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穆雪松忍下捂住双耳的冲动,扭头看向尤里西斯,以眼神询问:怎么回事?散会铃响了吗?
  黑猫还未回话,对面的碧卡丝已经重新将身体坐正,她脸上的调笑表情迅速消退,之前对着穆雪松展现的娇嗲和小女儿态,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当当当的钟声仍在持续,在密集的敲响过一轮后,又重新开始第二遍,不间断的轰炸着所有人的耳膜。
  魔法联盟里负责警戒的法师在敲钟。碧卡丝将头转向回廊的方向,侧耳聆听片刻,道:敲了十三下。这代表的是神圣教会!
  说罢,这位女法师撤销了布置在房间里的隔音咒,一时之间,无数声音从帘子外面蜂拥而至。
  怎么回事,为什么警钟会响?
  不知道说实话,这是我第一回 参加集会,我现在有点儿慌伙计,所以咱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紧急疏散吗?
  这是预警!圣巴罗的警钟,只有在遭遇大规模袭击的时候才会响,虽然地宫现在已经成了遗迹,但警钟所代表的意义始终不变!
  没错我听到它被敲响了十三下,这说明我们面临的危险非常严峻!
  哦,天哪神圣教会是神圣教会
  猎犬!有猎犬进入了圣巴罗!
  可恶,制裁员也混进来了
  听到这里,碧卡丝猛地站起来:制裁员?!
  仍然坐在原位的穆雪松还在和尤里西斯用眼神交流,闻言,青年抬眼将视线投向她,竟赫然发现这位美女的脸色比之前又更难看了几分。
  呃,制裁员又是啥?
  穆雪松不自觉抬手搔了搔脸,满脑子全是问号。
  倒是外面有人喊的猎犬,他之前曾听尤里西斯说起过。那是一种名为维尔德犬的魔法生物,外形似狼,专以魔法元素为食,也因为这一特殊习性,它们被与魔法联盟对立的神圣教会所圈养,用以追击和寻找那些潜藏在普通人中的魔法师们。
  而神圣教会
  按照穆雪松的理解,这应该就是经过了帝国皇帝首肯的,塞尔斯大陆上唯一受官方认证的正规传教组织。
  不过尤里西斯也曾用厌恶的口吻,称呼它为依附帝国的伪信者们,以及自欺欺人的傀儡木偶。
  至于这个制裁员又是什么,因为一下午的科普太多时间有限,尤里西斯还没来得及同他细细说明。
  而此时此刻,穆雪松看着碧卡丝离开了座位,她快步走到门口,抬手掀开帘子,然后瞅准机会将一位匆忙路过的陌生法师猛地拽了进来。
  路人法师:??!
  趁着那法师的目光还没投进茶室内,穆雪松赶忙低头捡起地上的面具,动作飞快的重新将它戴在脸上。
  与此同时,尤里西斯用尾巴卷起兜帽,向上一推罩在他头上,一人一猫配合默契,在外人看过来之前已经完成了两道伪装。
  茶室门口,碧卡丝揪着那名陌生人:这位先生,我听见你刚才在说制裁员混进来了,是真的吗?
  那路人法师也带着面具,他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抬起头乍一看到碧卡丝的脸,原本还准备推拒的双手顿时又放了下来:呃,绿缎带小姐?您,您怎么在这儿不是,您怎么没戴面具啊?
  别管那个,我在问你正事。因为手里这家伙的个头实在有点儿矮,碧卡丝拎着他的衣领时,那向下压迫的气势,以及动人心魄的妆容,都让对方不自觉感到一阵窒息。
  碧卡丝松开一只手将帘幕重新拉好,同时低声问:你亲眼看见制裁员进入圣巴罗了?
  路人法师被她的美色迷惑,结结巴巴地说:也,也不是。但我听到结伴来的朋友说南边的百目街已经有人打起来了,他在那里看到了许多穿着银色斗篷的人,那些斗篷上附着有神圣光明咒,百目街的烛灯全部爆掉了
  碧卡丝一挑眉:神属披风?
  没错,正是神圣教会为制裁员装备的神属披风。路人法师咽了咽口水,目光仍然流连在她的睫毛和唇角之间,一边无意识地说:我的同伴与教会有过许多摩擦,他不可能认错。
  两人正在说话,便听外面有人高声道:卡拉米!见鬼,你跑哪儿去了?!
  靠,我只是走得快了几步,你他娘的都能跟丢?卡拉米,卡拉米?快给老子滚过来啊!
