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席年静静看了陆星哲一眼,带着口罩看不清神情,他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到桌上,里面装着些面包点心还有饮料,声音淡淡:又回来了。
  说完从购物袋里拿了瓶矿泉水扔给他。
  陆星哲抬手接住,并没有喝,顿了顿道:不认识一下?
  席年离他很近,闻言略微俯身打量着他,衣襟上冷冰冰的气息一瞬间裹挟了陆星哲所有的感官,半晌后,饶有兴趣的道: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蛊惑的话带着余息,贴着耳畔晕漾开来。
  陆星哲喉间有一瞬间发紧,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满是尖刺,让人难以掌控,他抿唇,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陆星哲。
  席年看了眼他身旁的摄像包,故意问道:摄影师?
  陆星哲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闻言点了点头:嗯。
  反正都是拍东西,拍什么不是拍,狗仔和摄影师区别也不大。
  席年闻言心里大概觉得好笑,他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语气平淡,却不知藏着什么算计:联系方式。
  陆星哲顿了顿,这个时候竟显得单纯起来,接过手机把自己的私人号码输入进去:那你叫什么?
  席年把手机拿回来,两手相触时,指尖在他掌心暧昧轻滑了一下,然后放进上衣口袋,却没有回答:以后你会知道的。
  又道:好好休息。
  也许深夜人疲,恍惚听来,声音竟有些错觉的温柔。
  陆星哲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没和谁这样接触过,闻言悄无声息攥紧掌心,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009号系统在旁边看得清楚,席年这厮分明就在故意撩人,而且是不负责善后的那种。
  陆星哲:那我不是亏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碰见你。
  名字不知道,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席年似乎是笑了笑,连带着牵动了眼角眉梢,他从上衣口袋抽出陆星哲之前给他的一叠钱,用两根手指夹着,在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一旁的桌上:你不亏。
  席年不想暴露身份,起码现在不想。
  他说完,指尖轻叩桌子,声音低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窗外枝叶婆娑,是一片涌动的沉寂,零星几只飞蛾被病房内的灯光吸引,攀附在窗沿上轻轻煽动着翅膀,却又被玻璃窗挡住不得进入。
  席年离开了,病房安静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陆星哲趔趄着坐回床上,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又随手扒拉了一下购物袋,结果发现里面有一小袋榛果巧克力,眼睛亮了亮。
  大概是小时候在孤儿院练出的护食本能,别人需要细嚼慢品的巧克力,他撕开包装两三口就吃完了,醇厚的味道在舌尖飞速蔓延,陆星哲却并不觉得甜腻,反而心情颇好的眯起了眼,躺在床上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狐狸。
  他喜欢甜食。
  但小时候待在福利院,不怎么能经常吃到。
  桌上的手机正在充电,刚刚开机就弹出了不少消息,陆星哲舔了舔口腔内壁,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味道,伸手从一旁的黑色拉链包里拿出相机,然后熟练的传送照片。
  简太太发了好几条短讯过来催促,言语间显而易见的焦急,陆星哲给她打了个电话,然后低头复查今天拍到的照片:东西到手了。
  女子闻言在那头轻吁一口气,像是卸下什么重担般道:好,我现在就把五万尾款打给你。
  陆星哲按了按相机键,一张张浏览着照片,声音带笑:不不不,错了,不是五万。
  他纠正道:简太太,是十万。
  简太太闻言微顿,冷声道:你坐地起价?合规矩吗?
