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结了这口头上的契约,三人起身看着逐渐接近的交界线。
“这条交界线没有中庸的军队防守?”阮夷说,“那如果有人从北面袭击中庸岂不是很危险。”
“各国在海盗里也安插过眼线的,想无声无息越界袭击没那么简单。”白戍城说,“况且……中庸可能还真不在乎被袭击。只要在大陆上,有母树庇护的东面近乎无敌,中庸是自愿放弃了海洋的。而分布在大陆周围环岛上原本应该受到中庸庇护的小势力……看看中庸现在的政策,他们巴不得更乱一些。”
“好事。”居罗萨说,“如果这里还有中庸的舰队,我怕我会忍不住。”
年轻人面对充满怨念的居罗萨也只能打个哈哈远离了。
“沉重的话题还是先放放吧,机会难得,要不要玩玩海漂。”白戍城站到船身上,眺望交界线。
“海漂……”
阮夷想起来,一开始去东面时,船上的水手给他介绍的只适合在北面进行的极限运动。
“过了界,我们就要分开了。”白戍城说,“我打算一路坠到犹狐分界线附近。”
“人肉流星吗,不愧是方星顶级战力。”伏舟说,“我就算了,不玩这些,我还是想想怎么快点去鲁纳吧。”
“我也是。”阮夷现在对冒险也没什么兴趣,“船要走哪条航线,过了界立刻转向鲁纳吗?”
“应该是吧?我对北面的航线并不清楚。”伏舟看向居罗萨。
“我们向北航行。”居罗萨说。
一般来说,向北就是阳面的方向。
“这不是反了。”阮夷说。
“从这个位置往南走,有几伙跟我有仇的海盗。”居罗萨说,“而且往北走可以更快到达鲁纳。”
“我们借涡的力量去鲁纳。”居罗萨说。
“涡的力量?”阮夷问。
居罗萨铺开一个地图,正是北面的地图。地图上最醒目庞大的图标,就是那个占据了半个星面的庞大海涡,人类至今无法理解的禁忌领域之一。
北面存在两大禁区,占据半个星面的海涡,以及海涡中心的魂木林。全都是魔法师至今孜孜不倦追求探寻却百思不得其解的存在。
“不懂了吧小子,北面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我们对涡的运用可要狂野多了。”居罗萨指着涡的一个方向,“从这里切入涡的外围,借用那狂暴的旋转力量让船的速度超越极限。可惜的是涡的方向是逆时针,要从北方切入。不过即使如此,也比用航行阵直行还快。”
“居然能快三倍,那船承受得住?”阮夷问。
“我的船都来自北面,专门用来在涡上航行的。”居罗萨说,“这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送你们回家,就不会在这种地方翻船。”
阮夷不担心回去的问题,单纯是好奇船体结构。不过看到居罗萨对技术问题并不感兴趣也不熟悉,便不再询问。
涡吗……
阮夷突然想起了泉纤。
“到分界线了。”站在船身边沿的白戍城开口,踮着脚活跃身体,“各位,要说再见了。希望我们还能活着回到蓝海再见吧。”
“师兄真的非去不可吗?”阮夷说。
“是啊。”白戍城笑应。
虽然看上去这只是一次大胆且多余的行动,但对白戍城来说,这却是必须的一步。
“我自己造的孽啊。”低声喃喃一声,白戍城表情有些无奈。
他为了彻底摆脱家主之位来到东面,现在却要为继承家主之位再跑去西面。
没错,这次回去,白戍城准备接受家主之位。
家族对他的判断没错,他自己对自己的判断也没错。就像伏大哥的心理一样,他认为强大的白家不需要非得他来做家主。他这个不肖子当的心安理得。
然而无论是伏舟还是他,当家族真的遇到危机,当蓝海遇到危机时,他们还是会放不下。
白戍城逃避家主之位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负担太多人的性命。白家人都是狂热的战斗疯子,他也不例外。他没有告诉阮夷伏舟的是,蓝海那种畸形的制度,一定程度上就是白家放任的结果。白家因为古训坚决不出南面,不出蓝海,那么这种恐怖的战斗热情就只能内部消化。
每过百年,蓝海的皇帝就会反叛一次;每隔十几年,就会有平民受不了蓝海内部的腐败而起义。白家就可以借着这种机会堂堂正正地大行战斗与杀戮之事。监察院执法、军队演练也大同小异。借此,白家才能保持仅次于赫图军的战斗经验。
白戍城可以理解家族的这种做法,也并不反对,几乎所有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黑暗秘密,这种在白戍城眼里不算什么。绿水学姐作为精灵没有普遍的道德观,他作为最强家族的未来家主,同样没有普世的道德观。
但白戍城同样拥有一些天才的随性,在观念和心性还没有被家族教育完全时,他偷偷参加了一次前线的作战。
在少年时期见证了战友和敌人的死亡后,他对生命的理解与其他的白家人出现了偏差。
他可以在军旗推演上牺牲棋子击败四叔,但放到战场上,他做不到。准备说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做。
基于自己的判断,白戍城认为他可以离开白家的束缚,不再承担他人的性命。而白家传统的杀戮激情,则由不断的战斗来替代。白戍城甚至觉得个体的斗殴比统兵打仗热血多了,很快他就真心爱上了单打独斗,沉迷于心跳加速的危险快感之中。
但基于同样的判断,在确定自己不乖乖滚回去当家主会产生更大伤亡后,他也会果断回去继承家主的位置。在心态和理念上,他比当初的阮夷要坚定成熟的多。
虽然并不上心,他也会时不时帮忙解决一些事端,学习着兵法,关注着白家。当初能敏锐发现蓝海城的阴谋就得益于此。
所以他清楚白家上下对他的态度:长辈虽然都对他有莫名的信心和放任,但年轻一辈几乎没有服他的。如果他食言灰溜溜回去继承家主之位,在年轻一辈的管理上会出大问题。即使白家令行禁止,也难免会出问题。
而白戍城准备做的事,又非常依赖这些年轻一辈的白家人,所以他要确保能获得这些人的支持。
去犹狐大闹一场,既符合他的兴趣,也能积累足够的威信。
只要他还能活着回去。
即使是他,也没有单枪匹马去敌国大闹一场还能全身而退的信心。
“各位保重,希望大家还能平安相汇。”白戍城对阮夷伏舟道别。
阮夷也懂白戍城面对的苦难,跟他郑重道别。
但就在阮夷抬手准备挥别时,他却看到白戍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还未反应过来,一阵爆炸般的压力把跟白戍城道别的阮夷和伏舟推向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