  路人法师挪动脚步,诺诺地说:那个,绿缎带小姐,我的同伴好像在找我
  这样啊。碧卡丝松开手,温柔的帮他抚平衣领。
  她抬起一根洁白纤细的手指,指尖顺着男人的脖子向上滑动,最后停留在他的下巴处:卡拉米,你还有什么情报想要和我分享的吗?
  情报卡拉米两眼渐渐变成了蚊香状:呃,让我想想
  猎犬进入圣巴罗的猎犬,最少有七只,我听见路上有人说,地宫西边为集会开放的三条回廊里,都出现了猎犬的影子。
  不过我觉得事情还没有太糟糕,因为负责本次集会警卫任务的法师们,已经在赶往那些地方了。
  还有,还有同伴的呼声越来越近,卡拉米的眼睛朝外瞥了一下,飞快地说:有人在趁乱偷东西,有人在往地宫未开放的区域闯,还有一些人在背地里搞杀人夺宝的勾当。反正外面现在乱得很,大家都想在浑水里摸鱼,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碧卡丝露出满意的微笑: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说完,她一只手抚上卡拉米的胸膛,微一用力,便将人轻轻推出了房间。
  还有!卡拉米在跌出去之前,突然涨红了脸,闭着眼睛大喊一声:绿缎带小姐,您、您今天也非常漂亮!请收下这份礼物,亦如我对您的无限赞美!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个小袋子,扬手扔进碧卡丝怀里,这才越过帘布,完全退到了回廊的正中央。
  卡拉米,你怎么跑去别人屋子里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呃没,没事了我我我我们快走吧
  碧卡丝等人走了,才慢慢转回身,一边将小小的布袋扔在桌上。
  穆雪松全程窝在桌边吃瓜看戏,见她把那位卡拉米的赠物随意抛扔,不由挑高了眉毛因为面具和兜帽的遮挡,他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障碍的使劲儿做鬼脸了。
  但还是不能随意说骚话,啧。
  碧卡丝径直走过来,她抬起左手,用食指与拇指捏住腕间的银链,让链尾坠着的黑曜石自然下垂。
  一直到走近穆雪松身侧,碧卡丝将手悬在布袋旁边,口中吐出一句附着有魔力的话语。
  袋中是否藏有不祥?
  黑曜石缓缓摇摆,随后开始逆时针转动起来。
  里面没有危险物品。
  碧卡丝这才重新拎起布袋一角,将它连带里面的东西一起,收进了被搁在茶几旁的一只软皮手提箱里。
  大概是因为神圣教会的突袭,碧卡丝没了继续调情的兴致,她从皮箱中取出一杆笔,然后迅速朝着穆雪松靠过来。
  穆雪松坐着没动,只是将头向后仰了几分:喂,做什么?
  碧卡丝冲他扬起一抹灿烂笑容,一边将对方的面具轻轻向上推,提笔在面具内侧写下一串艰涩难懂的符号。
  呐,开锁咒语。女人俯着身,红唇向着青年光洁的下巴凑过去,却在最后一刻,被对方嫌弃般的再次避开。
  穆雪松将面具重新扣好,险险的保住了暮雪下半张脸的贞操。
  他没好气的说:神圣教会的制裁员在这里现身,你似乎对此并不十分紧张?
  碧卡丝轻轻笑着退回去:不,我其实非常紧张,而且这就准备跑路啦。亲爱的,和我一起私奔好吗?
  穆雪松只是将怀里的银色卡片甩给她。
  碧卡丝优雅的耸了耸肩,又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小箱子里翻出一只金属手环。
  她拿着穆雪松的星卡挨近手环,从卡中刷掉了一大笔交易款,然后低头在那张银色卡片背面的空白处留了一枚浅浅的唇印,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它重新还给正主。
  穆雪松:
  做完这一切,碧卡丝复又指向桌上的秘盒,状似随意地问:开锁咒语已经给你了,不打开来验一验货吗?
  穆雪松心想:验个屁的货,就刚刚她写的那一串鬼画符,他除了其他一个都没看懂。
  但表面上,青年很有风度的端坐在那里,一副世外宗师的模样,镇定地说:我信你。
  尤里西斯默默将头扭向一边,那黑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惨不忍睹。
  但这话显然令碧卡丝十分高兴。
  这位棕发美女眼眸流转,笑意盈盈,忍不住在走时又问了一句:夜雀,你真的不和我一起?
