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傅夜朝打开折扇在腹部慢慢扇着,脚步轻缓,天蓝色的道服拂过已经青雉的野草上,大带与丝绦随着他的脚步轻轻飘逸在两侧。
  慕汉飞特别无语地看向傅夜朝。
  此人那里是来查案的,分明是来踏青的。
  傅夜朝自然注意到慕汉飞看他的眼神,他勾起眼笑道:“淑清,怎么了?”
  慕汉飞拿剑指了一下前方那边槐树林,道:“前方就是槐微林了。你跟紧我些,小心埋伏。”
  傅夜朝听言,走了几步,靠近了慕汉飞,道:“淑清这是在担心我?”
  慕汉飞冷哼一声,嘴硬道:“我干嘛担心你。你轻功上乘,我指不定还得等你救我。”
  听慕汉飞提到他的轻功,傅夜朝摇扇的手一顿,随即他回了这打趣,道:“不敢当。不过淑清放心,我丢下谁,我都不会丢下你和绡绡。”
  像是意有所指,慕汉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
  他仔细听了一下前方的鸟鸣,蹙着眉看向前方。
  傅夜朝也停下手,仔细听着前方的动静。
  慕汉飞回头朝他点了一下,傅夜朝做了一个懂的姿势。
  两人放轻脚步,慢慢向前走去。
  “嘶~呲~嗷嗷嗷~~~”
  是狼群!
  狼群在追一个人。
  慕汉飞提刀上去,在槐树枝丫间穿梭。
  头狼注意到树上有人,它嗷了一声,几只追赶那人的狼停了下来,转向慕汉飞,往树上抓爬。
  傅夜朝眯了一下眼,扇子一收,袖子一挥,去追慕汉飞的那只狼瞬间毙命。
  他拿出扇子往一旁的树藤一砍,粗大的树藤便落在傅夜朝手中。他一挥,勾起被狼群的人上半身,把他往树上一扔,脚尖轻点,也上了树。
  而头狼此时也明白了慕汉飞是冲他而来。
  它嗷了一声,所有狼开始回转追着慕汉飞。
  而慕汉飞左边一勾上面的藤条,拿着剑劈向咬他腿的狼王。
  那狼王见剑劈来,身子一歪,躲了过去。紧接着,它露出发黄的狼牙,呲了一声,继续朝慕汉飞咬去。
  而此时狼群也已赶到,必须速战速决。
  傅夜朝拿起藤条,把那人捆了几下,这才勾着藤条去了慕汉飞那边。
  傅夜朝挥了一下袖子,驱散了第一批攻向慕汉飞的狼。
  两人背对着,众狼围成一个包围圈。
  慕汉飞低头问道:“你的针还剩多少?”
  傅夜朝勾了一下唇,道:“衣服多少,就有多少针。”
  慕汉飞点了一头,他继续道:“但狼群已近,不适合再用针。”
  傅夜朝踢了一脚来袭的狼,顺手从靴间取出一把短刃,道:“我知道。”说着就朝来袭的狼攻了过去。
  慕汉飞一剑封喉一只狼后,见傅夜朝熟练杀敌,这才放下心,全然不顾后背,直接冲向狼王。
  近打,慕汉飞手中的长剑反而成了束缚。他动剑给狼王留下大片空白,狼王朝着他的腿咬去。但当慕汉飞护腿,那狼王反而咬向他的胳膊。
  慕汉飞反应及时,侧身一躲,手臂这才没被狼王咬得血肉模糊。
  慕汉飞收了安怀,跟傅夜朝一样从靴中拿出一断刃,割了自己的手掌,把血往狼王脸上一甩,随即冲了出去。
  狼王闻到这股血味,幽绿的瞳孔变得更加阴暗。
  它伸出舌头把毛上的血一添,也冲了上去。
  慕汉飞快到狼王跟前空翻了一下,拿着断刃割向狼王的前腿。
  狼王措手不及,前腿被慕汉飞割伤。
  但慕汉飞也未讨着好,他以受伤的手掌而饵勾着狼王攻击他的手掌,而那狼王也毫不客气,在他割向它前腿时咬向他的手掌。
  但因有血液的润滑,慕汉飞的手掌从那狼王鼻前滑落,这才避免他的手被狼牙咬伤。可因狼王张着血口,他的手掌不可避免地被深深划了几道。
  慕汉飞趁落地的机会一脚踢向狼王,借着他被抛出的气,甩出短刃直刺那狼王的咽喉。
  那狼王还未从地上爬起,它的喉咙就被刺穿。它嗷了几声,咽了气。
