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绥道:坐着吃你的饭吧。
  他倒也不至于那么没良心,再说了,又不是三岁小屁孩,回个办公室还要人送。
  阿诺犹豫道:但是
  楚绥:没那么多但是,我又不是不认路。
  说完起身离去,大大咧咧,仍是一惯没心没肺的作态。
  阿诺其实很少来食堂,今天也是偶然,没想到就和楚绥遇上了,他眼见着楚绥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不见,从座位上起身,副官斐迪这个时候才敢凑过来,略有些狗腿的道:少将,需要我跟上去吗?
  阿诺淡淡看了他一眼:跟什么?
  斐迪理所当然道:您的雄主呀。
  可得看紧点,军部单身的狂蜂浪蝶这么多,万一少将的雄主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妖精给缠上了怎么办。
  阿诺却道:不用。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表面轻轻淡淡,却给人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感觉。
  下午的时候,军事法庭又送来了新一批犯事军雌的资料,楚绥负责用光脑录入档案,他不知是不是无聊了太久,忽然忙碌起来,还算适应良好,那些军雌或因为打架犯事,或因为酗酒犯事,总之原因五花八门,他全当看新闻了。
  楚绥速度快,很快就录到了最后一卷,他一边看文件,一边把内容输入进去,然而不知看见什么,打字打着打着就停了下来。
  这件案例和前面几个不同,其中还牵扯到了雄虫,据说是某c级雄虫服食禁药,神智失常,竟然对已经怀有虫崽的雌君使用刑具,不仅导致虫崽死亡,还致使雌君重伤,而他的雌君在受刑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了痛苦,血脉意外暴乱进入虫化状态,误伤了雄虫,因此被告上军事法庭。
  雄虫只是轻伤,因为误伤虫崽,只判处监禁三个月。
  而他的雌君因为伤害雄主,将被强行摘除虫翼,受四十光鞭,被发配到荒星服役,永远都不能回到帝都。
  虫翼是雌虫身体的一部分,在战场上更是辅助他们飞行的武器,如果硬生生从身体剥离,无异于挖掉脏器,不仅会痛苦万分,更会因此失去战斗力,跟废虫也没什么两样了,更何况还要受四十光鞭。
  楚绥看见审判书上一行行的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哆嗦了一下,头皮发麻,手指僵硬,半天都没能打出一个字。
  他知道虫族以雄虫为尊,也知道雄虫可以随意打骂雌君,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那只是一个无形无状的认知而已。
  抽几十鞭子,按在地上打一顿,在楚绥心里就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更严重的,他想象不出来。
  虐打雌君导致虫崽死亡,光是想想那个场面,楚绥就觉得已经有些突破他的心理底线,他录入前半段的时候,原以为后面的判决是雄虫补偿雌君一些财物或者别的,结果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确实有点
  太他妈扯了
  楚绥本质上还是个人类,心底有点不太能接受这种事情,他只觉得凡事都需有一个度,一旦牵扯上人命,那就算是越过了界,就算是古代封建时期男尊女卑,一旦出了这种事,男方也逃不过一个死刑。
  他内心腹诽不已,是谁说的雄虫稀少且柔弱,柔弱个屁,这他妈明明比霸王龙还凶残。
  楚绥单纯的大脑终于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社会制度其实是扭曲的,雌虫与雄虫的地位就像天平一样,当其中一方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的时候,平衡就会彻底崩塌。
  怪不得上辈子自由盟会推翻制度,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当矛盾与仇恨积压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全面爆发,但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经历过一次的原因,楚绥心里还算平静。
  嗯,咸鱼的平静。
  楚绥想事情不自觉想入了神,档案还没录完,就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他看了眼窗外昏黄的天色,然后起身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再继续工作。
  他乘坐光梯下楼,正想着要不要去找阿诺一起下班,结果就见大楼门前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竟然是阿诺。
  楚绥看了眼时间:你下班了?
  阿诺主动接过他手中的文件袋,侧脸在夕阳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温润,眼眸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琥珀色:是的,刚刚下楼,没想到就遇见您了。
  楚绥没想那么多:那就回家吧。
  晚上回到家,楚绥照旧让阿诺和他一起吃饭,不过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办公的时候,依旧有些事情不太能想明白,他转头见阿诺正在整理床铺,心想雌虫又赚钱又养家,雄虫除了繁衍好像真的没什么卵用。
  按照时间算,虫族现在应该已经是秋天了,可惜外面的绿植常年都是青翠的,让人感受不到四季的变换。
  楚绥忽然没头没脑的叹了口气,阿诺敏锐捕捉到他有些烦躁的情绪,走到他身旁,低声询问道:您不开心吗?