  穆雪松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碧卡丝不再多言。
  第二十一章
  她将搭在椅背上的红色斗篷抓起来,重新穿回身上,接着顺手提起桌脚边那只软皮箱,最后半侧过身,朝着夜雀抛了个甜蜜的飞吻,一边抬脚向房间的出口方向走去。
  而就在她背对着穆雪松,即将走出茶室的那一瞬间,女人藏于斗篷中的左手,悄悄捏住了缠在腕上的那枚灵摆。
  她轻启红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念出了附着有魔力的话语:
  他是真的夜雀。
  一秒、两秒、三秒。
  灵摆静止在半空中,没有半点儿想要挪动自己的意思,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一般。
  碧卡丝脚步停顿,褐红色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她的头颅微微低垂,兜帽下的眼睛注视着毫无反应的灵摆,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但,下一秒
  她的黑曜石开始犹犹豫豫的,以某种极其微小的幅度,按着顺时针的方向画起了圆。
  碧卡丝:什么鬼???
  在她身后,夜雀懒洋洋地问:怎么了?
  碧卡丝情不自禁转回头,看向自己正在占卜的对象。
  在这位棕发女郎的视线中,她的挚友仍旧坐在椅子里,但坐姿与之前相比有了明显变化。。
  似乎是嫌弃茶室里的桌子太过矮小,男人将座椅往后挪了几寸,一边肆意伸展着自己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他左手垂在膝上,右手则向上搭在桌沿边,似是百无聊赖般,以指尖轻轻扣响桌面,一下一下,颇有规律。
  嗒、嗒、嗒、嗒、嗒。
  不知为何,碧卡丝的心跳渐渐与鼓点般的敲击声混淆在了一起,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的眼睛黏在夜雀身上,脑子里却堆满了问号。
  坐在那里的男人虽然又重新戴上了兜帽和面具,但不论是他的身型,声音,还是之前已经展露过的英俊脸庞,甚至那只蹲在他肩头、喜欢同主人窃窃私语的黑猫,都与碧卡丝印象中法师夜雀的形象分毫不差。
  但
  碧卡丝捏着灵摆,心中想:夜雀的气质,有这么张扬吗?
  他以前明明很冷淡,有时甚至可以称得上郁郁寡欢。
  而如今坐在她面前的这位,虽然周身同样有股强烈的压迫感,但明显与那位老顾客有着极大的区别。
  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座沉入深渊的冰山突然浮出水面,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一转身蜕变成功。
  冰山幻化成了岩浆涌动的活火山,那股炽热的张力从他身上徐徐散开,扑面而来,好似随时都会爆发一般。
  黑曜石还在磕磕绊绊的以顺时针画着圆,碧卡丝手里捏着那截银链,心思百转千回。
  灵摆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面前的男人确实是夜雀。
  但他身上也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这和他们最近进行过的几次私人交易,有没有某些联系?
  呵,有点儿意思
  而在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夜雀已经收回了扣动桌面的手指,原本懒散恣意的坐姿亦有所收敛这是来自某只猫咪无声警告后的效果。
  他歪着头,面具上那只又尖又长的鸟嘴,便也跟着转向停在门口的女人。
  夜雀用他极富磁性的嗓音,不紧不慢的说:碧卡丝,回神了。
  你站着不动,是想让我送你一程吗?
  哎,这就走啦。碧卡丝默默收回灵摆,重新转身撩起帘子,一边假意嗔怪:真是的,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我多待一会儿?
  她心中仍有些费解,但又实在看不出夜雀的问题在哪里,加上圣巴罗如今陷入混乱,碧卡丝略一思索,便决定先行离开。
  等集会的事情告一段落,再重新找个机会骚扰夜雀,想来也不会太迟。
  帘子撩起又垂下来,碧卡丝匆匆走出去,离开时还不忘把那道屏障重新拉好,将回廊里来回奔走的人群完全阻隔在茶室之外。
  穆雪松又在椅子里静静坐了两分钟。
  一直到确定那女人真的已经离开,他才抬手掀开面具,一边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也瞬间丰富起来。
  只用了一秒不到的时间,沉默寡言的夜雀法师,就重新变回了黑火乐队的风骚主唱。
  我靠,这破面具,差点儿没憋死我。青年没什么形象的把面具扔在桌子上,而后将手放在脸上,囫囵着使劲儿揉了一通。
  穆雪松抚慰着自己有些僵硬的面部神经,随口道:小西,你来看看那个开锁咒语,伟大的夜雀法师现在亟需做一下眼保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