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星君拍手,好名字,愿你心想之事,皆可成功。
  顾愿表情一顿。
  其实他名字根本不是这么个意思,母亲给他取名顾愿,是为老实,不准反抗、不准有怨气之意。
  是个用来镇住他的名字。
  他没有解释,只是道了一声好。
  上一世被颜星君领回去时,他就已经神志不清,自然也没有这些交流,然而只是这几分钟的时间,竟比上一辈子几十年,感触来的要深。
  余光瞥见妇女瞪着他,顾愿难得心情有些好,便开口问道,那我弟呢?
  颜星君唔了一声,反问道,你想我带他回去吗?
  顾愿直言,不想。
  你!妇女气的就要破口大骂,在颜星君冰凉的目光里,才将剩余的话吞了进去。
  这让妇人从仙尊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那小怪物顾愿的影子,她不敢多说,急忙低下头去。
  见罢,颜星君才重新展开笑颜,道,甚好,我还怕你一定要把你弟弟领回去呢。
  他将剑往前一抛,那剑横飘在二人面前,颜星君率先踏上去,朝着顾愿伸出手,笑道,我带你去宗门。
  顾愿倒是御过剑,除了解释麻烦些,他也不怕暴露自己的能力。
  只是,这师尊和上辈子给他的印象实在不同,顾愿对其原因有些好奇。
  他想了想,随后小心翼翼得踩在剑上,紧紧抓住颜星君后面的衣服。
  颜星君见此笑了笑,这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虽然先前看的沉稳,可遇到没见过的事,还是会不免露出怯意,他将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些,道,乖徒弟,抓好了。
  确定顾愿站稳后,他手势一变,剑蹭的一下,冲上天空。
  顾愿看到,那些云朵就在他的身边,仿佛触手可及。
  手抓住颜星君的衣服,忽然摸到手下似有什么,定眼看去,一只碧绿的笛子,正被他握在手中。
  笛子上还挂着一块玉佩,龙飞凤舞得写着颜星君。
  摸起来手感极好,入手还有一些暖意,顾愿看着这支笛子,忽然问道:师尊不喜欢顾行?
  顾行?你弟弟?的确不喜欢。颜星君笑着感叹道,即使是花群里长大的花,也有满是淤泥的,顾行便是这种人,小徒弟你可得离他远点。更何况,比起他,我更喜欢你一点儿。
  顾愿低低笑了起来。
  算上上一世,他已经有几十年都没有笑过了,拉扯嘴角的时候还有些生疏,可这也完全不影响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他将颜星君的腰身抱的更紧了些。
  下一秒,剑忽然七拐八弯起来,颜星君大有从剑上跳下去的趋势,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最后才憋出后面的话,你抱紧点,别掉下去。
  顾愿忽然发现,这个师尊比上辈子有趣的岂止一星半点。
  他稍微松开了点,偷偷观察着他这师尊,即使是逆着光,也能看到颜星君红着的耳朵,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色,比火红的太阳颜色更淡,却更惹人注目。
  在这层绯红色旁,一颗小红痣,静静呆在耳朵后,给这一抹浅色,增添了一份光彩。
  第2章 (修)
  这还是顾愿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师尊耳旁有颗小红痣,上一世顾愿和颜星君除了平时无可避免的交流外,很少有相处在一起的时候。
  仔细想来,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师尊所在的青玄峰,人少得可怜,颜星君虽为仙尊,可体弱多病,只能长年呆在青玄峰不出,好不容易收到了个徒弟,给青玄峰添了人情味,总喜欢有事没事地找顾愿唠嗑。
  只可惜,后来清汉仙尊发现怎么调戏顾愿,顾愿都毫无反应,只能作罢。
  再后来嘛,顾愿一心修炼无情道,两个人的感情就更淡了,只保留着师徒之情,清汉仙尊偶尔倒是想来看看顾愿,然而每次到门口,最后又退了回去。
  颜星君感受到顾愿的目光,打趣道,小徒弟怎么一直看为师?难不成是害怕?还是看得入迷了?
  顾愿感受着手下的温度,抬头看着颜星君,答道,师尊身上好冷。
  颜星君表情愣了一下,想来是没想到顾愿会出此询问,他笑意收敛了一些,淡淡的注视着顾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半晌后才缓缓说道,嗯,这具身体是为师灵力所化,本体正在青玄峰收养,你不会嫌弃为师吧?
