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没说话:
  盛川在旁边一直静静的听着,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过离开了一段时间而已,沈郁身上就已经发生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连睡觉都需要依靠药物来辅助。
  对方的瘦削与病态似乎也终于有了根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盛川在场的缘故,这次询问做的很不顺利,大片位置都是空白的,宋明雪想了想,却觉得未必是件坏事,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明雪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镇定药物还剩多少?
  沈郁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衫,皮肤苍白到有些不正常,令他的气质看起来绝非善类:三颗。
  三颗,也就是一天的量。宋明雪在病情记录册上又记下了一行字,然后道:镇定药物目前可以暂停了,先试试断药后的情况,我再另外开一些药,每天要按时吃。
  在此之前,她给沈郁开了很多药,但对方只肯吃助眠类的镇定药物,别的一粒都不动,宋明雪从药箱拿出药后,直接交给了盛川:一天三颗,麻烦你督促沈先生按时吃。
  盛川接过,正准备道谢,却见宋明雪静静看着他,忽然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话:你看见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盛川:
  他的一车橘子!!!
  第85章 他病了
  盛川与宋明雪静静对视半晌,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那一车橘子,丢路边不会被人偷了吧,下意识就想找手机给成叔打个电话,却听宋明雪道:你叔叔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有客人订货,就先回老家摘果子去了,让你自己坐车回去。
  她说完,意有所指的提醒道:我说你朋友住院了,你在医院照顾,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盛川确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成叔解释自己无缘无故失踪的事,闻言顿了顿,把手机放回口袋,点头道:麻烦你了。
  宋明雪心想确实挺麻烦的,她这辈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卖过橘子呢,把药箱收拾好,从位置上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告辞。
  盛川摩挲着手中的药瓶,跟着走了过去:我送你。
  沈郁坐在沙发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阴郁苍白,没什么精神,听见盛川的话,掀了掀眼皮,大抵以为他又想找机会跑,隐去了唇边一抹讥讽的弧度。
  盛川刚把宋明雪送到门口,就见外面守着的几个保镖都朝他看了过来,心中知晓原因,识趣的顿住了脚步,反手半掩着门,问了宋明雪一句:他生的什么病?
  宋明雪闻言思忖片刻,给了他一个笼统的概念:精神病。
  盛川抬眼,定定看着她:沈郁之前是装的
  宋明雪却道:我也以为他是装的,但事实上,他真的病了。
  宋明雪翻出了沈郁之前的病历记录: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甚至经常会想起以前的事,但那些过往的记忆只会导致他神经性的痉挛疼痛,连饮食也无法正常进行,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不受控制,每天最多只能依靠药物保持四到五个小时的睡眠,
  她说着,顿了顿,末了做下总结:他很痛苦,但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花园里种满了银杏树,但季节一到,就簌簌落了一地,铺展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小道,宋明雪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对盛川道:我给你的药其实是维生素,沈先生已经不能再服用镇定类药物了,时间一长会产生依赖性,如果可以的话,帮帮他吧。
  说完微微颔首,拎着药箱转身离开了。
  盛川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沈郁过于清瘦的身形和阴郁敏感的目光,闭了闭眼,调整好情绪,这才重新走进屋内。
  沈郁正在看电视,但他什么都看不进去,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兀自出神,然而坐不了十分钟,心情就会变得浮躁起来,控制不住的发脾气或者砸东西。
  今天却罕见的,耐着性子看了十五分钟,前提是忽略屏幕上飞速变换的节目频道,以及快被他按坏的遥控器。
  盛川走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他在沙发上落座,然后抽出沈郁手中的遥控器,把人拉到怀里坐着:你这样能看出什么来。
  沈郁本来也不想看,木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盛川就随便调了一个动画片,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心情烦躁的时候看看也不错,拧开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浅橘色的药片,然后问沈郁:要水吗?
