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见周琰不说话,轻快地笑出声: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梵默汉条约对吧。看来因为这个条约,你不能随便杀人。
  周琰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自己随口提到的那个东西,甚至还往那方面联想,心里有些惊讶。
  看来这一位时代的眼泪,倒不是那么愚蠢。
  但是时代的眼泪却好像抓住了周琰的弱点一样,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下去:让我来猜猜,你如果违反了这项条约会怎么样。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别人的死活,那只能是跟你的性命休戚相关了。
  他直直地盯着周琰,一双冷冽漆黑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龌龊:你会死吗。
  周琰正好把手里的事情做完,听他说到这里,反应仍旧十分平静。他走过来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撩了一下白大褂的下摆,在他身边蹲下。
  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你现在还在我手上,而且,不能反抗。
  黑袍人的语气并不在乎:所以呢?
  周琰冷冷地盯着他:梵默汉条约没有规定我必须对将死之人伸出援手,我可以现在就把你扔出去。你这么能说,简直活力无限,扔出去也不会死吧。
  黑袍人跟周琰对视了一会,竟然服软了。他用仿佛跟他十分熟稔的语气说道:你今天火气很大啊。如果不想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何必生气。
  周琰盯着他,虽然面上看似平静,心底却因为他这句话涌起一股无名之火,这股火从他胸口一直烧到眼睛里,更让周琰火大的是,他竟觉得这黑袍人也能感觉到自己生气了,他玩味地看着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问题果然出在这家伙身上,这个黑袍人昨天刚到他家的时候分明那么不配合,只是睡了一晚上冷地板,忽然就变得这么懂得妥协了?是因为学乖了吗?不对他应该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害怕被扔出去而妥协的类型,他到底为什么要退让?
  周琰想不明白,却明确地感觉到在黑袍人的退让中自己落了下风,十分不爽。周琰再次深呼吸几次,他不能放任自己陷入那种情绪中,硬去想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只会浪费时间。
  周琰调整了一下情绪,便伸出手用力抓住黑袍人的双肩,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这次黑袍人很配合,所以周琰很轻松就将他拽了起来。
  他再次被周琰扔到了手术台上,黑袍人半倚在手术台上,一眼不眨地看着周琰:或许你说得没错,我有点不舒服。
  看看,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这人一夜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更加让人讨厌。但是他表面上彬彬有礼,按道理周琰也不能骂人。
  周琰烦躁地瞥了他一眼:所以我说你快死了。
  他说完伸出手去,手心贴在那黑袍人额头上摸了摸果然发烧了。
  周琰刚想说什么,却看到黑袍人惊讶的表情,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在惊讶什么。
  对方惊讶的表情只维持了几秒钟,很快便神态自若,他看着周琰那只手:很少有人愿意碰触这张脸。
  周琰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很好看,修长白皙,却又十分有力量感,是适合拿起手术刀的那种漂亮的手,与黑袍人丑陋的脸放在一起简直对比鲜明。
  周琰捻着手指搓了搓,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黑袍人却忽然微微侧过头,声音好像恶魔低语:你不也对它十分厌恶,想让我快点死掉。为什么又要压抑自己的冲动?
  周琰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对自己的脸很自卑么?
  黑袍人没说话,一般人或许会真的把他的反应当成自卑,不过周琰却有种感觉,他认为这个人应该不是很在意他的脸至少不会因为脸觉得自卑,倒像那种会因为自己的脸吓到别人感到高兴的恶趣味变态。
  你想多了,我想让你死不是因为你丑,单纯想解剖你而已。
  周琰认真地盯着他:医学领域不分美丑,如果你哪天被我杀了,肯定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因为你恶劣的性格。
  黑袍人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有意思,你真有意思。
  周琰没觉得自己说的哪句话有意思,黑袍人像被戳了笑点似的,莫非这么多年来,幽默之神终于眷顾自己,他冥冥之中学会开玩笑了?
