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皎娓娓说道:“真正的朋友,肯定能明白你的苦心。他被流放固然难受,可你要为了他下苦功夫读书上进又能轻松到哪去?任谁听了都只会为世子这份至诚动容,那汪鸿才知晓了也只该备受感动,哪可能会怪你?”
寇世子本就是个容易被说动的,听了姜若皎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后只觉豁然开朗,麻溜说道:“我听你的!”
姜映雪在旁听得瞠目结舌。
寇世子却感觉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他平日里只喜欢画画,在这些事上一向没自己的主见,汪鸿才他们也不会给他分析这么多,姜若皎却总是会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讲给他听。
寇世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姜若皎身边说道:“我随你一同去见我娘。”
姜若皎没有拒绝。
一如寇世子所说的那样,他若是不喜欢她,卢氏对她也不会有多少喜欢。
与平西王太妃以及平西王不一样,卢氏约莫是个比较感情用事的人,要不然寇世子这个当儿子的也不会是这种性情。
三人一同前去拜见卢氏。
卢氏对姜若皎的观感很复杂,最主要是嫌弃她出身太低,配不上自己儿子;接着又觉得还没成婚她就把儿子的心笼络过去了,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不免又有些泛酸。
这次姜若皎在订婚后第一次来拜见自己,卢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中午头面都换了几套,到人来了府上才堪堪搭配好。
等听说姜家姐妹二人先去了太妃那边,她喝着茶都觉得没滋没味,总感觉自己倒像是要见婆婆的那个。
这会儿听说姜家姐妹终于往这边过来了,卢氏叫人换了壶新茶,不好叫姜若皎姐妹俩发现自己等候已久,免得让姜若皎觉得自己很看重她。
结果有人悄悄来报说自家儿子也跟来了。
卢氏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暗恨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还没成婚就巴巴地往前凑,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看重这姜氏女是不是?
有寇世子陪同在侧,卢氏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姜家姐妹二人。
都这样了,她还不时要被寇世子在旁边拆台,简直气得肝疼。
临近开宴时分,卢氏率先起身去忙活,让寇世子一会自己带着姜若皎姐妹俩过去,瞧那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估计是她自己也受不住她惯出来的宝贝儿子。
寇世子想起今儿这家宴是为樊延开的,心里不免有些不乐。
他领着姜若皎在府里转悠了一圈,挨个给她介绍府里的方位,直至拖到不能再拖了,才慢腾腾地带着姜若皎前去吃席。
姜若皎也不戳穿寇世子那点不甘不愿,领着姜映雪落落大方地入席。
寇世子挨着姜若皎坐下,目光落到樊延身上,眼底不由迸出些火花来。
樊延看了寇世子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平西王道:“在这之前你们都见过面,我也不多做介绍了。”他转头看向卢氏,叮嘱道,“以后阿延改口喊我一声义父,喊你一声义母,你以后要把阿延当亲儿子看待,瑞哥儿有的,也该有阿延一份。家中诸事都是你操持,以后不要忘记家里多了一口人。”
卢氏觉得平西王与自家儿子果真是亲父子,早前儿子还说要她把姜若皎当亲女儿看,如今平西王又说要她把樊延当亲儿子看。
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能不是亲父子吗?
卢氏说道:“夫君放心,我不会忘的。”她朝着樊延笑了起来,“阿延以后只管把王府当自己家,休沐时多回来住住。”
樊延恭敬应下。
不管寇世子乐不乐意,这场家宴都其乐融融地进行着。到家宴结束,姜若皎姐妹二人起身辞别,寇世子终于坐不住了,表示自己要送姜若皎回家去。
平西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留樊延下来说话。
寇世子见樊延这么得平西王看重,心里又有些不甘。他送姜若皎姐妹俩出了府,忍不住问姜若皎:“我去鹤庆书院读书,能比樊延厉害吗?”
姜若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世子不必和别人比较。”
寇世子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很是失落地说道:“我也就画画还拿得出手,可父王又不喜欢这个,他觉得我画画是不务正业。”
“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姜若皎宽慰道,“总得先去试一试,才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能不能做成。既然世子已经好全了,我们过两日便出发去鹤庆书院吧,省得你知晓了汪鸿才的起解日期心中煎熬。世子这般重情的人,不能去相送一定特别难受吧?”