  陆星哲漫不经心挑眉,他们这行能有什么规矩,不都是图钱么:随你,大不了卖给简亦宏,相信他很愿意出高价把这些照片赎回去。
  简太太不差钱,她只是被陆星哲的做法恶心到了,闻言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的道:行,十万就十万,照片发我邮箱。
  她大概后半辈子都不想和这个卑劣的狗仔再有任何交集,说完就匆匆挂掉了电话,而陆星哲的手机也弹出了一条入账信息。
  陆星哲手上有很多营销号和杂志周刊资源,他扫了眼入账金额,然后把照片打包发出去,这才习惯性点进微博,浏览了一下最近的热搜和话题人物,而榜首帖子恰好就是有关席年在赛场冷眼无视苏格的撕逼楼,一张GIF动图恰好明晃晃的挂在上面。
  席年的眉眼太过清冷深邃,十分具有辨识度,陆星哲原本只是随意一扫,却不知发现什么似的,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从床上坐直了身体。
  是他
  第7章 试探
  席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陆星哲认出来,深夜驱车回到了居住的公寓,这个地方是公司安排的,算不上高档,勉勉强强能住人。
  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席年睡意全无,上网看了眼消息,发现苏格那条卖惨的微博被人疯狂转发,点赞数量直线飙升。
  嘁。
  席年心想,他第一次看见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人。
  卧室很小,比不上他前世成名后住的别墅,席年躺倒在沙发上,一手垫在脑后,另一只受伤的手静静垂落在边沿,指尖几欲触到地板,皮肉传来的灼痛如附骨之疽般甩也甩不掉。
  但他目前做不了什么。
  没有人气,也没有金钱,面对这种情况,更多的时候只能选择沉默。
  这种无力感比什么挫折都来得让人不甘心。
  席年闭上眼,静静掐算时间,清晨天亮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手机,不出意外看见词条更新,经过一夜的时间发酵,苏格受伤失赛的事已经登顶热搜第二,热搜第一则是知名影视男星简亦宏深夜私会小三的出轨门。
  不用说,一定是陆星哲的手笔。
  席年动了动僵麻的腿,然后起身拉开窗帘,天光倾泻进来的一瞬刺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好半晌才缓过来,室内摆设一览无遗,黑白灰的极简色调,和主人一样,处处透着冷硬。
  娱乐圈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地方,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席年指尖在手机屏幕无作为的滑了两下,最后还是拨出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彼时陆星哲还没离开医院,听见来电铃声响起的一瞬,他扬了扬眉,睨着屏幕上那一串陌生数字,双手抱臂无动于衷,神情让人琢磨不透,但末了还是按下接听键,声调一惯沙哑慵懒:谁?
  他心中大概能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但偏要故意这么问。
  席年站在落地窗前,目光透过玻璃,恰好看见东方破晓的一瞬,他单手插兜,唇间缓慢吐出了三个字:你大爷。
  你大爷!陆星哲条件反射直接骂回去了。
  席年笑了笑: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他有一把低沉的好嗓子,和那双眼睛一样令人难忘。
  陆星哲扫了眼手机屏幕,没说话,他喜欢把所有事都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测,自从昨天发现席年的身份开始,他就觉得对方接近自己一定有原因,又或者,带有一定的目的性。
  一个不出名的小明星,一个臭名昭著的狗仔。
  这两种人凑在一起,八成是没什么好事的。
  陆星哲演戏也是个中好手,他只字不提自己已经猜出席年的身份,漫不经心道:我又没见过你的脸,怎么知道你是谁,是不是,昨天救我的好心人?
  最后三个字,落在双方的耳朵里,都带了些许意味深长。
  席年从没觉得自己是好人:这不重要。
  陆星哲指尖在床沿规律性的轻点:那什么才重要?
  他垂下眼眸,静等席年暴露接近自己的目地,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感到有些兴致缺缺,但又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毕竟娱乐圈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
  就像太阳日复一日的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如果没有外力干扰,席年就算重生,也还是会重复上辈子的老路,沿着命运既定的轨迹前行。
  通俗点来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有一笔生意找你谈,爆苏格的黑料,价钱我出双倍。
  席年满肚子坏水比墨还黑,依旧没歇了利用陆星哲的心思,然而他这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瞳孔因为错愕而瞬间放大,一向古井无波的神情出现丝丝裂缝,显得惊疑不定。
  一颗蓝色光球悄然浮现在他眼前,死板的机械音细听有些许严肃:【亲爱的宿主,此行为已违反星际道德改造条例第三十二条,请立即停止教唆,否则将执行电击惩罚。】
  他妈的。
  席年如果不是说不了话,一定会爆粗口,他视线冷冰冰睨着系统,眸中显而易见的暗沉翻涌。
  系统对于这种事并没有什么退让的余地,却也还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怂了一瞬,小声提醒道:【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说完解开了禁言术。
  而电话那头,陆星哲久久听不见他的回答,用指尖敲了敲手机背面,发出低沉的声响,挑眉道:怎么不说话?
  席年:
  009号系统并没有离开,小小的身躯在半空中上下浮动,周身时不时闪过微弱的蓝紫色电流,滋啦滋啦的声音刺得人耳朵发麻,透着无声的威胁。
  趋利避害是本能,席年静默一瞬,最后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到嘴的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顿了顿,出声问道:腿怎么样了?
