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看着少年惨然一笑,却认认真真道:多谢你信我,也多谢你来找我。
  贺知面上满是狼狈的雨,盛星筵却偏偏被那刻进孤寂的笑晃了神,雨声中,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多跳了那么一下,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他睁大了眼睛。
  贺知静静看向对方,突然道:盛星筵,你的车最近用么?
  盛星筵愣了下,道:不用啊。他腿断着,他哥肯定会把他送回鲸海,不会让他碰车的。
  能借我用下么?
  盛星筵一怔:你用车做什么?
  贺知声音平静到极致:回鲸海收拾行礼,我该离开一个地方了。这里的事情,帮我跟你哥和方导说声对不起。回鲸海处理完事情我会亲自向他们道歉,造成的损失我也会承担。他现在在这里呆着方导也没办法拍戏。顿了下,他面上甚至沁出个笑,道:不用担心,我会回酒店洗个热水澡,换件干净衣服再回去的。
  盛星筵下意识觉得面前面色平静的青年不太对劲,但还是点了头他实在不忍心在这个夜晚拒绝青年。
  真的不用我找个司机送你吗?盛星筵敲敲车窗道。
  不用,你放心。贺知静静看向车窗外的雨幕,既像在对盛星筵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有些事情,必须要结束了。
  于是盛星筵再也找不到理由去阻止他,便看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鲸海某十字路口。
  与一辆酒驾违章的车辆相撞时,疼痛侵袭了贺知全身。
  鲜红的血从额角缓缓流下,贺知快要涣散的瞳孔里却有明亮的光芒他终于,想起他真正的家人,也想起他真正的家乡。
  陷入沉睡前,贺知仿佛看到了家人温暖的脸,他嘴角浮出个近乎温暖的笑,下意识喃喃道:爸、妈、嘉嘉
  第二天。古镇某咖啡馆。
  陈先生,你可能对贺先生试角这件事有些误会,盛计轻轻点点桌面,对满面冷意的男人道:你和贺先生之间和我无关,但我必须跟你澄清一件事情。我弟弟任性毁了约,我想把损失降到最低,就找了贺先生帮忙。当然,那天你也看到了,贺先生资质很好,除了这个角色外盛世确实有签他的打算。除此之前,我和贺先生再无其他。
  陈月白,你信不信贺先生是你的事,我只澄清我该澄清的事。当然,信不信由你。不愉快的交谈最后,盛计挑了眉道。
  陈月白紧紧抿着唇,大步走出咖啡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过,他的心里到处塞满了青年的影子:情动时的、做饭时微笑时的、像只猫一样蜷在他怀里睡觉时的、眼里满是爱意地看着他时的
  他面无表情,垂在身下的手却紧紧握成拳,指甲刺透手心。
  陈月白闭了闭眼他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他以前根本没在意过的、只相处了段时间就再也放不掉手的青年在他心里扎了根
  陈月白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僻静无人的杂物间时,里面隐隐传出对话,他本无意听别人的墙角,听到一些字句时却忍不住停了步子。
  黄哥,我已经照你说得那样做了,贺知他根本不可能有翻身的一天了,您允诺我的陈月白眉头一皱,他记得这个贪婪的声音,这是直播那天信誓旦旦说贺知找他拍照的狗仔
  这些你拿着!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陈月白狠狠皱了眉这是、白怜助理黄青的声音
  他重重踹开了大门,黄青和狗仔闻声吓了一跳,猛地摔在地上。
  逆着的光里,陈月白此时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回事?
  黄青对上陈月白利刃似的眼、听到那平静到极致的问句,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手机声突然响起来,陈月白拿出手机正要不耐地挂断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却睁大了眼睛,他按了接听键,正要说什么便听到手机对面传来陌生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月亮先生吗?贺知先生出了车祸现在正在鲸海市中心医院抢救,我们拨打了他其他家人的电话都没打通,您的名字前加了a被放在第一位,如果您是贺先生的家人,请尽快来这边一趟吧,如果不是您能联系到贺先生的家人吗?
  啪地一声,手机掉在地上,陈月白的心终于被疼痛和恐慌撕扯。
  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医生交谈过后陈月白大步来到某个房间,他猛地推开房门。
  天气已经放晴了。青年穿着病号服,额上缠着厚重的纱布,正半坐起来看向窗外,清瘦的身影整个被浸在光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陈月白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走近几步才发现,青年一只手放在棉被上,手背连接着输液管,他正对着清透的光看自己白皙而根骨分明的另一只手。
  阿、知陈月白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自己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他朝青年伸出手。
  青年听到动静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
  啪
  贺知干脆利落地打开陈月白伸向他的手,精致的眼眸里是耀眼的亮光和冷漠,他歪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面上浮出个冰冷的笑,他挑了眉,一字一顿道:别这么叫我,我和你很熟吗?
