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给了你再让你扔了?你这是杀人!郑氏啐了一口唾沫,恨不得扇她几巴掌。
  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放屁,我家小六不是你生的灾星,少在这儿胡咧咧!
  就是我生的!是我男人亲手扔的,还有个破筐呢!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舔个大脸,我呸!半仙儿都说了,不是你生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夹杂着大量的脏话,隔着裴半仙儿吵架,吵的裴半仙儿直皱眉。
  看热闹的人见状,有胆大的冲他喊,半仙儿撒手,让她俩老娘儿们打,谁打赢了谁抱走孩子!
  放你娘的屁,没好心眼的,滚滚滚!
  谷老五恼了,捡起一旁地上的柴棍去撵人,趴在墙头上的人一哄而散,然而等他一走,那些人又趴了回来。
  老实巴交的男人满面涨红,转身钻进厨房里,郑氏以为他去搬粮食了,急的眼珠子都红了。
  老五你干啥去?别去!你别去!
  阿荣也以为自己就要拿到粮食了,早给我粮食不就省事儿了,还得费半天劲儿。
  裴半仙儿却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趣味,松了手,向后一退,竟是直接跳到墙头上去了。
  那边的小姑娘,我劝你来这儿躲一躲。
  二丫下意识的抱着谷来宝跑到墙根下,她身后的墙上就是裴半仙,阿大也跟着妹妹一起跑过来。
  兄妹两个正往过跑着,谷老五拿着家里唯一一把刀从厨房冲出来,直奔阿荣,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要杀人一般凶狠。
  啊!
  阿荣吓的连滚带爬的逃,但大门关着,屋门也被阿大和二丫锁了,她只能在院子里躲避,没几步就被谷老五追上了。
  救命啊!杀人啦!
  墙外还没散的人们又趴上了墙头,看着谷老五举着把刀劈阿荣,也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劝说。
  老五你冷静点!老五,不值当的,快把刀放下!五叔,孩子都看着呢!
  被磨的锃亮的大砍刀在谷老五挥舞的过程中发出破风的声音,仿佛恶鬼一般,最后停在了阿荣的眼前。
  阿荣吓的腿软,像是一团泥一样瘫软在地。
  路喜家的,再敢来我家祸祸我儿子来宝儿,我就上你家劈了你男人,别以为我是吓唬你,老子年轻的时候连狼都杀过!
  谷老五扭头啐了一口,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那咱就试试,等我砍断你男人两条腿,我再赔他几个钱,看他活不活的下去!
  你敢!杀人是要偿命的!你敢碰我男人一下试试!
  阿荣没别的,她男人就是她的死穴。
  我不杀人,我就劈断他两条腿,你不是想要粮食吗?可以,让你男人拿腿来换!谷老五用刀面扇了阿荣两耳光,巧妙地避开了刀锋,一点儿血都没出。
  你!阿荣被打了两巴掌,气性也上来了,心想着你还真敢砍人不成,伸出手要去抓谷老五的脸,非给他抓个大花脸不成。
  住手!杨阿荣你个丧门星!还不赶紧滚出来!有个满头灰白的老妇人扒着墙头,对着阿荣大喊。
  阿荣停了一下,手停在半路上,而谷老五的砍刀就停在她手指头尖一点点,要是反应慢一点,她这双手就别要了。
  娘,你咋来了?阿荣赶紧收回手,摸着自己的指尖,总觉得指尖疼。
  老妇人底气足,嗓门也大,扣你吗的,全村的人都让你招来了,你丢人不?!快出来,家走!
  阿荣还有些不服气,五十斤粮食还没要到手呢,但她看到了婆婆使眼色,立即配合起来。
  娘你别生气,我这就出来,我不也是为了找到我那可怜的孩子吗...
  婆媳俩默契十足,老婆婆负责咋咋呼呼的训斥儿媳妇,儿媳妇表面上哄着婆婆实则找机会逃跑,她都走到院门了谷老五一家子才反应过来。
  你别走!谷老五举着刀要去追。
  阿荣嗖的一下拽开门栓拉开门,跑了出去,谷老五哪能就让她这么跑了,也在后面追,刚刚还骂人的婆婆却跑过来阻拦,抱着谷老五的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五哥呀,你就饶了我儿媳妇吧,别跟她一般计较了。
  婆婆又哭又嚎的,我一个寡妇好不容易带大俩儿子,又废了老鼻子劲儿让他们哥俩娶上媳妇,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啊,你就可怜可怜你婶子吧!
  谷老五再怎么横也不能对长辈出手,再加上他性格里强势的部分并不多,那一丝强势也都是被逼出来的,此时颇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
  婆婆见状,哭的更上劲了,郑氏过来一把拽开老妇人,哭什么哭?你儿媳妇还没死呢,死了也轮不着你这个婆母哭丧!