  沈郁闻言拧眉,偏头避开,依旧是那句话:我没病。
  盛川这种时候也不可能按头说他有病,闻言看了看手中的药片,做了一个出乎预料的举动,竟是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沈郁并不知道这是维生素,见状瞳孔一缩:你
  话音未落,后脑忽的被扣住,紧接着唇边就覆上了一片温热,被人轻易撬开牙关,送了一片药进来,却并不苦涩,带着些许橙子味。
  唔
  沈郁推了两下,不仅没推开,反被盛川直接压在了沙发上,喉结上下滚动,稀里糊涂就把那片药咽了进去。盛川舔吻着他的唇,牵住沈郁的手,然后五指相扣,引导着他回应自己,身躯紧贴,心脏的跳动频率出奇合拍。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含蓄的人,一个惯于用谎言伪装自己,一个惯于用尖刺掩饰内心,有时候再多的语言,也不如一场亲密接触来得直截了当。
  沈郁有些呼吸不畅,躺在沙发上,低低的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盛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用指尖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顺着脸侧滑过,最后落在他红肿的唇上,来回厮磨了片刻,声音低沉,像一杯醇厚的红酒:阿郁。
  再次听见这两个字,沈郁的反应没有上次那么大了,直接低头,一口咬住了盛川不怎么安分的手指,盛川也不躲,白净的指尖微微勾动,撩拨着沈郁温软殷红的舌尖,正经斯文的外表做着这种事,莫名带了一分色气。
  沈郁迫不得已松了口。
  牙尖嘴利。
  盛川看了眼手上的牙印,微微挑眉,不甚在意,然后把药瓶放到桌上:宋医生说你身体状况不好,以后药要按时吃。
  沈郁有些烦躁,神经敏感到听见吃药这两个字就抗拒厌恶:不吃。
  盛川笑意不变,偏头看向他:不吃我就喂你吃。
  沈郁:
  下午的时候,沈郁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以前偏爱休闲服,现在却总是一身暗色的衬衫,西装革履,深沉不露,与从前大不一样。他没有规定盛川一定要待在自己身边,除了不能走出这个屋子,随便对方去哪儿。
  盛川此时正在走廊给成叔打电话,大概解释了一下离开的原因,说短时间内可能回不去了,让他给盛母带句话,别担心。
  成叔道:我跟嫂子说了,你在城里待着呢,不过还有个事儿,你得帮着叔和你爹出出主意。
  盛川:什么事?
  成叔道:那天在批发市场,你不是让我去找顾客嘛,我就去找了那个老爷子,叫叫什么来着,韩锦山,我问他收不收水果,他说收,我就把咱家的水果给他尝了。
  盛川倒真没想到成叔真的上去搭讪了:然后呢,他找你订货了吗?
  成叔有些为难:他说味道不错,但是只定了一小批,我算了一下,来回进城送一趟,根本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卖给批发市场呢,你说我们是卖还是不卖?
  盛川闻言思忖了一瞬:他给你名片了吗?
  成叔道:没有,只留了个电话和地址,到时候让我们把货送到地方,会有人来接的。
  盛川其实也猜到了,韩家是餐饮业龙头,怎么可能会轻易就定了货商,成叔的果品质量虽然好,但到底没有什么知名度,对方这是想先试试水:送吧,他们要多少你就送多少,但是不要只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一家身上。
  韩家虽然是大客户,但也不能只把宝压在他们身上,说到底还得自己口碑硬,得多元化发展。
  成叔没听明白:啥啥意思?
  盛川挑了挑眉:你想想跟橘子能做的东西,果汁,罐头,糖,多跑跑,到处去找一下厂商,A级果直接往外卖,如果到时候有货积压卖不完,就可以直接卖给他们做产品。
  他这么一点拨,成叔就明白了:要不说你读过书呢,脑子就是管用,咱家附近刚好有一家饮料厂,回头我去问问。
  又聊了片刻,这才挂断电话。
  盛川靠着栏杆思索一瞬,心想到底还是需要知名度,他从房间里找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进了沈郁的书房,后者正在办公,见他进来,把鼠标扔到了一边:你干什么?
