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你宋清明压着声音里的颤意开口。
  话说一半,女鬼蓦地抬头。
  灰白的眼珠和宋清明对视着,嘴唇是乌黑色的,唇角一直咧到耳根下方。
  宋清明吞咽一下口水,干笑一声:哈哈,姑娘,你长得可真提神。
  周怀
  回应他的是女鬼喉咙里尖细刺耳的声音。
  宋清明微怔,细想着周怀二字是什么意思,女鬼突然抬手扼住他的脖颈。
  那力道极大,宋清明本能地抓挠着脖颈上的手,可没什么大作用,窒息的感觉使他的脸开始变的青紫,额头的青筋跳起。
  疼痛,从一处遍布至四肢百骸。
  一道金光从他怀中闪出,正中女鬼腹部,只听一声惨叫,面前的女鬼便化作黑烟消散。
  得以呼吸后,宋清明捂着刚刚被掐过的位置粗喘着气,一阵猛咳,然后将怀中的阴烛宝典掏出来:咳咳幸亏,咳,把你带出来了
  不过劫后余生片刻,又有无数女鬼出现在四周。
  她们狰狞地爬过来,嘴里还细碎地念着。
  必须死周怀,必须死
  宋清明举着书,大喊道:我不是周怀啊!你认错人啦!
  女鬼们扭动着身体,身体里碎裂的骨头咔啦咔啦地响着,缓缓咧开那张可怖的嘴巴。
  周怀不死,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说完,她们从地上跳起,向宋清明扑过来。
  宋清明只好举起书喊道:拘魂锁魄,尸秽散绝!
  金光乍现,顿时将十几只女鬼打散。
  可也只是一下,阴烛宝典便没了动静,任宋清明再如何喊,它都不肯再去攻击女鬼。
  眼看着女鬼越靠越近,宋清明后退半步,下一瞬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震动中地面上龟裂开无数缝隙,紧接着一道锁链从裂缝之中飞出,紧紧缠绕住一个女鬼的脖颈,不断收紧,最后生生将其头颅勒断。
  其余裂缝中也飞出锁链,缠绕住一个个扑过来的女鬼,有的被撕碎,有的被硬生生拖回到郁河中。
  宋清明抬起头,夜色中谢钰轻轻落下,看到他后露出笑来。
  看到谢钰,宋清明一阵欢喜:你总算回来了!刚才你去哪里了?
  我哪里都没去,是有人将你拉到幻境中,我摆脱掉那些怨气后立刻来找你
  话说一半,谢钰的表情倏然僵住,视线停在宋清明的脖颈上。
  宋清明:怎么了?
  谢钰的眸色开始变得冰冷,左手指尖落在他的脖颈上:这是怎么回事?
  宋清明看不见自己脖颈此刻的状况,还以为是刚刚被女鬼掐青了,说道:刚才被女鬼掐了一下,还好我带着阴烛宝典出来,把她打跑了。
  他说完,谢钰的脸色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加阴冷狠戾,眸底闪过猩红的光。
  谢钰转身冷声开口:把他身上的应死咒解开,不然我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女鬼的笑声响起,回道:帮我把周怀带来,我便解开应死咒!
  找死!
  谢钰吐出两个字,起身跃到一个女鬼身前,一手掏入其心口,然后将心脏扯出,一手捏碎。
  有一个杀一个,有万个便杀万个,总能找到真正的女鬼!
  谁知见谢钰大开杀戒,那女鬼的声音不怒反笑。
  你大可让我魂飞魄散!可你不知道应死咒是什么吗?
  谢钰屠戮女鬼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自然知道应死咒。
  被咒者会在施咒者立下的期限死亡,若施咒者被伤,伤口亦会出现在被咒者身上。
  同体同命同生死,唯有施咒者才能解咒。
  女鬼怨气的幻影们慢慢消失,只剩下桥边一个破旧的麻袋。
  那麻袋蠕动一阵,片刻后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从袋中爬出,看着他们凄厉地笑着。
  你们的期限是三日,若三日后不能将周怀带来,他就必须死!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定能将他带来见我
  说完,一阵大雾迅速袭来,将宋清明和谢钰吞没。
  等大雾散去时,四周已恢复平静,没有麻袋,没有女鬼,眼前的相思桥也不再阴森。
  谢钰缓缓落下,眉心紧锁。
  宋清明想他们应该是从幻境中出来了,还有那个应死咒,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听来就是他们不找到叫周怀的人,三日后自己便会死。
  谢钰转身倏然说道:是我不好。
  宋清明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副奇怪的样子,半晌开口说道:这怎么能怪你,不是那女鬼下的咒
  还没说完,谢钰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是我不好明明是来保护你的,可还是让你受伤了。谢钰喃喃说着,全然不顾怀中宋清明的僵硬。
  宋清明紧绷着身体,愣愣地看着前方。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是该推开谢钰发个火,还是应该反过来安慰一下谢钰?