  你这人!
  赶紧走,以后你们一家子别打我门前过,不然见一次我泼一次大粪水!
  郑氏心里火气旺着呢,要是阿荣这会儿在,她肯定还要再跟她撕一场。
  泼妇!你个泼妇!老妇人咒骂着。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觉得郑氏说的有点过分了,这老妇人毕竟是大辈儿,不能这么说话呀。
  我是泼妇又怎么着?总比你们一家子黑了心肝、六亲不认的畜生强!郑氏叉着腰,比谁嗓门大?
  她郑慧慧可不是怕事儿的人!
  还有你们,看别人家热闹挺乐呵呀?一个个的,家里粮食多的吃饱了撑着?都给我滚!郑氏说着,谷老五也开始撵人。
  第6章
  没了热闹可看,大家也就散了,三三两两的还在讨论这件事儿,郑氏和谷老五转身回了家,嘭的一声将大门关紧。
  他爹,等天气好了,你就把咱家院墙加高,我看他们下回还爬不爬的上来!郑氏看了一眼自家院墙,确实有点矮,可不是方便别人看热闹了。
  立在墙上的裴半仙一跃而下,确实该加高一些,省得被人窥视。
  先生,快看看我家来宝儿,刚刚阿荣那个贱人打孩子来着,来宝哭的可厉害了。
  郑氏其实是被吓了一跳的,她刚刚都忘了裴半仙的存在了,不过看到二丫和小六,她那点惊吓都被担心遮盖过去。
  裴半仙摸了一把肩膀上的白狐狸,刚刚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这孩子是不是一直没吃饱?裴半仙摸了摸谷来宝的肚子,小孩子肠胃弱,最好不要喂豆子,他消化不了。
  好的,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郑氏一回忆才发觉小六吃的太少了,心里更加担心了,需不需要给来宝吃点药?
  不用,只要之后让孩子吃饱就好。裴半仙捏了捏谷来宝攥紧的左手,现在已经是一只白白嫩嫩的手了。
  谷来宝很紧张,生怕被这个看出什么不对来,尤其是男人肩膀上的狐狸,看着让人心里怪害怕的,那眼神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动物,反倒像个心思深沉的人。
  越是紧张,他双手攥的越紧,十分抗拒裴半仙的触碰。
  裴半仙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抗拒,稍稍退后了一步,视线转向旁边的两个大孩子,这是你家中长子和长女吧,起名字了吗?
  谷老五憨憨的笑着,只有小名,阿大、二丫,村里孩子都这么瞎叫着...
  你家小六不是起了名字?裴半仙安抚着不耐烦的白狐狸,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如我来给五个孩子起个名吧。
  要说这谷家村,最神秘也最厉害的,就是这北山上住着的半仙儿,大家只知道他姓裴,叫什么不知道,但他要是说谁能活到几岁,那是连时辰都不会错。
  那句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的老话大家听过。
  但他们谷家村的人都知道,裴半仙就能留人到五更,从阎王手里抢人也不是什么多难办的事儿,只要能够付的起半仙儿满意的报酬。
  让他给孩子起名,就像是给孩子求了一道平安符一样,能保佑孩子们平安,那可是大好事。
  谷老五夫妻俩立即眉开眼笑的答应,那感情好啊,我都不知道该咋谢谢先生了。
  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
  裴半仙儿让阿大伸出左手来,沉思片刻后,你幼弟名字为来宝,不如你就叫来安吧,身为长兄,守护一家安康是你的责任。
  你是长姐,不如就叫慧宁,你娘名中的慧,安宁的宁。
  两个孩子得了名字,而且一听就和村里那些大狗、二柱的名字不一样,喜得连声道谢,二丫,现在也叫慧宁了,还想着弟妹们,赶紧去把堂屋的门打开。
  慧宁将三个弟妹领到裴半仙儿面前,眼巴巴的等着他给弟妹们起名字。
  三丫一手牵着小五,一手拽着小四的上衣,躲在小四身后,小心的看了几眼这个肩膀上有狐狸的男人,心里有些害怕。
  小四比姐姐勇敢多了,看着裴半仙披散的白发和肩膀上白狐狸,不但不害怕,反而清脆的叫了一声,叔叔好!
  他知道这个人,爹娘说过,北山上住着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养了一只白狐狸,见到了要有礼貌。
  裴半仙被他清脆又稚嫩的声音叫了叔叔,一颗苍老的心反而多出了一股子喜悦,人类的幼崽总是这么讨人喜欢。
  他在小四额头上点了点,小四伸手去摸了摸,一脸疑惑,叔叔的手好热。
  你这个小娃娃,倒是有几分机缘。裴半仙让他伸出手,你就叫来武吧。
  谢谢叔叔!小四还不明白起名字的意思,但是刚刚二姐说了,这是好事,所以要感谢人家。
  一旁的谷老五和郑氏两个人脸上透露着不安,小四这么瞎叫会不会惹怒了半仙儿?幸好,裴半仙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不愉,两人这心也就慢慢踏实了。
  小四起好了名字,就该轮到三丫和小五了,裴半仙打量了一眼三丫,挑了挑眉,随后又看了看小五,沉默了一会儿。
  旁边的郑氏和谷老五的心都提起来了,他们听人说过,北山的半仙儿能看到人的寿命,三丫和小五不会是...