  第11章 他走了,可我开始爱他(一)
  青年的话冷漠平静得仿佛像一个单纯的问句,话里甚至连愤怒都没有。
  陈月白瞳孔一缩,他怔了下面上浮出个像平时一样的笑,那笑却到底有些勉强:阿知,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顿了下他耸耸肩,用自以为在哄人的语气道:好吧,这次是我错了。阿知,我们和好好不好?
  陈月白觉得青年这么喜欢他,只要他服软他们会回到最近的事情发生之前的状态,他已经确定了他在意青年,他很难真正在意一个人,所以他以后一定会对青年好。
  贺知却只是卸了笑无比平静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中亦未掀起任何波澜和感情。陈月白看着这样的贺知,面上的笑渐渐消失不见。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青年难得轻轻叹了口气,道:贺知,你到底想怎样?他心高气傲,甚少低声下气,他没想到他已经向对方服软认错,对方却依旧是这副样子。他本想转身就走,青年苍白的脸和唇、额上纱布里渗出的刺目的血却又一次刺疼了他的心,他的脚像被定住了一般,根本走不掉。
  这种不受控制地为另一个人心疼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陈月白甚至有些慌乱。
  贺知静静看着陈月白半晌,他看着自己失忆期间爱得不可自拔的这个男人,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心脏疼得鲜血淋漓的错觉爱上这个男人的是残缺的自己,可那也是他自己。幸好他现在已经找回了记忆和完整的自我,他还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家人,这些会支撑他变得强大和坚韧。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家人的身边,和这些比起来,陈月白如此微不足道。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离婚手续尽快办一下。别的没什么了,陈先生,你走吧,我还有别的事。他需要联系盛计公关掉那段黑料,保住那个角色,然后以那个角色为跳板真正出道。
  回到原来的世界前,他得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变得强大,也活得舒服自在些,重操老本行再合适不过了,更何况他是真的喜欢拍戏。
  陈月白猛地皱起眉,他面上第一次真正带了气,道:贺知,不要开这种玩笑。
  贺知望望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想他在原来的世界被嘉嘉和所有朋友无数次吐槽过在外人面前脾气傲慢到难搞,怎么失忆后会变成那么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连好不容易说句硬气点的话都被人认为在开玩笑,这难道就是他的福报么?
  想到这他有些感慨地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来到这个世界很多年了,他是真的很想念他的父母妹妹、和不多却感情很好的损友们。
  那才是他的世界。而这个世界,表现得再怎么真实对他来说也是假的。陈月白也是假的,假的人再怎么喜欢过也没资格让他留恋。
  贺知,陈月白的声音再次在贺知耳边响起来,似乎含着警告:收回那句赌气的话,我们还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顿了下,他补充道:我们以后可以像在别墅里那段日子一样相处。贺知,你喜欢我,不要闹了。
  贺知被气笑了,他朝陈月白倾了身,像是要吻对方的模样,眼睫快要和对方的相触时,他猛地抓起陈月白衣领,挑了眉道:谁跟你开玩笑了?陈月白,喜欢这种东西脆弱得很,说没就没了,我的尤其脆弱。现在我决定让它彻底消失,所以你滚吧。说罢贺知慢条斯理地离开对方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接着抽出床头柜上的消毒湿巾擦擦手,干脆利落地丢进垃圾桶。
  陈月白瞳孔一缩,他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突然觉得,面前的青年,好像变了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明明那些不起眼的小动作和青年之前一模一样,可眼前的贺知说着之前绝对不会说的话,仿佛真的彻彻底底放下之前对他刻骨铭心的爱与喜欢。
  陈月白突然觉得,他好像要彻底失去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可他毕竟知道,青年有多喜欢他他甚至能确定,在他第一次认识贺知之前,贺知就已经喜欢他很久,他们第一次上、、床的那一晚,他只把这个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漂亮年轻人当成解药性的工具。可是他在发泄yu望时却无意中瞥见,青年痛得咬破了自己的唇,唇珠上沾满刺目的血,偷偷看向他的眼里却有倾慕在闪闪发光,明亮干净得像天上的星辰。
