。
宁奕神情有些无奈,他望向自己身旁,面红过耳的裴灵素,丫头咬着嘴唇,眼神迷离,似乎还在回想着刚刚山洞里的那些画面……她的面颊温度有些滚烫,委实是那一副画面太过旖旎,却挥之不去,始终缠绕在脑海里。
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额首顶上,缓缓的揉了揉。
宁奕柔声道:“傻丫头。”
裴灵素眯起凤眸,享受着头顶的那份温暖,她嘻嘻笑了笑,往前跳了两步,从胸襟衣领那儿拽出了一根红绳,红绳摇曳,连接着一枚玉佩。
“还记得它吗?”
这枚玉佩被雕琢成一条红鱼,跃尾跳起。
虽然立意尚可,但……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什么珍贵物事。
它的质地相当粗糙,看起来就是街边小摊贩那儿,随随便便,掷一贯铜钱,就可以买到的普通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