寇世子深以为然,恨不能将姜若皎引为知己。他把姜家姐妹二人送回姜家食肆,才依依不舍地回府去。
姜映雪等他走远了,忍不住问姜若皎:“……阿姊,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以前姜映雪只觉得寇世子横行霸道,做事十分嚣张,有事没事就来骚扰她们。
现在看着寇世子这副姜若皎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模样,总觉得自己以前认知里的寇世子是假的。
姜若皎道:“应该是。”
寇世子若不是这么好骗,也不会到现在都还真心把汪鸿才这样的人当朋友。
汪鸿才可以利用寇世子这种性格,她当然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汪鸿才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说:
皎皎:放心,他知道后一定会很感动
汪鸿才:我谢谢你全家!!!!!
第 32 章 [vip]
既然要出门求学, 姜若皎得提前收拾行囊,接下来两日她都在陆续添置些方便好带的日常用品。
平西王太妃帮她准备的衣裳很齐全,都是比照着鹤庆书院那些个生员的衣着来做的, 只是尺寸做得略显宽松,再配上方便好用的束胸,旁人也就不会注意到她是女孩儿。
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没什么关系,她们两个可都是鹤庆先生特意开后门放进书院的,旁人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鹤庆书院不许带仆从, 大多数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寇世子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姜若皎正想着,寇世子就来了, 寇世子找到她就一屁股坐下,看着她在那收拾那小小的竹笈。
读书人出去求学或者赶考, 背的都是这玩意,里头可以放两三套换洗的衣裳以及洗漱用品、书籍笔墨等等, 个头不大, 容量却不小。
寇世子眼瞅着姜若皎把竹笈塞得满满当当, 外头看起来却依然是个小巧玲珑的竹笈,不由和姜若皎埋怨起来:“你这个就很方便, 不像我娘,非得收拾一堆东西, 我瞧着几口大箱子都收不住了,赶紧溜出来缓缓。她怎么什么都要往里塞呢?我带上钱,缺什么在那边买就是了,那么大一个书院, 水陆交通又方便得很, 还怕买不着要用的东西吗?”
姜若皎听着寇世子的抱怨, 心里却想到了自己早逝的父母。若是他们没有撒手人寰,兴许她执意要出去求学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忙忙碌碌地替她收拾,总觉得她缺了哪样都不行。
要不怎么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只是去一个往返只许大半日的地方,那也是千般万般的不放心。
寇世子本来埋怨得正起劲,见姜若皎手里的动作停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言语,登时觉得有些不对。
他忽地想到姜若皎父母不在了。
他慌忙蹲到姜若皎面前仰头看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盈满泪水的眼。
寇世子哪里见过姜若皎哭,骤然望见姜若皎的泪眼,只觉自己的心也被那泪水浸湿了,又难受又不知所措。他忙抓住姜若皎的手哄道:“你别哭,你别哭啊。是我不对,全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以后你嫁到我们家,我一定让娘疼你。”
姜若皎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掉眼泪,可是听着寇世子在那埋怨卢氏,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她到底也才十六岁,哪怕一向要强得很,什么事都能自己扛,偶尔还是会想着“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可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哪怕再难过也不会哭,她要是天天哭天天哭,妹妹也会跟着伤心难过,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听着寇世子慌乱之下说出来哄自己的话,姜若皎慢慢把眼泪收了起来。
她知他此时此刻应当是真心的。
他从小生在富贵堆中,又得母亲、祖母万般爱宠,过去十几年中从未有什么烦恼,哪怕如今平西王这位严父归来对他动辄打骂,他也只是懵懂不解,并没有真正吃过什么苦头。
所以他性情之中仍存着几分难得的天真,认定的觉得好的朋友便诚心诚意想待对方好,自己有的从不吝于分给旁人。许多事虽在旁人看来有些愚蠢可笑,却是他自己真心想做的。
只是世间男子的真心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女子也只该在当下信信就好,谁若当真记进心里去了,日后只怕是会伤心透顶。
“我没事。”姜若皎没避开寇世子直直望过来的紧张视线,而是轻轻回握他火热的手掌说道,“世子回去吧,离家前多陪陪王妃。”
寇世子感觉姜若皎的手温温热热,虽然指节间磨出了薄茧,却依然有着他没感受过的温软。
他晕乎乎地领着兴福走了,回去路上还想着双手交握的感觉,光是他自己抓姜若皎的手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姜若皎回握他后他的心就开始怦怦直跳,要不是怕姜若皎再哭出来的话他可以握个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寇世子回到王府,不免又去找卢氏,又让她以后一定要对姜若皎好些,绝对不能当那些话本子里的恶婆婆。
卢氏被寇世子三天两头气上一回,都快被气习惯了。她说道:“我什么时候苛待过谁?”她自己就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后来父母给她挑中平西王当丈夫,婚后也是顺顺遂遂没什么波折,顶多也就是嘴上嫌弃几句而已,哪里真能当那种想方设法磋磨儿媳的恶婆婆。
寇世子说道:“她可好了,我去找她,她还让我回来多陪陪您!”