  对不起,清明
  谢钰一直喃喃念着,声音里满怀不安,似是在怕什么。
  宋清明将原本要推开他的手缓缓放下,微弱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我我也没怪你,而且这件事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找到叫周怀的人就好了,你先放开我吧。
  谢钰顿了顿才放开他。
  宋清明刚想说谢钰总是大惊小怪,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将他的声音堵了回去。
  他甚至来不及去压,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疼痛,迟缓的在身体四处蔓延。
  他想撑住身体,可力气已经被抽光,不受控的在谢钰眼前直直倒下。
  谢钰惊恐地看着他,急忙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揽住。
  那双眼睛里的惊慌已经装不下了。
  宋清明本想再对谢钰说些什么,可实在撑不下去,双眼沉重地合上
  *
  哪怕只有一次,只要一次就够了,让我入幽都,见一见他
  宋清明听见一个很悲伤的声音,极力的将姿态放低,只是求一个不可能的机会。
  他想要叫出那声音主人的名字,却在重要的时候倏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很难过。
  宋清明摸了摸脸颊,触碰到的是温热的眼泪。
  他皱眉坐起身,看着指尖的泪水一阵奇怪。
  刚才是梦见了什么?怎么就哭了?
  房门被推开,闻禾秀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见坐起身的宋清明,有些惊喜:宋公子醒了!
  她这一声把宋清明的记忆叫了回来。
  撞了鬼,掐了脖,下了咒,最后还晕倒了。
  宋清明看着闻禾秀问道:郑夫人,谢钰呢?
  闻禾秀正将干净的帕子浸湿又拧干,递给宋清明后说道:谢公子说要出去查一些事情,拜托我帮忙照看你。
  一定是去查周怀的事情了!想着,宋清明急匆匆地起身。
  闻禾秀急忙拦住他:宋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谢钰。
  大夫说你现在需要静养,不宜走动,还是快躺下吧。
  宋清明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不痛不痒,人也精神了不少,说道:没关系,我现在很好。
  闻禾秀还想劝他,宋清明已经扯过外衣,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走出去。
  走上街,他一路打听周怀这个人,顺便找着谢钰的身影。
  泗梁可不小,谢钰一个人跑出去找人,怕是三天根本不够用。
  一路问下来,宋清明发现这件事比他想的还要难。
  竟没有一个认识周怀的人。
  他忍不住开始乱猜,若女鬼要找的人早就不在泗梁城了怎么办?
  正苦恼着,他的手腕滑过腰间,触碰到某物。
  宋清明低头看去,竟是之前谢钰送他的香囊。
  他不喜欢佩戴香囊,所以谢钰将此物送给他之后,虽未丢弃,但他也从未佩戴过。
  现在佩在腰间,想来也是谢钰趁他昏着的时候给他戴上的。
  他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没有摘下。
  再抬头,宋清明看见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穿粉衣的女子正在某个摊子前,认真看着发簪。
  宋清明立刻认出,这便是昨日在阴罗王庙里与人幽会的女子。
  想起昨夜狗交给他的玉佩,他连忙在身上摸索着找出,然后急匆匆上前。
  宋清明:姑娘,不知这是不是你的玉佩?
  闻言,女子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佩,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女子正要离开,宋清明连忙拦住她,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不是你的吗?可昨日我在阴罗王庙里,明明看到你的荷包上
  他话未说完,女子的脸色一僵,抬眼看向他,似是认出了宋清明,微挑眉梢开口道:原来是你,你给我管好你的嘴巴,若是敢乱说,我找人把你这张嘴撕烂!
  女子恶狠狠说完,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宋清明想,这女子倒和她的情人真是一对。
  不过看她那样子,是真不认识这玉佩上的图案,那昨日的荷包
  是那男人的?
