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崔兄你被蛟龙追上,后背被它啃了一口,中了它的剧毒。曲漾撕开崔景浩的后背,被獠牙深深咬入的一洞伤口里,黑血越流越多,他叹了口气。
  我回头拽了你一把,将方才的灵果扔到远处,那蛟龙急着追回宝贝没再追究。我带着崔兄你继续往前,结果一个没注意,你就从飞剑上跌落下去,还这样冤枉于我。
  崔景浩一摸储物袋,感知到里边的珍稀灵果当真没了踪影,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全然懵了,转头一瞧,陈淼神色变幻莫测,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曲漾一副遇到人间险恶的失望模样,将崔景浩交给陈淼扶着,独自拾起长剑迈了上去。
  既然崔兄这样不待见我,我也不在这儿自取烦恼,先回去了。
  陈淼目光沉沉盯着崔景浩,末了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召出飞剑,载他回去。
  三人此行是领了执事堂的悬赏任务的,要到桃花镇附近消灭潜逃的魔修余孽,平日住在短租的小院里。
  曲漾进去后便将门关紧,插上门闩,肩头的0641心情低落道:抱歉宿主,这次传送过来的时间节点太糟糕了。
  曲漾笑了笑:刚刚好,节省了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0641乖乖蹭了蹭他手心,曲漾摸了摸小光团,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剧情。
  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叫薛聆羽,和师妹陆流涵是玄翊剑尊座下唯二的关门弟子,和许多天之骄子一样,他们天资卓绝,风光无限,也自然而然地对彼此暗生情愫。
  更别说原主祖父还是剑朝宗大长老,素来对他疼宠有加。
  前二十五年,原主可谓是顺风顺水到人人艳羡。
  只是后来一切的顺遂都终结在了新来的小师弟身上,那个手握龙傲天剧本的修真界新晋天才。
  原主二十二岁那年,玄翊剑尊忽然对外宣称收楚骁为小弟子,此后再不收徒。
  宗门内一时哗然。
  少年人多热血自负,不少弟子明里暗里对楚骁冷嘲热讽,不屑一顾却又眼热嫉恨,就连原主也不清楚师尊他老人家的想法。
  这时的楚骁仅是个练气期修士,灵根驳杂,内门随意拎出来一个弟子都能碾压他,浑身上下也就唯有一张俊秀的脸出挑。
  横竖怎么看,都不是修行那块儿料。
  而这暂时的龙困浅滩,对于气运之子来说,或许仅是为了逆袭之后更加的扬眉吐气。
  楚骁此人异常的邪气,具体就表现在整个人性情大变,修为嗖嗖增进,身具各式神通,入他眼的越看他越顺眼,他看不惯的堕入泥潭越陷越深。
  龙傲天的纯正血脉,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两年时间,楚傲天修为平步登天,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距离结丹仅有一步之遥。
  玄翊剑尊为之骄傲得意,原主等昔日天才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门内女弟子也大多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包括陆流涵。
  原主虽说心酸不甘,他却也慢慢理解、释怀。
  人本性慕强,喜欢一个更为杰出优秀的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楚骁并非是什么良人。
  原主得到这个认知,付出了血的代价。
  为了得到秦家的传世珍宝坤天镯,楚骁依仗各式奇异的法宝、法诀,艺高人胆大,孤身潜入秦家,打入内部,假扮成小厮。
  结果这坤天镯还真让他给盗走了。
  好巧不巧,原主祖父薛长洲这会儿正在秦家作客,他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但耐不住秦家家主的一阵苦求,最后点头答应了去捉贼。
  元婴大能手眼通天,楚骁逃得仓促,沿途留下的痕迹来不及抹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薛长洲人赃并获。
  接下来的内容,是原主前去收尸时,薛长洲的残念传输的一段记忆。
  楚骁金手指系统加身,识海内却有个隐患,半步化神的魔修神识藏在里面,伺机夺舍。
  魔神大人!楚骁被捆仙锁紧束着,蓦地大喊出声,我临死前定会引燃丹田自爆,届时你也会神魂俱灭!
  你还不如夺舍了他!否则你有再高修为又能怎样?还不是跟我这个蝼蚁一起死!
  薛长洲惊疑不定,正要怒斥,一团黑影飞掠而来,直冲识海,头颅、魂魄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不禁目眦欲裂,抱着脑袋嚎叫。
  无知小辈,竟敢与魔修勾结!
  捆仙锁松了力道,楚骁很轻易地挣了开,闻言笑容狠厉,提剑冲上来:老不死!你交代在这,不就没人知道了?
  趁魔修与薛长洲争夺身体掌控权的空当,楚骁一剑刺穿过去。
  鲜血迸溅,头颅被整个贯穿,薛长洲眼中神采渐渐消失,嘴中无声喃喃着什么倒下来。
  识海崩溃,元神与魔修的一同覆灭。
  剑朝宗大长老薛长洲修炼邪道,如今已被抹杀了!