  黑袍人笑够了,才慢慢开口道:既然如此,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以双赢的方式?你救我的性命,我可以为你解惑。
  周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不是对我感到好奇么?比如我身上为什么会有火焰,那些火焰从何而来我可以告诉你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但前提是,你得治好我。
  周琰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我还以为你不怕死。
  黑袍人耸耸肩:没有人会不怕死。
  周琰想了想,点头同意:成交。我会尽全力治疗你。不过现在还不了解你的身体状况,不保证一定能治好。
  这正合他的意思,解剖一具尸体所得到的信息量毕竟有限,如果他本人愿意配合,用一些信息来做交换,这在周琰看来价值更高。
  黑袍人十分大度:我知道,生死有命,我不强求。
  周琰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这个人很奇怪,他身上有种及怕死又看透生死的纠结感,让人无法评价。但是周琰更好奇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分明看见他整个人都着了火,刚刚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却没发现他身上有任何灼烧的痕迹,就算是磷燃烧,产生的火焰也足够让他出现烧伤。
  周琰再次伸手过去摸了摸黑袍人的额头,好像比刚刚还烫。
  有点后悔昨天晚上把这他扔在地板上了,太意气用事,现在他发烧了,还不是得麻烦自己治他。
  周琰收回手,朝黑袍人抬抬下颌:你现在能走吗。
  黑袍人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我的情况只比昨天好一点。
  周琰深深叹口气,背过身对着他:过来吧,我背你。
  去哪里?
  周琰侧头用余光盯着他:当然是上去,地下室潮湿阴冷,不利于康复。
  黑袍人又低低笑了一声:好啊,那你得帮帮我。
  他说话时候离他已经很近了,周琰被这低沉华丽的声线吵得耳朵里一阵刺痒,忍不住打个摆子最讨厌别人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他急忙抓住黑袍人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趁他倒下来的时候,用背抵住他,将他完全接到自己身上。
  你可真重!
  周琰自认为力气很大,但是要背起黑袍人还是有点勉强,对方趴在他肩膀上,这下嘴巴正好凑到周琰耳边了,听到他抱怨,黑袍人便轻声道:十分抱歉。
  虽然从他声音里根本听不出几分真心的抱歉,但是他好歹这样说了。
  周琰耳朵又开始痒了,他急忙叫停:算了算了,你别说话。
  他抓着黑袍人的裤腰带往上颠两下,便往楼梯口那边走其实因为昨天晚上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不太显个头,现在背起他才发现,这个人身高很高,这样背着他,他的脚尖还能碰到地面,也难怪他这么重。周琰本身身高已经不矮了,黑袍人比他还要高一截,像是有190cm多。
  真是Alpha的理想身高,忽然有点嫉妒怎么回事。
  黑袍人看起来并不胖,他这么重,只能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的肌肉密度很高,周琰在军校时候的巅峰时期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后来转成文职,在科研领域的工作更多,才渐渐消瘦下去。
  于是同理推断,这个黑袍人应该是做体力方面的职业的,看他的样子,很大可能性是雇佣兵之类?
  你流汗了。
  周琰正在往楼梯上攀爬,忽然听到背后的人说了一句,他耳朵后面敏感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激得他差点把人直接扔出去。
  周琰天生对声音敏感,脖子周围更是不得碰的禁区,十分受不了被人趴在耳边说话。但是周琰没法说出来,这会显得他很不专业。
  黑袍人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周琰脖子后面红了一片的皮肤,从高领的毛衣底下蔓延出来,特别醒目。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华丽的低音好像一段绸缎,直往周琰耳朵里钻。
  他扶着墙咬着牙迈上一个台阶:闭嘴
  可恶,他一定要在地下室和卧室之间做个电梯了!搬运起来可真麻烦。
  黑袍人的脑袋就垂在周琰耳边,他轻声叹息着:我有那么重吗?真是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怎么越让他闭嘴屁话越多?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第7章 从今天起你就叫黑黑 饿着肚子就没有骨
  周琰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黑袍人从地下室带到卧室里,他累得后背都湿透了。趴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倒是悠闲得很,一路上叽叽咕咕说了那么多废话。周琰将他狠狠扔在床上,叉着腰在一旁大喘气。
  其实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想把他扔在地板上的,身上脏兮兮的就想睡他的床?休想!但是现在情况有变,他要从这个黑袍子口中得知更多关于他的秘密,就不能放任他的生死不管,保险起见,还是让他睡床吧。
  他家里唯一的一张床,可恶。
  黑袍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周琰对他睡了自己的弹簧床有多不满,他现在全幅精神都放在自己身下这张床上。弹簧特制的软垫让他掉上去之后,上下弹晃了几次,那种感觉十分微妙,他此时正惊奇地睁大眼睛,发出感慨:你这里真有意思。
  他觉得这里什么都有意思,从地下室到楼上这段路的过程中,看任何东西都觉得新奇。比如镶嵌在墙壁里面,会发出各色光线的圆球,比如满地乱跑,会说话的小玩偶,再比如刚进了这间屋子就侵袭全身的温暖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偃的家里。
  这种原型会发光的东西并不像某种石头,而是用水晶罩罩住的一团光。
  周琰随手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汗,见他表情诡异,不由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黑袍人盯着头顶的灯泡,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周琰竟然觉得有点意外,他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其实第五街的人对他家里的摆设都很好奇,但是没有一个人问他的。
  这是电灯。
  黑袍人抓住了关键词:电?雷电?你把雷电囚禁在水晶球里面?