  陆星哲等了半天,没想到他要说的就是这个,意味不明的反问道:你大清早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在系统虎视眈眈的监督下,席年到底也做不了什么,大抵是窗前阳光太过亮眼,他重新在沙发落座,身形下陷时发出轻微声响,随口敷衍道:嗯,怕你瘸了。
  陆星哲:
  他捏着手机,没说话,掌心却出了一层薄汗,被这种陌生的情绪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小声嘀咕道:瘸了也不关你的事。
  席年耳朵尖:瘸了可没人照顾你。
  毕竟陆星哲的爹妈早就死了。
  陆星哲闻言撇嘴,他天性多疑,那短暂的微妙情绪过后,开始不着痕迹套席年的话:昨天的事算我欠你一次,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开口。
  当然,开口他也不一定会帮就是了。
  席年倒真有不少事需要陆星哲去做,可他睨了眼身旁像吊死鬼般阴魂不散的009,只能暂时压制住那些念头,声音隔着话筒传来,有些许失真:不用,好好养伤。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利落又干脆,并没有提出陆星哲预想中的任何要求,仿佛只是单纯关心他的伤势。
  陆星哲听着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有片刻怔愣,他回神看了眼手机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指尖微动,存下了席年的号码。
  明天就是星运会男子射箭组的第二轮选拔赛,见个面而已,有多难,他不信席年不去。
  最近娱乐圈不太安宁,网友本来就因为苏格比赛失利这件事吵的天翻地覆,谁曾想又出了简亦宏夜会小三的出轨门,几口大瓜吃下来差点没噎死。
  陆星哲当狗仔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一看苏格的微博就知道是故意卖惨,受伤十有八九也是假的,估计是为了挽回面子所以才这样做,只有粉丝还被蒙在鼓里。
  评论区对席年虽然是一面倒的骂声,但架不住他太凉,根本没有几个粉丝出言维护,那些人骂累了也就停了,现在更多的则是冷嘲热讽
  嘲讽他这个第一名是靠运气得来的。
  陆星哲不知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十分钟后,他的私人邮箱就收到了一段视频,赫然是席年与苏格比赛现场的未剪辑版。
  画质是高清版,比网上流传的一些模糊片段不知清晰多少,陆星哲拖动进度条,并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最后发现苏格的手在比赛时并没有任何受伤迹象,堪称白白净净,和微博上晒出的青紫图片压根对不上号。
  反倒是席年,后半场比赛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调整姿势,右手拉弓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有些许滞涩,只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啧,陆星哲不期然想起席年手上缠的纱布,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受伤的该不会是你吧
  男子射箭组共有32名参赛选手,第一轮淘汰赛就刷掉了近一半人,晚上的时候,席年收到了孙铭发来的晋级名单。
  这是你明天的赛程表,记得别迟到。
  孙铭觉得自己这个经纪人做得实在憋屈,他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席年这么难管教的艺人,连带着语气也相当不善,喋喋不休的道:早就告诉你不要赢苏格,现在好了,他家粉丝到处撕你,争一时意气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大老板昨天打电话把我训了一顿,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目光短浅!
  席年压根就不是低头受骂的主,抽过茶几上的杂志,随手翻了一页:目光短浅也比你瞎了强。
  你!孙铭闻言一阵语结,只觉得席年最近越来越猖狂,在电话那头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席年,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以后遇上事你可别哭着求我!
  席年说:嗯,放心,绝对不求。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香水不犯洁厕灵。
  第8章 瞩目
  体育馆入口每天八点开放,翌日清早外面就已经挤满了人,排了整条长队,席年把车停在路边,从选手通道进去时,摘下墨镜往乌泱泱的人群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都是苏格的粉丝。
  第二轮淘汰赛的门票从预售开始就几乎被她们抢购一空,如果不是主办方私下散出去一些内部门票,估计别家粉丝挤都挤不进来。
  淘汰的选手有观赛权,苏格虽然已经出局,但仍然可以坐在主办方为艺人留出的观赛区继续观看比赛,偶尔蹭个镜头也是稳赚不赔,换言之,席年今天还会见到他。
  早上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乌压压积在头顶,像是要下雨,有些粉丝为了能偶遇爱豆,刻意守候在特殊通道,一名双马尾女生不慎被人群挤到了队伍后面,而穿着制服的保安忙着维护秩序,推搡起来难免没有轻重,仓促间女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因为惯性惊叫着向后摔去,眼见就要跌出马路,手臂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扯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