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上辈子与颜星君不算熟悉的顾愿,也知道师尊绝不会害他。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在这片星辰里沉沦。
  喝醉酒的颜星君醉眼迷茫,身上的酒气和着竹子的清香,他问道:小徒弟,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醉得已不省人事,但也知道羞耻,说完这句话后,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烫,他紧紧咬住下唇,长期上扬的眼角也耷拉了下来。
  师尊看起来很想听到答案,因此再怎么躲闪着视线,眸中的星子依然澄亮,映照在顾愿的双瞳中。
  他没从文献中看到过一丝半点关于摄魂术的资料,对摄魂术的名字和来历,都源于那时候脑海中闪过的灵感,直到死也没有证实。
  听到师尊的话,顾愿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在地面上。
  甲的语气开始慌乱起来,什么摄魂术?
  原来如此。颜星君将摄魂术和众人解释一番后,又道,你无非就是想将摄魂术使用后的记忆篡改到众人面前做伪证罢了。
  甲道:这只是清汉仙尊的假设罢了,摄魂术?我从未听过,若修真界真有如此可怕的咒术,不可能不被人所知。
  但心里免不了泛起嘀咕,这摄魂术乃傀儡术传承的禁术,是先辈和一个妖族做的交换,从未在别人面前使用过,若不是为了拿到玉髓,他们也不敢随意使用这招。
  没想到才用几次,就翻了车,也不知清汉仙尊是如何认出的。
  转念一想,傀儡宗历史悠久,或许在某本上古文献中有所记载也说不定。
  他稳住心神,缓缓说道,清汉仙尊若是想要将脏水泼在傀儡宗身上,傀儡宗虽不如月羽宗一样是修真界第一宗,但也绝不允许旁人冒犯。
  颜星君笑道:正巧,本尊也懂得一点摄魂术。
  甲一呆,什么意思?
  不如本尊给你试试?颜星君走到甲身旁,竟学着甲先前的样子,蓦地伸出手伸向甲的脑袋。
  甲虽只是个傀儡木头,但傀儡宗总想着要将其做的和真人一样,因此它的大脑与傀儡师的大脑连接了起来。
  身后操控的傀儡师心道不好,赶忙想要断开连接。
  太晚了。
  与其说反应太慢,不如说是颜星君的速度太快了。
  他就像天空中最亮的流星,将黑暗的天空画上银色碎片长河,刺的傀儡师不得不生理性地想闭上双眼。
  太阳耀眼,真正敢直面的人却少之又少。
  颜星君透过甲的眼睛,像是在对甲身后的人说道:客人怎么不敢看了?
  颜星君的手上一道绿光闪过,第一步。
  同一时间,顾愿的脑海里,有个声音也在说,第一步,是将灵力聚集在手掌心中。
  颜星君一抬眼,眼中瞳孔如流光溢散:第二步。
  第二步,将灵气聚在眼中,因为每个人灵力不同,因此聚集后的样子也不一样。
  颜星君轻声道,第三步。
  甲身后的傀儡师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明明想逃离颜星君的目光,却越是想逃,越逃不了。
  前两步成了,对方会受你控制之下,哪怕想逃都逃不了。说到这儿,那声音似乎有些恼怒,喂,主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第四步。颜星君含笑问道,你刚刚用的,是什么咒术?
  最后一步,问出你要问的问题就可以了,对方如果意志不坚定或者精神力很低,就没办法违抗你了。
  完了。
  傀儡师浑身冒着冷汗,他想,完了。
  清汉仙尊真的会用摄魂术。
  他不受控制地张开嘴,他想断开连接,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断开。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颜星君的精神力像是一团不可直视的灼目太阳,让他生不起反抗心理。
  甲道:是摄魂术。
  是个有趣的咒术。顾愿听到一个和自己音色很像的声音问道,那应当如何破咒?
  先前说话的声音卡了一下,气冲冲道:我就知道!主人你根本不是想学施咒,根本就是想剽我解咒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闷闷不乐地继续说道:先前不是说了吗,精神力比施咒者强就行了。若是真的不小心入了咒,主人你便盯着对方的眼睛,将他的问题转述回去就行了。
  不知为何,上辈子的顾愿其实并没有被这咒术控制住,但他还是试着按着一闪而过的想法的办法,试探着道,师尊,你有喜欢的人吗?