  楚绥看了他一眼,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他瘫在椅子上,然后有气无力的对阿诺勾了勾手指,气鼓鼓的道:过来。
  后者会意,顺势走了过去,然而下一秒就被楚绥拉进了怀里,阿诺察觉到腰间逐渐收紧的力道,无声安抚着他的后背:您为什么不高兴?
  楚绥闷闷不乐,撇嘴道:我要死了。
  阿诺闻言一顿:您不会的。
  他修长的五指在楚绥墨色的发间缓慢穿梭,然后垂下眼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低声认真道:阿诺会保护您的。
  淦,楚绥眼皮子一跳,心想上辈子杀了我的就是你好吗。
  他一瞬间想起前尘往事,神情有些古怪,但片刻后又释然了,内心暗自嘀咕:算了,反正他上辈子也没少打阿诺,就当扯平了,落在那群雌虫手里下场说不定更惨呢,而且上辈子死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思及此处,楚绥忽然想起自由盟的三位首领,掰着手指想了想,除了那个红头发的阿尔文,还有谁呢,现在去套套近乎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47章 吃醋
  楚绥上辈子基本上可以说是足不出户,消息闭塞太久,连新闻都不看,能知道一个阿尔文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自由盟的另外两个首领是谁,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最后只得放弃。
  楚绥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出于没什么安全感的原因,不由得问了阿诺一句:你上次的那个朋友,是第几军的?
  话题跳跃度太快,阿诺还没反应过来:朋友?
  楚绥:阿尔文。
  阿诺闻言看了他一眼,有些想不通楚绥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顿了顿才道:雄主,他在第三军服役。
  楚绥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松开阿诺,继续在光脑前工作,他一边在资料库里录入信息,一边还是觉得最后一件案子判的不怎么人道,忽然很想知道阿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勉强组织着语言:你有没有觉得这件案子的审判结果,不怎么好。
  楚绥其实不想跟其他的雄虫表现差异太大,奈何小学语文就没及格过,要他旁敲侧击确实难为他了。
  阿诺闻言大致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只看开头两个熟悉的名字便已经知道楚绥问的是哪件事,一双手轻轻落在楚绥肩上,无声替他按揉着:这件事闹的很大,军部高层专门开过会议,星网上也闹的沸沸扬扬
  阿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因为站在身后,楚绥看不见他的神情,悲悯?愤怒?同情?还是物伤其类?
  楚绥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你觉得审判结果合理吗?
  他似乎想迫切的证实一下,到底是这个国家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
  阿诺闻言,替他揉肩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静默许久都没出声,他既说不出一个合理,也说不出一个不合理。
  前者是因为良知作祟,后者则是因为律法如此。
  阿诺缓缓垂眸:雄主,我们宿命如此
  他所说的我们,指的并不是他和楚绥,而是他和所有的军雌,宿命如此,似乎隐隐注定了战场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楚绥闻言却忽然生气:你再说一遍?
  他瞪着眼,显而易见的生气,阿诺心头一紧,几乎下意识就想跪下请罪,却听楚绥道:我很久没打过你了!
  阿诺闻言一怔,抬眼看向他,只见楚绥皱着眉头给他数,无比认真:一、二、三数不清了,反正我好多天都没打过你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打过阿诺了,又怎么会让他像那个被摘去虫翼的雌君一样惨呢?
  不会的,自然是不会的。
  楚绥觉得自己已经改正了很多,但阿诺却毫无所觉,就像小孩努力考试考了一百分,但父母却毫无反应一样,有一种做无用功的感觉,肉眼可见的闷闷不乐。
  换了个人来,也许很难理解他的意思,但阿诺却瞬间明白了,身躯缓缓滑落,半跪在了楚绥面前,这次却不是为了请罪,只是想好好看清他的眉眼。
  雌多雄少,就注定了这个社会的制度是不公平的,雄虫就像上帝创造失败的作品,嚣张跋扈,贪婪残暴,高高在上,除了繁衍子嗣和用信息素安抚雌虫外,没有任何作用。
  阿诺不曾对缔结伴侣这种事有过期待,他从很早的时候就预见了自己的未来,但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麻木的顺应安排,淡漠且死板。
  雄主让他跪下,他就跪下,雄主要用刑具鞭笞,他亦不会有任何反抗。
  你可以说他得到雄虫的信息素安抚,成功活了下去,也可以说他踏进了一个新的坟墓,等待着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
  但是楚绥
  他的雄主,
  楚绥
  阿诺缓缓闭眼,控制不住的想起了很多事,有硝烟四起的战场,有尸横遍野的异星,最后余下的记忆却都和面前的雄虫有关,他睁开眼,淡蓝色的眼眸却不同以清冷,像一片宁静且深邃的海洋,带着冰霜消融后的暖意。
  是的,您和他们不同
  阿诺的声音永远都那么低缓轻和,他抚上楚绥紧皱的眉头,不想看见雄虫闷闷不乐的样子,笑了笑,认真道:与您缔结伴侣是我的幸运。
  但大部分军雌是没那么幸运的。
  楚绥心想照这个说法,那你上辈子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丢丢,他把那份录入完毕的文件随手扔到旮旯角,嘀嘀咕咕嫌弃道:判的什么狗屎玩意儿。
  阿诺看了他一眼:您觉得这个判决不好吗?
