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承怿敲门时,帝师便消失不见了,九幽对着门口说了一句“进来”。
双手生茧、满身疲惫的华承怿被允许后才进来,看到九幽时神情蔫蔫的,看起来格外的无精打采。
“这才几天啊,你就这副快死了的模样。”
华承怿趴在桌子上,闷声道:“可是好累啊,每天都要搬那么多东西。”
“现在是不是越发觉得那些百姓生活不容易?”
“嗯,切实感受到了。”
九幽见他确实领悟到了生活的艰辛,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再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前往京城。”
几日的时间足够了,足够她处理何夫人的事,更重要的是,小钱钱也该到手了。
“可是我还没赚到钱。”华承怿惊讶出声。
九幽微微一笑,露出一点都不纯真的表情,“放心,你赚钱的机会还多着呢。”
少年人也太单纯了吧,不好好让你看一看众生皆苦,不好好体验各种人生,怎么知道民情呢?这不过是搬下东西,才哪儿到哪儿。
而何夫人也不出九幽所料,还未过三日,她便匆匆赶至客栈来寻九幽。
一进门,何夫人的眼泪便“唰唰”而下,声音哽咽着对着九幽下跪道:“多谢恩人大恩大德,何府的滔天仇恨才能如此轻易得报,日后若恩人有难,何府上下纵上刀山下油锅也定搭救恩人。”
九幽:我谢谢你啊。
不过想要有搭救她的机会,想都别想!
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可能!
看着何夫人跪着垂泣的身影,九幽有些头疼,转眼却看到了正要进门的何裕,她立马对何裕道:“快扶你嫂嫂起来,地上很凉,她还怀着身孕,对身体不好。”
何裕闻言,连忙快走几步,将何夫人扶到木椅上坐下。
此刻的他还是满头雾水,他之前追问了长嫂几日,长嫂也未透露出什么,今日却突然神情激动地来找这位姑娘,他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嫂嫂,你现在可以将真相告诉我了吧?”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何夫人看了九幽一眼。
九幽眨眨眼,“你想说便说呗。”真是的,看她干什么,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何夫人见九幽没有不能说的意思,便徐徐道来。
“此事其实还要自我未嫁进何府说起,……。”
九幽没有兴趣听自己已知的事情,因此在一旁无聊地把玩折扇。
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三个人的青梅竹马,两个竹马都爱上了青梅的故事,但青梅是一个人,又不是苹果,能分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
这种情况便注定要有一伤心失意人,可惜的事,出局者心思不正,又恰逢自家有个争气的爹·,官位节节高升,做了城守,彻底成为这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的宛城的地头蛇。
出局者原本歇了的心思顿时又活泛起来,见那美人随着时光流逝却越发动人,便忍不住自己龌龊的心思,想要调戏于她,结果被人家夫君撞到,反倒落了个脸面无存。
于是仗着自家争气的爹撑腰,在人家夫君出门走商时将其毒杀,又伪造了现场,让人以为其是突发恶疾而亡。
他爹倒也算是好官,却做不来大义灭亲之事,最后只能替自己儿子收拾烂摊子,善了后。
可怜何府,好好的当家人就这么没了,却诉苦无门,还被那凶手逼着遗孀改嫁。
民不与官斗,何夫人便是打着将什么都不知的何裕从此事中摘出去,为何府留下一丝血脉,而她要与那凶手同归于尽。
“嫂嫂说的凶手是前些日子在窑馆里马上风而死的城守府公子?”何裕眸子里饱含怒火,沉声问道。
何夫人笑了,笑着笑着泪又出来了,“所以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活该。”
说着,她又感激地看了九幽一眼,道:“此事还要多谢姑娘。”
何裕有些疑惑,“此事与这位姑娘有何关系?”
何夫人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斟酌道:“就是这位姑娘来商行的那日深夜,那登徒子竟翻墙而来,而我院里的丫鬟奴仆都被迷晕。”再说起这件事,何夫人背后仍起了一身冷汗。
何裕面露紧张,“然后呢?”