  颜星君愣了愣,嘟囔着嘴说道:顾
  他话没说完,因为醉酒的缘故,倒头睡去。
  师尊嘴里含含糊糊的,顾愿只能听到一个大概,有点像是他的姓。
  他想了想,猜测师尊应该是喊他,提醒他要回答问题了,结果正好在重要关头,酒量浅的师尊一下睡了过去。
  顾愿接住颜星君,总归师尊还是喊了他名字,半晌顾愿无奈地道:嗯,徒弟在。
  师尊喝的到底是什么酒,闻起来好像很烈的样子,他闻着都有点头晕目眩。
  得了甲的答案,颜星君笑着谦虚问道,本尊用的可对?
  他回到顾愿身旁,说道,小徒弟
  嗯,徒弟在。顾愿回过神,应答道。
  顾愿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道,师尊,你似乎很少喊徒弟的名字?
  嗯?颜星君奇怪道,是小徒弟不好听吗?
  顾愿摇了摇头:没有,徒弟只是好奇。
  如今想来,师尊大多以小徒弟、徒弟,最近偶尔会喊他顺之,却很少喊顾愿。
  上辈子嘛,师尊还没来得及为他取字,再加上两人感情不算亲近,所以颜星君大多都是喊他徒弟。
  颜星君笑了笑,还以为徒弟是觉得他名字带有不好的寓意,所以师尊才不肯喊的呢。
  他道:顾愿,顾愿,顾愿。如何?小徒弟满意吗?
  被连着喊了那么多声名字,顾愿反倒不解,但他还是应道:嗯。
  过了会儿,颜星君才笑着解释道,如果小徒弟不喜欢,一定要告诉为师。更何况为师没事喊小徒弟你名字干什么,别人听了万一以为我们师徒关系不好,怎么办?
  顾愿垂下睫羽。
  当时,师尊到底想说什么。
  颜星君没察觉,他心里还惦记着先前燕城云跑到顾愿身后时的场景呢。
  他又看了一眼燕城云,说道:倒是小徒弟,果然不愧是为师看重的徒弟,朋友很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颜星君:小徒弟还没有开窍,为师绝对能藏得住所有感情,绝不会被发现。
  第58章
  顾愿心里还在琢磨师尊的话, 冷不丁听到师尊的问句,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还在想,师尊到底为何要喊他的名字。
  这辈子的师尊和上辈子既相似, 又不同。上辈子师尊对他好是好, 可在上辈子的顾愿看来, 师尊称得上是个尽职的师父, 再多他也不了解了。
  就像上辈子的顾愿, 从来不知道师尊为何要去苍穹洞, 也不知晓为何师尊咬死他不适合修无情道, 不知道师尊喜欢过的人到底是谁, 更不知道
  原来师尊曾在私底下暗中注视着他,是真的想要为他这个徒弟做许多事。
  比如虽觉得顾愿不适合修炼无情道, 但也没拦着, 而是顾愿自己闯,闯不过了, 颜星君可以从苍穹洞找可以换道而不损修为的灵药。
  可惜没等到顾愿觉悟的那天,颜星君先一步因为灵药导致元气大伤,中间又可能有月羽宗大阵的关系, 导致顾愿死去的那天, 师尊没能赶的来。
  朦朦胧胧中,顾愿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喊着他的名字, 衣尾被染上灰尘,那人在远处看到顾愿后, 动作一顿像是僵住, 随后又飞快地赶到他身边。
  当他蹲下时,顾愿看到那人手上被枝叶划出的血痕。
  顾愿一直都觉得,世人重利,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仙者,都逃不过利益二字,包括月羽宗这些修士也是如此。
  师尊的确比那些沽名钓誉的修士要强上不少,但也一定有所图谋。二人即使挂着师徒的名分,但师徒情也没浓厚到哪儿去。
  直到死前最后一眼,顾愿才隐约觉得,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他们虽已处过一世师徒,但对顾愿而言,他其实并不了解颜星君。
  颜星君一直没有变,变的是顾愿。
  顾愿喜欢师尊,喜欢这只会脸红的兔子。
  但到底仅仅是喜欢,还是爱,顾愿也不太明白。
  他从来没喜欢过人,也没有爱过人。
  更不知道上辈子颜星君忽然喊他的名字,是什么原因。
  或许应该把师尊老看的话本拿过来看看?