  好在裴半仙儿沉默的时间并不久,没有让他们夫妻俩继续瞎想下去,三丫的大名就叫慧欣,欣欣向荣,小五身子骨有几分弱,但仔细将养,未来也有他自己的一条路,就叫来明吧。
  好的,来安、慧宁、慧欣、来武、来明,还不快谢谢先生。谷老五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不傻,听得懂半仙儿的意思,只要他们夫妻俩好好养,他家的六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裴半仙挥挥手,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日后若是有需要,就叫来武到北坡找我吧。说完,在孩子们的道谢声中一晃不见了身影。
  谷来宝瞪大了眼睛,这到底是什么?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还是武功?
  不过他也没惊讶多久,想来他都能在另一个世界复活,还有个什么奇怪的系统,那神神鬼鬼真的存在也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他娘高兴,今天晚饭可以早点吃!而且,他刚刚扔出去了几粒种子!
  得了裴半仙的话,郑氏可是盯着小五喝了一整碗汤,小六儿的米糊糊也特意多弄了一些,一口一口的哄着谷来宝吃完。
  等到谷来宝扛不住身体本能的睡过去之后,郑氏拉着谷老五小声儿的商量起来,他爹,家里的米不多了。
  先紧着小六儿和小五吃,咱们吃豆子、麦麸再掺点树皮,也能吃饱。谷老五蹲在炕边儿,手里抓着一把干草揉搓。
  就是全给了小六儿一个,也就能吃半个月的,这离着播种还得好一阵子,家里总共就十二个铜钱了...郑氏坐在炕沿上,将谷老五揉好的干草捋顺。
  先撑一阵子,回头我把草垫子拿到集上去卖了,找找看有没有卖奶的,羊奶、牛奶都行,不行就买一些白米,缠着家里的黍子煮碎了,给两个小的吃。
  谷老五也发愁,但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连他都没个主意。
  郑氏看他说的笃定,哪怕知道他也是强撑着,心里也安稳了些,最近我们纺织队该结工钱了,虽说大半个月都没开工了,不过也能结一些,手里有钱咱就不慌。
  他们村子里的女人到了农闲的时候,都会接一些镇上布庄织布或裁剪的活儿,工钱虽然低,还得在打谷场上冻着干活,但总归是有一份收入。
  不过,这两年有些旱,地里头粮食都减产了,镇上的生意也不好做,她们今年就开了两次工,这个月也是歇了大半个月。
  谷老五和郑氏一边小声儿的交谈着,一边手里不停的编着草绳,谷老五用编好的草绳再扎成结实的草垫子,他手熟,一晚上就能扎完两块三尺见方、两指厚的草垫子。
  这样的一块也就一文钱,还得是镇上有人盖房子的时候才能卖得上价,其他时候不一定能卖掉。
  夫妻俩正在忙碌着,东屋的几个孩子也没闲着,二丫正拿着哥哥又坏了的鞋缝补,将断掉的线头一点点拆下来,再重新缝合。
  五颜六色的线像各色的蜈蚣一样趴在鞋面上,还有东拼西凑出来的各式花色的布块的鞋面,花里胡哨的混着洗不掉的灰,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家。
  二丫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即将支离破碎的鞋子补好了,夜里放到哥哥的床头,哥,鞋子我补好了,明儿别穿草鞋了。
  哎,知道了。来安今天穿着草鞋在山上捡了一天的柴,一双脚都发紫了,幸好慧宁给他在草鞋里缝了一层碎布头,他又一直都在跑跑跳跳,冻疮没有复发。
  谷来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房梁看,他也看不太清楚,但谁让他睡不着呢。
  浑身都不舒服,但哪儿难受他又说不上来,就是睡不着,只能这么瞪着眼睛看,直到抗不过身体本能的睡过去。
  院子里,谷来宝扔过种子的地方,有一颗种子顽强的活了下来,成功的破开雪层慢慢冒出了头,嫩绿嫩绿的苗苗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一夜北风吹不停,嫩苗上也结了冰,但依然没有冻死,继续快速生长着,直到太阳再一次生气,飘落的雪花也暂时停止了,这棵小苗成熟了。
  娘!这儿长了一颗小白菜!娘!娘!帮着二姐扫雪的小四看到绿油油的菜,口水都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