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程子赫才停住脚步,傻兮兮地朝宋清明笑着。
  总算将要做的事情忙完后,宋清明擦了擦额角的汗,幸好有程子赫在一旁帮忙,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这件事做完。
  宋清明蹲下身,抬手抚过石碑上的字,眸色越发温柔,心想此地幽静,风景秀丽,又有亲人的陪伴,石碑的主人应该很愿意停留在此处。
  程子赫在他身后看着:原来你要做的是这件事
  宋清明回过神,站起身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谢钰可能已经等急了。
  程家的马车在山坡下方候着,二人扛着铲子向下走去。
  走到一半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缥缈的乐声,唢呐夹着锣鼓声,甚是喜庆,可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乐声宋清明越听越觉得有些熟悉。
  程子赫打了个冷颤,说道:谁家大半夜的娶亲啊?也不嫌晦气。
  宋清明压着声音说道:不好,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说完,便拽着身旁人的手臂向山坡下跑去,可刚跑没几步,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宋清明脚下站不稳。
  宋清明:程子赫绝对不要松手!
  他费力的说完,耳侧响起─个阴冷的声音。
  我不会松手哦
  宋清明顿时背脊绷紧,脖颈僵硬地向右转去。
  一张惨白的脸紧贴他耳旁,血红的唇角一直咧到耳根下方,阴恻恻地笑着,而此刻他的右手正紧紧拽着这个鬼脸的主人。
  他吓得松了手,正要转身向前逃跑时,眼前倏然一黑。
  那阵诡异的大风渐渐停歇,顶风前行的程子赫缓缓睁开双眼,刚要松一口气,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师父! !他一路喊着跑下山坡,直到看见山坡下等待他们的马车也没见到宋清明的身影。
  程子赫抓住车夫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看到我师父了吗?
  车夫茫然地摇着头。
  程子赫心道不妙,急忙跳上马车:快,马上回无妄乡!
  *
  无妄乡内,谢钰正试着将黑袍留下的那道黑气拔除时,心口的位置忽地裹上一层暖意。
  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连带黑气带来的疼痛也弱了许多。
  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却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他看向窗外,宋清明已经离开快半个时辰了,因为身体中那道黑气作怪,他现在无法感觉到宋清明的气息,这让谢钰越发心焦。
  谢钰暗暗想着,等宋清明回来,自己一定要严肃地纠正宋清明对很快的定义,半个时辰可不算快。
  门外响起一阵马车疾跑的声音,想到应该是宋清明回来了,谢钰站起身走出去。
  马车就停在屋外,可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程子赫一人。
  程子赫的脸色很难看,跳下马车看到谢钰,急忙开口说道:不好了,师父不见了!
  谢钰眉心紧锁,沉声问道:看到是什么东西将他带走了吗?
  程子赫:我们回来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等风停时师父就不见了,我根本没看到是谁将他带走的!
  说这话时,程子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似乎很自责的样子。
  知道他没有说谎,谢钰略微思忖片刻后,转身向司尘所在的屋子走去,走到门口时看见那里房门正大敞着,屋内早就没了司尘的影子。
  房中的烛火还燃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想来是司尘被邪祟操控着,自己离开的。
  谢钰的神色越发阴沉,偏偏在他被黑袍的黑气侵扰时这两个人消失不见,看来这也是黑袍谋划的。
  程子赫在他身后不安的来回走着:小道长也不见了,到底是谁做的
  谢钰在屋中环视一圈,最终视线停留在正中央的方形木桌上,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旁边是一个侧倒在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洒满一桌。
  桌角周围隐隐缭绕着淡淡的阴气,却不似其他厉鬼的怨气,那道气是白色的,应该是没有造过杀孽的鬼魂留下的。
  想到司尘腰间的玉佩,谢钰走到桌旁,将掌心在桌面上轻轻抚过,桌面上的茶水便滚动起来,先是散成一颗颗散乱的水珠,转眼又汇聚成四个字。
  阴山鬼姥。
  第五十一章 囍与丧
  宋清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顶白色的轿子中,轿子颠簸地前行着,身旁一名妖娆的女子正手摇团扇,朝他媚气地眨了下眼。
  鬼姥?!宋清明立刻认出了她,整个人往后一缩。
  鬼姥弯唇笑起:还以为你早把人家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说着,她抬手伸向宋清明的脸颊。
  再被碰到之前,宋清明向一旁躲去,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能摸到他的脸,鬼姥敛起笑容收回手,也冷了语气:受黑袍所托,好好招待你一番。
  宋清明此刻脑子里全是疑惑:黑袍是谁?