  盛川心想能干什么,干你吗,他把笔记本放到沙发上,直接席地而坐,底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坐上去并不冷:陪你待会儿,怎么,不会打扰到你吧。
  他知道沈郁不会拒绝,而后者果然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盛川把电脑开机,搜索了国内目前比较知名的几个水果品牌,他们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种植基地,林果蔬菜畜禽等一二三产业相互支撑,相互促进,形成一条庞大的商业链,但成叔他们目前肯定是做不到的,产地规模不够,资金也不够,只能作为后续发展的参考目标。
  盛川又搜索了几家知名的广告包装公司,核算了一下广告效应的初步成本,起码也得几十万,有些超出承受范围,干脆退而求其次,罗列了各个网站的知名带货博主价位。
  只要产品好,经得起考验,往广告上砸些钱也无所谓,但首先需要在网上注册经营店铺,一步步的把口碑发展起来,顺便累积资金,现在一些公司也在大力扶持农业项目,这个时候下水大概率吃不了亏。
  不过注册网店还需要一些证件,只能以后找成叔他们要,盛川在网上找了一家软广设计公司,打算先把宣传图做出来再说。
  房内一时静得只能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沈郁抽空往盛川那边看了眼,却见男人席地而坐,一膝微曲,眼神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窗外阳光透过来,给他身形边缘镀了一层微弱的金光,茶色的眼睛愈发通透。
  沈郁关掉电脑,不动声色走到盛川身边,想看看他在做什么,然而盛川眼角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就直接合上了电脑,速度太快,沈郁什么都没看清,只看见屏幕上一闪而过都是大片的黄色。
  盛川不会在看小黄片吧?
  第86章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盛川当然不可能看那种东西,他骨子里其实也有几分矜持,不会明目张胆做那种让人脸羞耳臊的事,大部分时候都在钻研着怎么挣钱,属于事业型男人。
  前提是忽略他把一车橘子丢在路边的事儿。
  沈郁把手缓缓插入口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身形薄弱,却也倾洒下了大片阴影:在看什么?
  盛川刚才在和广告公司沟通宣传图的设计,看见沈郁走来,直接关掉了电脑,这不太符合他一惯的作风,毕竟如果有对方帮忙,这条路会好走很多:没什么,帮老家的叔叔谈点生意。
  沈郁右边的眉毛挑了挑:什么生意?
  盛川:合法生意。
  沈郁:
  沈郁生病之前脾气就刁钻,生病之后就更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见盛川不说实话,抬手就要把电脑打开,却被他按住了手。
  盛川靠着沙发,抬眼看向他,故意问道:怎么,你想给钱让我做生意?
  沈郁闻言,不免又想起盛川当初就是因为钱才接近自己,眼神暗了暗,意味不明的反问回去:怎么,你想要?
  盛川:那你会给吗?
  沈郁:你觉得我会给吗?
  盛川:你会给。
  沈郁会给的,他似乎十分笃定。
  盛川说完,攥住沈郁的手腕,然后将他一把拉进了怀里,在对方跌过来的瞬间,盛川似乎能隔着一层血肉皮囊,看见他身躯里正在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一颗心脏。
  上面有很多道伤,沈老爷子留了一道,沈润也留了一道,最深的那道,是盛川留的。
  盛川扣住沈郁的手,不让他乱动,从身后贴着他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但是我现在不想要了。
  他忽然不想要了。
  沈郁闻言身躯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眯了眯眼:那你想要什么?
  盛川没说话,他定定看着沈郁的侧脸,指尖在他墨色的发间缓缓穿梭,寸寸描摹着他的骨骼眉眼:等你病好了,我再告诉你。
  他有病,不止一个人这么告诉过沈郁,他指尖微抖,攥住了口袋里一直放着的镇定药物,力道大得险些将药片碾碎,呼吸陡然开始急促起来,眼神也有了片刻暗沉。
  盛川无声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等发现不对的时候,攥住了沈郁微颤的肩膀,他气息温润,在深秋微凉的季节也令人如沐春风,缓缓平复着沈郁的不安燥郁: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在哪里生活?
  沈郁没说话,面色苍白,但身上的抽痛来得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他眼见着盛川打开电脑,退出界面,切换到成一张地图,在上面最偏远最贫瘠的地方画了一个红圈:我家在这里。
  盛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和他说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声音幽远,像一把锁翻开了记忆的匣子:那个地方很穷,一年四季,风沙连天,夏天的时候到处都是蚊虫,冬天的时候又冷得让人受不了,我那个时候如果上学,天不亮就得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去学校
  盛川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回想那一段记忆,太苦了,也太累了,他曾将那里视作泥潭,拼了命的想抽身爬出去。
  后来我从家里跑出来,刚到大城市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就在工厂帮人卸货,一个月两千块钱,包吃包住,说实话,心里挺不甘心的,后来
  贫穷是一切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