“在他要跳窗而进时,我急得将周围的东西都砸向他,慌乱间,竟将姑娘送的香囊扔向了那登徒子,香囊刚好砸在他身上,他接住后说了几句轻薄之语,然后便突然神情恍惚,我听见他对随行的人说要去烟花之地,然后他们便走了。”
说着何夫人的神情又变得激动,“直到昨日,我听到整个宛城都传遍了的事情,那个登徒子死在了烟花之地。”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我便猜测此事定与姑娘有关,因此特来拜谢。”
九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只是在香囊上做了一点小手脚,她也没想到会让那城守府的公子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去,只能说那人死有余辜,毕竟越是罪孽深重的拿到她那香囊报应便会越惨。
而何夫人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可惜被小人坏运,她给何夫人的香囊可是能给她带来好运,顺带将厄运转给那个小人的。
何夫人神色有些惋惜,“就是可惜那个香囊了。”
九幽闻言轻笑一声,“这有何可惜的。”说着,九幽看向掌心,浅紫色的香囊顿时又出现在她掌心,她的东西自然是随她意念而动的·,她想让它出现在何处,它便会出现在何处。
她将香囊递给何夫人,“夫人这次可要保管好了,下次再丢可就真丢了。”
何夫人满面虔诚地接过,闻言连忙道:“姑娘放心,这次定好好保管,不敢再丢了。”说着·,何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是高人在世,何府无以为报,想必也看不上那些铜臭之物,因此另备薄礼,还望笑纳。”
九幽顿时神色一变,不是,她想要的就是那些铜臭之物,其他的东西她拿来也无用啊。
何夫人并不知九幽所想,让候在门外的奶娘进来,奶娘手捧黄花梨木盒,慢慢进来,将木盒放下后便继续出去守门。
九幽挑了挑眉,这是打算将传家宝当做答谢礼吗?
何夫人将木盒打开,露出了里面如同成年男子手掌般大小的玉雕,玉是上好的羊脂玉,酷似鱼状的玉雕呈现半透明,看起来色泽莹润,水头足,上头的灵气更是无比充盈,像是未经过人工过多打磨的样子。
九幽没有多看那玉,而是认真地看了何夫人一眼,然后认真道:“如果可以,能将这玉雕换成铜臭之物吗?”
“啊?”
……
九幽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京城,然后看了一眼落在身后十米远的华承怿,华承怿正推着一辆半人高的小推车前行,小推车上则放满了各色蔬菜,大白菜、白萝卜、红心萝卜、还有小油菜等。
堆得奇高的蔬菜将华承怿的脸都挡住了,一点不露,只能隐约听见他“哼哼哧哧”的用力声音。
等到他好不容易追上九幽后,格外艰难地问道:“姐姐,我们为何要收了京城外那些农户的蔬菜,难道不能去京城里的集市上买吗?”
九幽看了看他因这些时日干的活多又吃得好所以变得健硕的身形,然后用折扇敲了敲他的头,道:“你懂什么?我们这叫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华承怿被她敲的手晃了一下,连带着小推车也晃了一下,他连忙道:“姐姐,你现在别敲我的头,不然推车要倒了。”
九幽“嘿”了一声,“你这小子现在胆子变大了嘛,都敢对我提要求了。”
那还不是你向来雷声大雨点小,说着要让我多吃苦,等我受不住时却又连忙带着我去下一个城池,刀子嘴,豆腐心,华承怿默默腹诽着。
九幽自然不知他所想,若是知道终于有人认为她本质上是个好人,她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看着昔日那个还有些阴郁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副开朗阳光的模样,九幽便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看,到底要经过社会的毒打才能知道这世间惨的人多了去了,知道世间那么多人比他还惨,可不就走出自怨自艾的状态了。
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是阳光些好,免得憋着憋着成问题少年了,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嘛!
在九幽的悠闲与华承怿的劳累中,二人终于到了京城。
守城门的士兵仿佛没有看见二人般,也没有检查二人的路引,任由二人通过。
华承怿还未询问,九幽便如同知他所想般道:“我使的障眼法可是有时效的,你再不快点,被人发现了大皇子回都,然后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别怪我。”
他闻言顿时不敢再多问,连忙推着小推车紧跟着她。
九幽在集市找好了位置,“来,就在这里叫卖吧!”
华承怿懵了一下,“这些菜不是我们吃的啊?”
九幽瞥了他一眼,“我们吃?你做啊?”
“我不会做饭。”华承怿说完又补充道:“但我也不会卖东西啊。”
九幽觉得她应该给这孩子讲讲生意经了。
“来,我问你,我们方才买这些蔬菜用了多少银钱?”
这个他自然知道,“不到三钱银子。”
九幽点头,“很好,你现在去那些菜贩跟前问一问,相同的斤两他们能卖多少钱?”
华承怿过了一会儿便回来了,面上还有因兴奋而泛起的潮红,“这些最少也能卖六钱银子。”
九幽笑了笑,“所以你说,我们是不是赚了?”因为我们就是那个赚差价的中间商啊。
“嗯嗯。”华承怿连连点头。
算了算,除去本钱,他们能净赚三钱银子左右,这可是他做半个月的工才能赚来的,现在这么容易就能赚到,真是不可思议!
“来,少年,开始你的叫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