  在别墅的那段时间,青年那么用心地为他做着每一顿饭,听他说好吃时他会那么满足地笑,他从背后抱住青年时青年会给他一个柔软的吻,他们出门散步时青年会状似无意地偷偷牵他的手,那时候青年面上装得一本正经,耳朵却会红个彻底,可爱得要命青年这般喜欢他,他甚至毫不怀疑青年如果有一天对他表白,会用爱这个字眼。
  现在青年说要让这种喜欢彻底消失,可是,这么热烈纯净、刻骨铭心又不顾一切的喜欢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呢?他根本不相信青年会不喜欢他。
  这样想着,陈月白的心却乱得彻底,他的额角开始钝钝地疼,眼眶红得惊人他连夜从古镇开车回鲸海,一夜几乎没休息。陈月白想他和贺知都需要冷静一下,贺知在古镇经历了那些,又被自己那么对待,有怨气也正常。只要他们都冷静下来,他们会回到别墅时的那种生活状态,他一定会对贺知好。
  想到这陈月白揉揉眉角站起来,他道:贺知,我们都冷静一下,过几天我们好好谈谈。你好好休息,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他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糟糟的,无数情绪夹杂着莫名的恐慌和钝痛,陈月白想青年需要冷静的空间,而他也需要、彻底理清他对青年到底是什么感情。
  贺知靠在软枕上闭了眼不看他,仿佛没有他这个人。陈月白逃避似的大步离开病房,仿佛在害怕青年再说出什么决绝的话。
  关上病房门,陈月白正要离开,一个声音却传入耳中。
  谢谢你在我生病时陪着我。走廊上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孩子微微红着脸对身边扶着她的年轻男孩子道,她手上扎着输液的管子,旁边那个男孩子帮她举着吊瓶。
  谢什么,我是你的男朋友,你都生病了,我当然要陪着你了,这不是应该的么。男孩子也红了脸,他更加用心地扶好女孩子,又道:我知道生病的时候只有自己在有多痛苦多难受,我怎么舍得让你痛苦难受呢。
  年轻男女已经走远,陈月白却怔怔站在贺知房间门口他突然想起,贺知有次发烧被送进医院,他一时兴起带着保姆做的鸡汤去看他,他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青年苍白的面上浮出笑容的模样,可最后,他还是把青年独自丢在冰冷的病房里。
  而那天之前的晚上陈月白垂在身下的一只手紧紧握了拳他拉着青年在客厅地板上做那档子事,甚至开着窗子,秋季的风那么冷他之前从来懒得去多想,可现在某种联系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青年那天会发烧也许就是因为
  青年发了烧,却还是去给白怜配了音,他没有关心他,没有送他去医院,他后来给了青年希望,最终却还是把他孤零零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医院里,而那时候青年还要带病应对他那些难缠的亲人
  陈月白的额角抽痛得越来越厉害,脑海里一幕幕细节却越来越清晰,他不明白这些情绪和抽痛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却毫不费力地确定了另一件事情陈月白忍着额角的抽痛缓缓看向紧闭的房门:他差点就再一次,把青年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医院里。
  可他实在不想听到青年再说那些决绝的话,也不愿再看青年看向他时再没有爱意的眼神,他也需要确定他对青年的感情。陈月白想他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待在这里,却也不能放青年一个人在医院不管。他抿了抿唇,最终试着拨通了他父母家保姆的电话。
  等关门声响起时,贺知便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门的方向,唇不愉快地向下抿着他必须尽快和陈月白离婚。在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他阅读过这个世界存在的剧情,而剧情里有个和主要角色陈月白纠缠过一段时间、最终惨死在雨夜车祸中的炮灰,那个炮灰和他同名,就叫贺知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贺知微微皱了眉看向自己布满小伤口的手掌他在心防最脆弱的时候实实在在喜欢过陈月白,哪怕他恢复记忆了,身体残留的对陈月白本能般的喜欢却还在影响他,他有把握彻底摆脱这种影响,却不想在这上面多花功夫和心思他一贯讨厌麻烦,也讨厌被什么束缚。
  所以离婚、和对方一刀两断变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就是最省事的办法。更何况和陈月白离婚会更有利于他公关那天直播狗仔对他的诬陷。
  这样想着贺知活动活动手腕等他出院他得回别墅收好自己的行礼,再找个舒服自在些的住处。现在么,得先跟盛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