  我也不清楚黑袍是谁。说到黑袍,鬼姥脸上露出些许不满,转瞬又咬牙切齿地看向宋清明:不过要不是他帮了我一把,恐怕我这千年修行来的法力,早就都毁在你和那个无常手中了。
  宋清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急忙伸手摸向怀中的阴烛宝典,可手刚伸进去他猛地响起,自己之前将宝典收在了行囊中,忘记带出来了。
  看他慌乱的样子,鬼姥将团扇挡在唇前一阵轻笑,视线从他脸上向下滑落,最后停在他腰间的香囊上,眸色一沉:那个无常抢了我的血菩提,竟送给了你
  她手指一勾,香囊便倏地从宋清明腰间飞了出去,最终落进鬼姥手中。
  鬼姥从香囊中拿出血菩提,在手中把玩:上次你们将我害惨,你和那个无常,我都不会放过的!
  宋清明沉声道:还不是你作恶多端,遭了报应。
  他的话音刚落,鬼姥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怖,倾身靠近他后,将右手锋利的指甲抵着他脖颈最脆弱的地方,狠声道:美人,想想你现在的处境,跪下来求我都来不及呢,还敢这样同我说话?
  指甲陷进皮肉中一阵生疼。
  宋清明微皱着眉心,他眼下的处境确实十分危险,谢钰不在,宝典也不在身上,刚刚轿子他从帘子的缝隙间向外匆匆瞥了一眼,外面荒郊野岭也不知是何处,连能求救的人都没有。
  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是一种策略。
  他轻咳一声,用食指轻轻拨开鬼姥的手,说道:你看,我们两个挺像的,都是急脾气,我这段时间学了不少道理,其中就有急脾气的人吃的亏会比旁人多,所以我们两个都冷静一下,不要做情绪的奴隶,好吗?
  鬼姥微挑眉梢,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凉凉说道:你还挺能忽悠。
  说完这句话,轿子也停了下来,宋清明跟着鬼姥下了轿子。
  外面是一个巨大石洞,无数瘦长的白衣怨鬼垂着头站成两排,正中央停了一口硕大的棺材,上面还贴着一个红灿的蕾字。
  鬼姥走到棺材旁满意地拍了两下后,手腕突然用力,棺材盖子便飞了出去,她将手伸进棺材中,摸了摸里面躺着的人。
  将小道士先关起来,明日吉时再行礼拜堂。
  听到小道士三个字,宋清明一僵,连忙走到棺材旁,看见里面躺着的人果然是司尘。
  所以司尘一直念叨着要来接他的人,就是鬼姥?!
  那绑着红线的金子是你扔的?宋清明问道。
  鬼姥摇着扇子朝他翻了个白眼:那是我送的纳吉礼,谁捡到就等于接受了我的提亲,之前被一个样貌平平的小仆从捡去了,我还有些头疼呢,没想到这小道士自己送上门来, 他既抢了我的纳吉礼,自然就是我的人了。
  宋清明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蛮不讲理的纳吉。
  你都不问他愿不愿意?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宋清明愤声说道。
  鬼姥笑着朝宋清明眨了眨眼睛:谁说不甜?我尝过了,可甜了。
  说着,她指着站在两旁的怨鬼们:这都是我扭来的瓜,一、二、三这么多个瓜,全部都是甜的。
  宋清明大张着嘴巴,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看来这鬼姥经常将貌美的男子抢到这里,玩弄过后便将其弄死,做成这些只会听从她命令的怨魂。
  宋清明担忧地看向还在昏迷中的司尘。
  正出神想着该如何是好时,鬼姥幽幽飘到他身后: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别操心他的事了。
  几个瘦长怨魂跳到宋清明身旁,七手八脚地将他高高抬起,看着他被抬远,鬼姥笑着挥了挥手中的团扇:乖乖听话,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宋清明被这几只怨鬼抬到一处温泉旁,将他丢进温热的水中后,几只鬼便转身飘到门外看守。
  衣衫湿透后瞬间变得沉重,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费力地爬出温泉,忍不住哀叹了一声,不到一晚上的时间,自己的衣衫已经湿了两次。
  他将衣衫拧干,开始找起出口,四面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壁,顶部很高,看起来他现在应该是在一个巨大的山穴中,除了怨鬼们看守的那扇门,再没有其他能离开的出口。
  难道就只有等待谢钰来救他?