  那颗蕴满魔气的头颅成为铁一般的证据,谣言插翅般飞遍整个修真界,一身正气,腰杆子挺直一辈子的老人,死后被人钉死在耻辱柱上,戳着脊梁骨骂。
  原主有心想解释,却没人愿意相信,连带着他也在宗门内地位一落千丈,玄翊剑尊同他解除了师徒关系,陆流涵满眼失望与他绝交。
  原主恨毒了楚骁,薛长洲是他唯一的亲人啊,一生光明磊落,却因楚骁的一己之私而惨死,甚至死后还不得安宁,恨不得马上就被所谓的正道中人扒坟鞭尸。
  而楚骁泯灭任性,好处却让他给占尽了,脏水和骂名都推给了别人,他自己却活得潇洒肆意。
  滔天怨气都郁结在胸,原主最后被心魔缠身,哪怕用十倍百倍的心力去修炼,却也逐渐流于平庸。
  在宗门大比上,原主不意外地被楚骁轻飘飘一剑击溃,他不甘地爬起,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自取其辱。
  好像他咬紧牙关,寒来暑往雷打不动的努力,都是为了在那一方战台留下在楚骁面前跪爬的屈辱身影,可笑至极。
  此后原主便闭门不出,直到前两天,崔景浩、陈淼两人邀他一同去接悬赏任务,惩恶除害。
  原主想了想,应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崔景浩竟然为了一颗百年难遇,能够辅助修士一举结丹的灵烛果,将他推到守护妖兽的口中挡灾。
  原剧情里,薛聆羽便是惨死于刚刚的银蛟腹中。
  胸腔里酝酿着一锅如同沸水的郁气,心魔窜出头,开始一声声蛊惑。
  曲漾一概不理,轻声笑问:你有什么心愿想要我帮你达成?
  半晌,沙哑的男声传来:我不愿再为心魔所扰,替我祖父复仇!让楚骁那个狗东西也心魔缠身,最终不得好死!
  曲漾微笑颔首:好的。
  夜深人静,厚重阴云遮天蔽日,桃花镇下起了连绵细雨。
  雨越下越大,一片漆黑中有人执了把油纸伞,推开院落大门,长靴踏出,步履从容地徐行到邻院。
  伞沿滴落的雨点不断垂落,滴滴答答,他伸出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穿过那面雨帘,在指节处稍曲,轻扣门扉。
  运转灵气将那咚咚敲门声传入室内,曲漾舔了下唇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
  像是森森夜里前来索命的鬼。
  第29章 龙傲天的修三代师兄二
  夜半三更时分,最怕鬼敲门。
  尤其是这个人做了亏心事,而这只鬼也正在敲门。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在冷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声音传入室内,在崔景浩用储物袋中的各种家什,布置得格外华丽的卧房里回荡。
  雕花大床上,崔景浩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死死压着柔软的丝衾,心跳如擂鼓,呼吸不可抑制地加快加重,双眼也紧紧闭着。
  崔景浩极力让自己忽略门口极富节奏的敲门声,心里边却越来越慌。
  这样晚了,陈淼不可能会过来。
  那么铁定是薛聆羽了。
  他又想起白日里发生的种种。
  发小是怎样一个爽朗重情义的傻白甜,相识二十年,崔景浩可真是太清楚了。
  可自打他推出那一掌,薛聆羽却一转毫不设防的消沉模样,阴狠出手将自己投放到银蛟的嘴里,哪怕是现在,崔景浩想到那可怕的口腔内壁,都觉得心底嗞嗞冒寒气。
  不止如此,薛聆羽封了他的丹田,如今丹田里半点灵气也无,不知道薛聆羽用了什么法术。
  拼了老命夺来,放到储物袋中的两仪灵蚀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折腾到凌晨毫无头绪,携着一肚子憋屈气闷,刚躺下来准备入睡,催命的就来了。
  往被窝里缩了缩,崔景浩手脚冰凉,徒劳地强逼着自己睡去。
  敲门的人十分耐心,叩门的力道不大不小,始终未变。
  过了会儿,这敲门声停了,四周重归寂静。
  按理说,那人走了,他应该心安才对。
  可崔景浩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更为震耳,呼吸越发粗重,额头蒙了一层细密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半天没动静,应当是走了吧?
  我拉开被子看看?
  不!万一没走那不就完了。
  忍了又忍,他将高高蒙过脑袋的被子拉下,扒开一线眼缝。
  下一刻,崔景浩尖声惊叫。
  啊!!
  他床头映照出一道人影,颀长清瘦,不知道是怎样过来的,又在这里杵了多久。
  瘆人的凉意窜上。
  崔景浩愣愣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视野里,先是出现了一双裹束修长小腿的玄色长靴,再是规整的森白衣袍,最后是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孔。
  他手发抖发颤。
  夜半三更的,先前背后捅刀的账也当场算了,找他做什么?