  顾愿摇头,手紧紧抓住颜星君。
  青玄峰坐落在月羽宗内,但又不完全属于月羽宗,虽有附属关系,但无附属之实,穿过层层云朵,经过雾霭环绕之处,当听到白鹤的鹤唳时,再往深处飞点,便是青玄峰了。
  月羽宗内不得踏空而行,进了月羽宗后,颜星君便操控着剑往下落。
  这条路,顾愿不知走过多少回,他收回视线,目光放到颜星君身上。
  到达目的地,颜星君的剑缓缓落在平地上,收了剑,颜星君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动作,突然感到腰身一紧。
  低头看去,竟是腰间的笛子被顾愿拽住了。
  小徒弟初来乍到,或许因为笛子是顾愿最开始抓到的东西,所以紧张之下,都忘记松开了。
  颜星君暗自忍住笑意,只觉得这样的小徒弟,比初见时冷着一张脸,似乎与整个世界都要脱轨的样子,更为有趣。
  颜星君回过头来,手轻轻牵着顾愿的手,从剑上带下来,随即又伸手放到腰间的笛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笛子上一绕,被牢牢系住的笛子就这么落在了顾愿手上。
  顾愿一呆,听到颜星君含着笑的问道,小徒弟,这么喜欢这笛子啊?
  顾愿疑惑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颜星君这是误会了,他只是看到青玄峰和师尊的背影后,才清楚地意识到,他真的是重生了。
  说是重生,也不尽然,这一世和上一世已经完全不尽相同,或许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说不定。
  没等顾愿回答,颜星君再一次伸出手,将顾愿的手包在手中,在两个人手中间的,是一根玉翠的笛子。
  颜星君:既然那么喜欢,小徒弟可得收好了,若是弄丢了,为师可不会赔偿第二根的。
  等笛子完全落入顾愿手中后,颜星君笑了下,缓缓松开手,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灵力化成的身体慢慢在空气中飘散。
  这个礼物送得太突然了,顾愿在笛子上摩挲了一下,还能摸到笛子上的刻着的颜星君三个字。
  顾愿依稀记得月羽宗哪个弟子说过,这笛子是清汉仙尊母亲所留,平时被清汉仙尊宝贵的珍藏着,倒没想到今日怎么如此轻易的就送给他了。
  他原先还觉得,和师尊不是很熟,临死前听到的那一声称得上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大概也是走马灯一样的幻觉,眼下却是不确定了。
  看着笛子怔怔走神,忽然听到和记忆里一样的称呼。
  只是这次的声音比记忆里的更加愉悦。
  小徒弟。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淡淡竹香飘到顾愿鼻尖,顾愿一抬头,便看到颜星君站在不远处,朝着他挥了挥手,小徒弟,这里啊。
  顾愿将思绪收回,说道:师尊,这笛子他抬手,想将笛子归还。
  颜星君叹了口气,露出生气的模样,见顾愿迟迟没有过去,干脆快速走到顾愿身旁,牵起顾愿的手,道,怎么,还想还给为师?这东西送了你,就是你的了,扔了也好,收着也好,就是别还给为师。再说了,小徒弟如此可爱,赠个笛子怎么了?
  说话时,颜星君眼尾挑起,带着一层淡淡的薄红,眼里笑意不减,仿佛真的只是随手送了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一样。
  顾愿不由开始想,他这师尊不会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
  再想想,最开始时,师尊好像的确就是个爱调侃人,憋不住话的性格。
  见顾愿不动,颜星君干脆快速将笛子系在了顾愿腰间,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皱着眉头看了眼顾愿身上的衣服,说道,你这衣服,回头为师帮你重新找一件。话音刚落,他小声咳嗽了几声,眼尾的那抹红颜色更深了点。
  颜星君的脸色不是很好,也许是消耗了大量灵气的原因,导致整张脸都有些苍白无力,阳光像是能透过颜星君的皮肤,照在顾愿身上一样。
  顾愿收回视线,道了一声多谢。
  青玄峰峰主,「十四剑」的主人清汉仙尊收了徒弟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月羽宗,只是往青玄峰走的路上,顾愿就能感受到不少隐蔽的目光向他投来。
  清汉仙尊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
  我听说还是从下界收来的呢,下界哪儿有什么天赋好的?要我看啊,充当外门弟子就顶了天了,怎么配做清汉仙尊的徒弟?
  说起来,清汉仙尊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下界啊?