  周琰愣了愣,绕是他这样完全不知道浪漫为何物的直男也被这种说法触动了,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还可以这样形容电灯泡。这个人看起来丑陋又吓人,原来竟有一颗浪漫的赤子之心?
  不是雷电的电不过性质差不多,这里面是金属丝。
  黑袍人好像并不在意他的解释,继续问他:你真的是庸吗?
  周琰微微皱起眉头:庸是什么意思?
  黑袍人笑了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唔也对,这里是末法沼泽的边缘,你应该都没见过灵师吧。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灵师这个词了,最近一次是从那群找茬的那伙人口中听到的。但是周琰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灵师这种东西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现在黑袍子也说了,难道这还跟他身上的秘密有关?
  至于末法沼泽这个词他倒是第一次听说,科尔镇北边确实有一些烂泥沼泽,可是怎么会叫末法沼泽这么神奇的名字?
  这听上去就像童话世界里面才会有的。
  周琰沉默地思考着,一边径直走进房间里,从衣柜找出一件衣服:我听说过灵师,但是没有人给我解释灵师到底是什么,跟你有关系?
  他说完,只听黑袍人忽然像憋了憋气似的,声音断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周琰回头看了他一眼,将脱到一半的毛衣彻底从身上拽下来,扔到一旁脏衣篓里。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换衣服。
  黑袍人又问:当着我的面?
  周琰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抓着毛巾一脸嫌恶地擦掉身上的汗水,皱眉道:为了把你弄上来我费多大劲,知道么?现在你睡了我的床,这是我的房间,难道要我出去换?
  黑袍人被周琰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到无语,盯着他的身体挑挑眉:身材不错。
  周琰对这种评价没什么兴趣,抬手将毛衣套到身上:你说的庸,莫非是平庸的庸?
  黑袍人有些可惜似的点点头:不会使用灵力术法的人被称为庸,会使用的人则被称为灵师这都是基本常识,为何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仿佛新生婴儿一般,一无所知。
  周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说道:狂妄的划分方式。
  他还把这些不懂科学的家伙称为时代的眼泪呢,比如面前这个自以为不庸的家伙,就是眼泪之一。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科学更美妙的东西,什么灵,什么灵师简直令人发笑。
  那你是一个灵师吗?
  黑袍人道:显而易见。
  周琰忽然凑过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认真看起来,黑袍人也沉默下来,他也在借着这个机会近距离地观察着周琰周琰觉得他奇怪,他却觉得周琰身上有更多值得探究的东西,比如他房间里的这些东西,比如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为何如此单薄,好像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似的。
  许久,周琰首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他说:那你展示给我看看,灵师到底有什么本事。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他身上着的火就很蹊跷,还有这种天气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袍子在外面跑他自己可是穿厚棉衣了。不论从哪一点来看,这家伙都不像正常人类。
  黑袍人听闻此言,脸上丑陋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点,他眯着眼睛盯住周琰,好像在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提这种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