  崔景浩心中警铃大作,直觉不妙。
  他如今半点灵气都无,只能选择屈辱地讨饶。
  聆羽,下午那事儿我可以解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见曲漾只是淡笑着注视他,崔景浩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的感情牌一打。
  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总不能是吧?
  临近黄昏时分,崔景浩还想陷害于他,这会儿脸变得又快又彻底。毕竟本来就不是铁骨铮铮的人,能屈能伸极了。
  曲漾一双浓黑清澈的眸子淡淡俯视他,虽是笑着,眼里没什么温度,也没有波动。
  听到这句,他笑意稍稍扩大了一点儿,颔首:崔兄说的是,这次过来,本意也是为师兄分忧。
  修道最忌急功近利,恕我直言,崔兄为修为进境已经近乎疯魔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修炼资源拿到手里唉,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崔兄走了歧路。
  所以我今夜来此,主要是
  嗯?崔兄,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空气凝滞,氛围越发压抑。
  崔景浩像是终于承受不住,狼狈地滚下床榻,召出飞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那剑从屋中咻地飞出,到了院里。
  如此轻易地逃了出来,崔景浩松了口气,御剑向上腾起。
  到了空中,崔景浩感受到一股阻力,极力将他限制在这片院落,与外界阻隔。
  抬头定睛一看,那里流淌着细碎微弱的光,仿佛是照进了星子的河流,蕴含着坚不可摧的灵力。
  是结界。
  崔景浩心凉了半截,下一刻他脚下的飞剑被一道拖曳着莹亮尾巴的灵力击中,连人带剑摔落下来。
  他在地上滚了几遭,飞剑直直插在他耳侧,铮然一声,剑柄跟着嗡嗡摇晃,再偏一点就能给他脑袋来个对穿。
  崔景浩冷汗涔涔,手支在地上,正要撑地爬起,一双绣了云纹的长靴映入眼帘。
  他终于承受不住,跪坐在地上,哭喊着就要伸手去拽曲漾衣角。
  雪亮剑光一闪,鲜血迸溅,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抛飞了出去。
  怔了几秒,崔景浩后知后觉地惨叫出声。
  那柄如同秋水的长剑将他手剁了,正是他今天推人的那只。
  风雨稍缓,雨点滴在曲漾清俊的眉骨,顺着隽秀的脸颊滑落至下巴,沾带细雨的模样使他更显温润俊雅,落在崔景浩眼里,却和生着獠牙的青面恶鬼一样。
  曲漾笑了下,临睨着痛哭流涕求饶的人。
  崔兄可是觉得好些了?
  手断了还可以再续,听他这意思,显然是犹嫌不够。
  崔景浩泪糊了一脸,膝行几步辩解:聆羽,你听我说啊,我是有苦衷的。那蛇妖懂幻阵之道,我当时陷在它布的幻阵里了,哪知道幻阵中见到的魔修是你。
  这么多年来,我都把你当兄弟,哪会真起害你之心呢?
  归根结底,推了你是我不对,你
  仿佛有把剑悬在头顶,那剑折射寒光,随时都会将他头颅斩下,崔景浩透体寒凉,心慌气短。
  眼前的曲漾不是过去因着薛长洲死去,消沉阴郁的受气包,反而更像代阎王捉拿应死之人的阴间来客。
  你可千万别杀我啊。崔景浩绞尽脑汁编了许久,最后讷讷挤出这么一句。
  崔兄这是说得什么话,我怎会杀你。曲漾语调温和。
  那是不是
  崔景浩劫后余生地舒口气,满心期待堪堪有勇气抬起头来,问到一半,他闷哼一声,满眼不可置信,僵硬而又迟钝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腰腹。
  呃
  一只手洞穿了他的腹部正中,雪白衣袖露在外面,那只手仿佛穿透空间,直接刺入他的丹田,外面连一个血洞都没有留下。
  曲漾唇畔仍噙着一抹笑意,捏住他丹田内的一截莹绿,缓缓地撕下。
  目眦欲裂,红血丝密密麻麻鼓胀着。
  崔景浩面容扭曲,狰狞抽搐着,他剧烈地挣扎起来,下意识用仅存的一手成爪,朝曲漾猛然攻去。
  他的攻势被毫无悬念地轻易镇压,刺耳破音的嚎叫也被结界阻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木灵根毁了一半,哪怕是一个小周天都难以完整地运转,今后修为怕是再难有寸进。
  修行一途到此为止了。
  修炼,修身炼心,道心颇为重要。不过从今天开始,崔兄大可不必再为道心不稳、无法进境烦忧了,曲漾慢条斯理抽回手,轻哂一声,我还是对崔兄不放心,这样吧,等下月底,我再来为崔兄排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