  刚想到这儿,他便听到师尊的问题。
  燕城云正躲在他身后,听到甲的话后,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小声道,幸好幸好。
  顾愿往颜星君的方向走了两步,将燕城云暴露在甲面前,他直视着颜星君,说道:徒弟没有朋友。
  燕城云和郁栖对顾愿而言,只是认识的陌生人,还到不了朋友的阶段。
  说他心性冷漠也好,别的什么也好,他性子已经固定成这样,唯一的例外便是颜星君。
  他眼中含笑道:徒弟也没有亲人。
  他已经偿还生育之恩,恐怕他的母亲和弟弟,除了在他身上吸血以外,也不想与他和任何交往。
  这样也不错,顾愿乐得清闲。
  最后,顾愿说道:徒弟,只有师尊了。
  示弱这招对师尊而言屡试不爽。
  颜星君果然心疼起来,是为师的错。
  顾愿笑了笑。
  小徒弟越是这样笑,颜星君越是心疼,恨不得将人抱在怀中好好揉搓一番。
  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颜星君不想如此猖狂,他只得牵过顾愿的手,道,以后你都会有的。
  过了会儿,颜星君又道,亲人为师可能没办法找了,不过家人可以。
  先前颜星君用摄魂术,逼的甲不得不说出实情,在座各位的眼光都在他身上,看到颜星君的动作后,都皱着眉头想要呵斥一番。
  话还未说出口,余光看到甲的下场后,又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清汉仙尊修为高,又有如此可怖的咒术,他们心里都有阴暗而不可以公布于众的秘密,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清汉仙尊。
  月羽宗宗主质问道:傀儡宗到底有何居心,想干什么?
  颜星君用的摄魂术和甲到底还有点区别,不至于让傀儡师变成没有思考的人,但副作用会让他反应慢上半拍。
  月羽宗宗主继续问道:最近的谣言是不是你们传出去的?本宗看在来者是客的份上,才以礼相待,如果傀儡宗这样下去,莫怪月羽宗不留情面!
  过了会儿,傀儡师理智回笼,忽然桀桀大笑了起来,他控制着甲,缓缓说道:月羽宗宗主莫不是真以为,修真界别的宗会允许月羽宗一家独大?
  甲身上的鸟咕噜爬到甲的头顶,黑豆大小的眼睛在颜星君和顾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本来想展开的翅膀又默默收回。
  什么意思?月羽宗宗主沉声问道。
  宗主不是问我傀儡宗到底想要干什么吗?甲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大堂中央,将已被白蚁蚕食的木头臂膀踢开,他道,好,我直说便是,还请月羽宗交出玉髓。
  月羽宗宗主被气笑了,好大的口气。
  宗主经营月羽宗多年,难道不清楚吗?甲反问道,修真界各宗对玉髓的势在必得。
  月羽宗宗主沉默了一下。
  他不是不清楚,是太清楚了,所以他才不断催促着颜星君,希望颜星君能多给点玉髓。
  按理来说,每个宗门都会有一两件珍宝,月羽宗同样有,但玉髓不同,玉髓的功能太多又太强,且每隔一段时间,清汉仙尊都能为月羽宗提供一部分。
  玉髓只掌握在清汉仙尊手上,他们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如果是无伤大雅,能够分出来一部分给他们的宝物,为何月羽宗要私藏?
  怀着这些心里,每年都会有人摸上月羽宗,朝月羽宗宗主请玉髓。
  无奈清汉仙尊咬定就是不肯给,月羽宗宗主想给也给不到。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之下,维持了千年的平衡突然啪一下断了。
  月羽宗的大阵出现问题,其月羽宗的定海神针青玄峰清汉仙尊为修大阵,听说也受了伤,灵力大损。
  再加上最近到处传播的谣言,让本就暗潮涌动的海面愈加强烈。
  傀儡宗只是第一个,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恐怕还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随时准备找机会。
  不管怎么说,清汉仙尊都是月羽宗的一份子,月羽宗宗主道:知道又何如?我对贵宗傀儡术也很感兴趣,不知道贵宗是否可以把秘籍给月羽宗人手一人抄录一份?
  甲也不介意月羽宗宗主的挤兑,等着看吧。
  砰,傀儡师主动断开与甲的链接,甲失去控制四分五裂的炸裂,他身上的木鸟被吓了一大跳,竟冲出会议堂,朝着傀儡宗的方向飞回去。
  顾愿正要追,被颜星君拦住。
  颜星君一只手放在腰间的笛子上,摸着笛子上的兔子,另一只手在他的耳朵上摩挲,他看着离开的鸟道:咦,奇怪。
  怎么了?顾愿问。
  颜星君摇摇头。
  月羽宗宗主将人遣散,看来最近月羽宗都不得安宁了,对了清汉仙尊
  他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重重叹了口气,只道,罢了,最近你们青玄峰小心点,别让宗内别的人进去了。
  颜星君点头道好。
  月羽宗宗主目光又转向顾愿,顾愿,清汉仙尊已经和我说了,一个月后准备收徒大典,你也好好准备吧。
  顾愿猛然看向师尊。
  颜星君变扭得别过脑袋,不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