  楚绥反问:你觉得好吗?
  阿诺身形微顿,这次却没再回避他的问题,而是缓缓摇头。
  楚绥心想果然还是有正常人的,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从座位上起身,顺手把阿诺从地上拉起来,准备上床睡觉:那不就得了。
  年轻人肾好,晚上自然少不了腻腻歪歪,楚绥从身后揽住阿诺,偏头亲吻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却见上面又浮现了上次出现过的虫纹,泛着浅浅的金光,神秘且瑰丽,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但不多时就消失了。
  阿诺的衣衫并未除尽,一件白衬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蓝色的双眼短暂失焦,他受到楚绥的影响,已然情动,喘息着想去寻觅雄虫的所在,却因为姿势受限,没办法看见楚绥。
  阿诺想转过身,声音低哑的恳求道:雄主
  楚绥却没让他如愿,目光扫过他线条流畅的后背,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在肩胛骨处发现两道浅浅的红痕,出声询问道:这是你的虫翼吗?
  早就听说雌虫有虫翼,他还没见过呢。
  怪不得一直不肯换姿势,原来是在研究这个,阿诺听出他语气中的好奇,身躯因为痒意而轻颤了一下,低声道:是的
  楚绥眼睛一亮:给我看看?
  果然
  阿诺偏头下意识看向他,结果见楚绥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一双漂亮且狂妄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耳尖莫名发烫,一缕银色的头发落在额前,眼尾残红未褪,好半晌,才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在虫族,只有雌虫才会有羽翼,在战场上,他们的羽翼比刀片还锋利,转瞬便可收割敌人的性命,此刻阿诺的羽翼缓慢舒展开来,半透明带着浅浅的纹路,有些像蜻蜓的翅膀,细看之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因为对楚绥没有敌意,摸上去是半软的,并不会造成伤害。
  楚绥秉承着严谨求学的心,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阿诺的羽翼打量了个遍,甚至还上手摸了两把,正欲说些什么,结果就见阿诺原本冷白的身躯忽然飞速蔓延一层薄红,像是生病了一样,下意识缩回手问道:很疼?
  楚绥面露疑惑,他也没用多大劲啊。
  阿诺勉强摇头,眼睛被刺激的有些发红,只觉得被楚绥触碰过的地方,触感都放大了无数倍,说不清是痒还是别的,只能隐忍着不出声。
  他一摇头,楚绥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疑惑问道:你脸怎么红了?
  楚绥不知道,阿诺的虫翼从来没被任何人碰过,包括他自己。
  阿诺见楚绥似乎终于看够了,缓缓收起虫翼,不欲雄虫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蓝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无声透着妖冶,他主动吻上楚绥的唇,不着痕迹掠夺着仅剩的空气,令对方无瑕再想这些。
  楚绥意志不坚定,很容易沉迷享乐,见状果然把刚才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只是在喘息的间隙,抵着阿诺的额头道:你胆子真大,不怕我把你的虫翼咔嚓一下剪了?
  他说着,食指和中指动了动,故意比划了一个剪刀的手势吓唬他。
  雄虫没有虫翼,有些心理扭曲的,则会专门剥下雌虫的虫翼来收藏,楚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只是听说,不过既然有这个流言,多半就是真的了。
  阿诺闻言看向他,银色的短发散落在枕间:那您会吗?
  楚绥确实没那种癖好,但他就是喜欢无理取闹,嘀嘀咕咕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不定我想剪下来收藏呢?
  阿诺抵着他的肩膀,缓缓平复着刚才的余韵,指尖无声梳理着楚绥墨色的头发,闻言低声道:如果您喜欢的话,乐意之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