  正想着,四肢百骸突然开始剧痛,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强忍着喉间翻涌的血腥,可唇角还是溢出一丝血迹。
  扶住身旁的石壁,宋清明用力摇了摇头,想赶走眼前的眩晕,右肩上却倏然一沉。
  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冷冰冰且毫无生气。
  宋清明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浮玉?你怎么混进来的?宋清明诧异地看着面前飘荡的鬼魂。
  虽说陆浮玉长相算是好看,可现在这张脸惨白如纸外加死起沉沉,还是有些痿人的。
  陆浮玉缓缓开口:我一直藏在玉佩中,所以鬼姥没有发现我。
  多了一个人不对,是多了一只鬼能帮自己,宋清明稍稍松了一口气:你有办法能离开吗?
  陆浮玉:这里十分复杂,外加上鬼姥的结界和手下的那些怨鬼,很难找到出去的路,就连我来找你也是冒着一定地风险不过在司尘被鬼姥带走前,我有给谢钰留下消息,他应该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听到谢钰要来了,宋清明的脸上本能的露出笑意:太好了
  别高兴得太早。陆浮玉幽幽打断他的话:鬼姥很可能要在谢钰到这里之前对你动手。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吹灭,宋清明神色低落地问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陆浮玉毫无波澜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紧张的神色:司尘有麻烦了。
  宋清明:鬼姥去找他了?
  陆浮玉摇头:不,鬼姥说了会先来找你。
  宋清明整个人一垮:听起来应该是我有麻烦了吧?
  陆浮玉向前一步:司尘一直不醒过来,我怕他马上要变得和外面的怨鬼一样,最后只听从鬼姥的摆布。
  那张惨白的脸都快贴在宋清明的眼珠子上了,吓得他后退两三步,说道:我也想帮他,可可是我都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怎么帮他?
  陆浮玉仰头向上看去。
  宋清明也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才发现高处竟有个十分不起眼的窟窿,可那个位置足足有五人高
  你让我爬上去?宋清明用力摇头:太高了,我肯定爬不上去
  未等他说完,陆浮玉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朝上面的窟隆扔去。
  宋清明甚至来不及尖叫,人就狠狠摔进了窟窿中,并且吃了一嘴灰。
  陆浮玉飘至他身旁,不咸不淡地问道:没事吧?
  宋清明看着自己蹭破皮的手,哭丧着脸说道:你大爷的陆浮玉,等司尘醒过来,我一定让他扒了你的皮!
  陆浮玉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窟窿的前方。
  窟窿越向前越窄,最后只够一人躬身向前爬行,为了给宋清明引路还不让自己占地方,陆浮玉隐去了整个身子,只剩下一颗头在前面飘着。
  看着那颗人头宋清明还是忍不住─阵恶寒。
  爬了半晌才看到光亮,陆浮玉这次没了之前的粗暴,而是一手提着宋清明的衣领,将他带下去。
  司尘正合眼躺在一张巨大的床榻上,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大红喜服,四周的石壁上还贴着蕾字,分明要大婚的装扮,可床榻四周却挂满白色的纱幔,随着阴冷的风飘动。
  就像是要在灵堂中办喜事般。
  陆浮玉急急飘到司尘身旁,俯身抚摸他的脸颊,比刚刚同宋清明说话时的模样,多了许多柔情。醒醒司尘,不能再睡了。
  司尘没有丝毫要睁开眼睛的意思,陆浮玉的神色越发焦灼。
  宋清明捂着心口的位置走过去:说实话,你都叫不醒他,我又怎么可能叫醒他?
  陆浮玉皱眉抬起头:你可以你一定能叫醒他的。
  看他焦急的模样,宋清明无奈地摇头,也只能试试,他将陆浮玉推开,坐在床榻边仔细端详起司尘。
  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完全就是─副睡着的模样,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宋清明转头看向陆浮玉:既然是你求我的,那我做什么你都不许生气。
  陆浮玉疑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宋清明搀起袖子,二话不说朝司尘的脸上用力扇了几个耳光:司尘!再不起床你就要嫁人了! !
  司尘的脸眨眼间就肿了起来。
  一旁的陆浮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忙抓住宋清明的手腕,冷声吼道:你做什么? !
  宋清明解释道: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你刚才可说了不生气的!
  陆浮玉正要发火,平躺着的司尘突然难受地嘟囔起来:不行
  司尘的眼帘微动,片刻后有些费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