  谁知道呢,这小子也是撞了大运,听说是遇到危险被清汉仙尊撞上了,清汉仙尊心善,给带回来收成徒弟了。
  哇你们快看,他他他、他眼睛怎么长这样啊?我的天,清汉仙尊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耳旁喋喋不休的声音实在太多了,即使周围围观的人都努力压低音量,顾愿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顾愿并不气恼,他上一世活了百年,这些闲言碎语早就听得耳朵长茧,若是真和这些小孩计较,那才是真的越活越过去。
  只是,上一世他醒来后便拜见了各峰峰主,几个峰主都说他是无情道的天才,再加上他修为进展很快,即使有弟子对他的眼睛有意见或者是感到恐惧,那也是私底下悄悄地讨论。
  哪儿像这一次,恶意扑面而来,放肆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是不是顾愿还没有修炼无情道的原因,那颗早就沉寂的心脏,竟开始跳动起来,让顾愿觉得这一幕颇为有趣。
  他垂下眼,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师、师尊?没走几步,颜星君蓦地停下脚步来,顾愿只得奇怪地跟着停下脚步。
  颜星君的手先是放到腰间摸了摸,才忽然想起他的笛子已送给小徒弟,手一转,改为负在身后,大步走到几个弟子面前。
  他还是笑吟吟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平易近人,走到围观的弟子面前,手指一弯,挨个将几个弟子的头敲了一遍,才带着笑意地说道,在这儿乱嚼口舌?需要我替你们师尊管教管教你们,什么叫做同门之谊吗?
  几个弟子连连往后退去,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头也不敢抬地落荒而逃。
  颜星君低声哼一声,回到顾愿身旁,重新带路,只是步子比先前慢了些。
  顾愿跟在颜星君身旁,看到颜星君总是想看他,又不知为何忍住了的模样,心里暗暗发笑,他抬起头,头一歪,放软了声音,问道,师尊,怎么了吗?
  !!!
  颜星君看着顾愿,心都要化成水了。
  小徒弟以前过的日子太苦,脸看起来很嫩,一眼看过去只让人觉得距离成年还有好一段时间呢,即使颜星君已经摸过小徒弟的根骨,清楚知道他这个徒弟已经成年了。
  然而即使如此,当顾愿眼里澄澈,一心一意看着他时,颜星君心下感叹,将顾愿收为徒弟的决定,实在太正确了。
  抵不住这样乖软的眼神,颜星君脸上蹭的一下红了,原先云淡风轻谈笑风生的清汉仙尊,像是幻觉一样,烟消云散,再也看不出半点模样。
  颜星君脚步和呼吸一滞,红着脸而不自知,还以为面上如常,只是将手背在身后,手指被宽大的袖子拢住,小心翼翼地将主人的那些小心思藏了起来。
  我过了会儿,颜星君忽然开口道,为师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纠结了半天,原来只是这么一句话。
  顾愿这双眼,在下界,被嘲笑小怪物;在月羽宗,被说是不详,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夸他的眼睛好看。
  顾愿笑了笑,谢谢师尊夸奖。
  颜星君:
  要死,果然更可爱了。
  颜星君给顾愿找的住所,距离颜星君所居住的地方不远,将人带到住所,顾愿所住的屋子已经被提前打扫干净,被褥换了个新的,床上放着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衣服。
  玄羽丝。
  自带清洁作用和感应天地灵气的效果,还有一定防御作用的衣服,最适合刚刚入门和即将入门的弟子穿。
  只是玄羽丝本身就很珍贵,用来做衣服实在有些暴殄天物,因此一个宗门里也不会有几件,所以一般都是给少门主或者最受宠的徒弟用。
  颜星君看了一眼衣服,时间仓促,你先凑合着用吧。
  他笑着又继续问道,小徒弟会穿吗?需要为师帮忙吗?
  弟子不才。顾愿鸦羽般的睫毛一垂,阴影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听到这话,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得,虽只是个凡人,但在下界时,母亲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是脏了眼,所以这衣服,弟子还是会穿的。
  颜星君一下慌了,想要伸出手安慰顾愿,深刻觉得先前说的那些话真是不过脑子,明知道小徒弟下界过得不好,偏偏还要往这儿戳痛楚,脑袋可真是糊涂了才会说出那些句子来。
  手停留在半空中,颜星君手足无措地看着顾愿,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跟着哭出来一样。
  也不知道受委屈的到底是谁。
  这真的是,大大出乎了顾愿的预料。
  他知道师尊很少出去,心思简单,不通世事,但这也太单纯了。
  这是当年一剑刺穿魔尊,将魔尊封印在地下,使得魔尊永世不得超生的清汉仙尊?
  顾愿主动拉过颜星君的手,颜星君的手冰凉,不比先前灵气所化的躯体热上多少,像是一块被人贴身携带的玉一样,这温暖片刻就能散去。
  顾愿笑了笑,露出两边的酒窝:多谢师尊给送的衣服,我,我很喜欢。
  被顾愿落在手中,这玉一样的手,逐渐染上了属于人的温度。
  颜星君咬住下唇,不太习惯与人那么近的接触,他忍住本能没把手收回,做贼心虚的看了一眼顾愿,慢吞吞地说道,不、不用谢,为师在外面等着,你穿好喊为师便是。
  得到顾愿点头同意后,颜星君急匆匆地出门,不敢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