  宋清明连忙转身,想找女子问清昨日那男人的身份,好把玉佩还过去。
  女子的脚步很快,眼下已拐进一个巷子中,宋清明急忙追过去,可追过去时,只见巷子里几个身材高大威猛的男人,将一个麻袋扛上身后的马车,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
  因着昨夜那一遭,宋清明现在看见麻袋就打寒战。
  心里奇怪地嘀咕着,这女子的脚步可真快,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正要转身离开时,马车上的麻袋发出一阵呜呜声。
  宋清明一顿,这不是刚才那女子的声音吗?
  那几个高大的男人也听见声响,向麻袋走去,还四下瞧了瞧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宋清明连忙躲到一旁,背靠着墙壁,听着巷子里的声音。
  棍子的敲打了几下,女子闷哼一声后再没了动静,紧接着便是马车向前行驶的动静。
  宋清明趴在墙壁上偷瞄着马车行驶的方向。
  这是该跟上去想办法救她,还是该装作没看见啊?
  第二十三章 钉魂术
  男人们将麻袋扛进一处废弃宅子中,没有半点怜惜的将其摔在堂屋的地上。
  一名身着华服,大着肚子的女子,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轻抿着热茶。
  她使了个眼色,下人们便立刻心领神会,将人从麻袋中倒出来。
  麻袋中得人此刻已变得狼狈不堪,头上的簪花歪了,额角还淌着血,惊恐地看着四周。
  夏云清,你说那么多男人你不找,怎么偏爱当贱人,往我夫君身上爬呢?大肚子的女人轻笑着说道。
  夏云清打着哆嗦,半晌才壮着胆开口:我是真心爱齐郎,还请齐夫人开恩,收我做个妾室就好,我定安分守己,敬重主母的!
  女人听了低笑起来,笑的肩膀不停发颤,好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知道,想做我眼里沙子的人,早都死了!
  闻言,夏云清抖得更厉害了。
  齐少宇的妻子唐芙家中是泗梁数一数二的富商,虽说唐芙性格跋扈,但嫁给齐少宇这外来的小生意人算低嫁了。
  刚开始夫妻还算和睦,久了这二人之间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二人开始在外做样子,在家里虽不吵架,但关上门便谁都不理谁。
  齐少宇难耐寂寞,在外结识了夏云清这贴心人,几次来往便好到一处去,还许诺夏云清要纳她为妾室。
  一个温柔体贴,容貌也不差的男人对她好,虽说是妾室,但进了门也是富贵人家,夏云清深觉不亏,其他也未多想,只等着齐少宇来接自己,可此时唐芙突然有了身孕,齐少宇担心唐芙气性大,伤了身子,纳妾一事便又搁置下来。
  本以为他们的事瞒得很好,只等唐芙的孩子一出生,再提纳妾一事,谁想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唐芙问道。
  夏云清看向她,只见唐芙带着笑意开口: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们背地里玩玩,我懒得管,可现在你试图爬到我眼前作乱,那我可就无法忍了。
  她的声音里慢慢爬上阴狠之意。
  夏云清被吓住,连忙跪好,将身子俯在地面:齐夫人,我没想作乱,还请夫人开恩,饶过我吧,我一定会消失在夫人眼前的。
  一个人消失容易,两个人可就难了。说着,唐芙瞥了一眼夏云清的肚子。
  夏云清下意识护住肚子,她没想到唐芙竟连她有身孕的事情都知道了,这事她可连齐少宇都还没说呢!
  一年前也有个贱人,跳出来让我心烦,你猜她怎么着了?唐芙揉着太阳穴,有些乏累的问道。
  夏云清没敢回答。
  唐芙继续说道:她死了,到现在尸体都没找到,你再猜这是谁做的?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夏云清知道唐芙今日就没想放过她,她便也不再琢磨如何求饶,倏地起身要跑,没跑几步,又被一旁的打手扯着头发拽了回去。
  唐芙从容地对几个打手说道:往她肚子上打,往死里打,今日孩子和她必须给我死一个。
  她话音一落,那几人便抄起棍子,狠狠向夏云清打去。
  夏云清哭喊着,却无法反抗,她抬头怨毒地看向唐芙,心生恨意。
  刚几棍下去,宅子的大门外传来脚步声。
  官爷,刚刚抢我银子的贼,就跑进这宅子里了!
  听见门外的声音,唐芙脸色一变。
  大门有人拍门:开门!官府办案!
  走,不能被官府的人抓到!唐芙急忙带着下人们离开。
  等捕快把门撞开时,宅内就只剩浑身是血的夏云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