卢氏有点疑心姜若皎是不是嫌他烦,才寻这么个由头把他撵回来。
不过看儿子喜笑颜开的模样,卢氏又不忍心泼他冷水,只得让底下的人多准备些寇世子喜欢的茶点送上来,口里念叨道:“去那么远,还不许带人伺候,多辛苦啊?要是你受不住千万别忍着,直接回来就好。照我说,还是找先生上门最好。”
寇世子一想到自己帮不上汪鸿才什么忙,哪有脸再去面对过去那些狐朋狗友?现在他只想赶紧到鹤庆书院去,好好读两三年书,好叫平西王对他刮目相看。
到那时汪鸿才的三年流刑也该结束了,他大可以和姜若皎说的那样好好提携一下汪鸿才。
这些想法寇世子却是不能和卢氏说的,他怕卢氏帮他去给汪鸿才说情,反而弄巧成拙让他爹大发雷霆加重对汪鸿才的惩罚。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娘在旁边给他说好话让他爹别打那么重,他爹无一例外每次都下手更狠。
寇世子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旁人能受得住,我怎么就受不住?娘你等着,这次我一定学些真本领回来!”
卢氏还没说话,平西王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事没做多少,大话倒是说了一箩筐。”他迈步入内,见卢氏收拾了一屋子的行李,皱着眉头说道,“给他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收拾几套换洗衣物和些许银钱就得了,他是去读书的不是去享福的,别让旁人把我们平西王府当笑话看。”
卢氏说道:“这怎么可以?瑞哥儿都没离开过家,那边又不能带人进去伺候,到时候缺了东西上哪找去?”
平西王看向寇世子。
寇世子说道:“娘,我都说了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到了那边说不准没人帮我搬,你收拾这么多口大箱子我哪里拿得动?”
卢氏听了儿子这番考虑,又觉得很有道理,心里更加不乐意儿子去鹤庆书院了。
这都什么地方啊,连几个伺候的人都不许带,那不是平白无故让人吃苦头吗?
可丈夫和儿子都那么说了,卢氏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重新帮儿子收拾东西。
平西王虽还有些看不得卢氏这副宠溺儿子的模样,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拎着儿子去书房说话。
“这次你们能进鹤庆书院,全凭你祖母与鹤庆先生的交情。要是你半途而废或者闹出什么笑话来,就是把你祖母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平西王严厉地告诫道,“既然是你自己想去的,那就好好学点有用的东西,别再像以前那样整日胡作非为。”
寇世子本来还忐忑着自己会不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听到平西王这番话后倒觉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寇世子连忙点头,表示自己这次是真心想要上进。
平西王见寇世子只字不提他那狐朋狗友,倒觉得有些稀奇。不过寇世子能主动远离那些个酒肉朋友是好事,平西王也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好生准备,明儿一早直接出发。
第二天一早,寇世子谁都没带,牵上毛驴、背上竹笈在卢氏忧心忡忡的注视下出了府。
他一点留恋都没有,骑着驴儿得儿得儿地去姜家食肆寻姜若皎。
天色还没大亮,街道上人不多,姜若皎牵着驴出来倒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她的相貌本就是清秀类型,作小书生打扮后没半分女子的娇媚,瞧着便是个清俊秀逸的读书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潇洒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