  狼王一嗷,活着的狼也嗷了一声,听着这最后的命令,散入了深林。
  傅夜朝抹去溅在脸上的狼血,转身朝慕汉飞跑过。
  他一把扶起跌在地上的慕汉飞,皱着眉看了一眼他的伤口,道:“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
  慕汉飞刚想制止,就被傅夜朝带到溪边。
  傅夜朝摁着慕汉飞受伤的手就往湍急的水流上冲。
  慕汉飞疼的脸色发白。
  傅夜朝眉间闪过一丝心疼,拿出他的手,翻开被狼牙和刀刃划破的手,见里面的碎石和碎枝被冲干净,这才从怀中拿出止血药洒在傅夜朝的手中。
  上完药,他拿短刃在溪水中冲了几下,解开外衫和中单,露出洁白的里襟。
  傅夜朝哗啦一撕,撕出大片白绢,他皱着眉缠在血肉交纵的手掌上,随后解开他的丝绦系在白绢上。
  慕汉飞见气氛有些低沉,他半开玩笑道:“暮生果然风流潇洒,丝毫不在意衣冠。”
  他原本以为傅夜朝听到此话会开心,可谁知傅夜朝的手一顿,随即动作快得把他的伤口包扎好。
  傅夜朝解开自己的香囊,拿出一片参片塞到慕汉飞口中,道:“我不风流潇洒,难道让你再被参一本衣衫不整吗?”
  说完,他扶慕汉飞起来,挑了一下眉,道:“怎么,怎么忽然改口唤我的字了,怎么不一口一个傅大人或者傅兄叫了?”
  慕汉飞一开始听到傅夜朝的话还以为他有些不悦,但听到他接下来的那句话,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因为参片,慕汉飞因失血苍白皱巴着的一张脸恢复些精神,他笑道:“经此一战,淑清发现暮生是可以托付后背之人,自然改口。”
  傅夜朝冷哼一声道:“我亲太子,与我亲近,你原本打算的中立可就不复存在。”
  慕汉飞倒也不意外傅夜朝猜透他的心思,他笑道:“可我相信暮生。而且正如暮生所说,我在此朝唯一可信的只有你,也只有你可以不计后果保住绡绡。”
  前段的话还让傅夜朝的心情微微愉悦,可是听到后半段的话,傅夜朝原本有些愉悦的心情低沉起来。
  他弄了一下自己的大带,道:“那人还被我捆在树上,该回去看看了。”说着,也不等慕汉飞朝着前方走去。
  慕汉飞定定看了一眼傅夜朝的背影,他知道傅夜朝的心情为何低落,可是.......
  他默了一会儿,跟上了傅夜朝。
  两人并肩到了傅夜朝捆人的树前。
  傅夜朝打开扇子放置额前。
  慕汉飞往了往树藤与槐树树枝交织的暗绿天幕,一阵无语。
  傅夜朝“唰”地一下收了扇子,拍在慕汉飞胸前,甩了一下衣衫,脚尖在树干上轻点几下便到了他放置人的树丫处。
  慕汉飞打开傅夜朝的扇子扇了几下,去去因失血流出的虚汗。
  慕汉飞大概摇了三下,傅夜朝提着人就来到地面。
  傅夜朝看了一眼扇着折扇的慕汉飞,狐狸眼微微勾了起来。
  慕汉飞见人下来,把白扇交给傅夜朝,拔出他的安怀指着那人的喉咙道:“说,你是不是霄国人。”
  那人抖了一下,剑尖划破他的肌肤,渗出几缕鲜血。
  那人惶恐道:“我,我不是什么霄国人啊,我是槐微林人士啊。”
  慕汉飞见此,看了一眼傅夜朝。
  傅夜朝冷笑一声,道:“槐微林人士。既然是槐微林人士怎么不知这边的禁忌?”
  禁忌?
  慕汉飞再次看了一下傅夜朝。
  那人灰败着脸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说完,他急忙补充道:“可就是知道,这才前来闯一下。您也知道,这槐微林不仅是富贵人家的坟场,也是漏泽园之地。”
  傅夜朝打开扇子,徐徐扇着,道:“我自然知这是漏泽园。可是,这跟漏泽园有何关系。”
  漏泽园。
  慕汉飞又看了一眼傅夜朝,见他轻摇着扇,微微攥紧了手。
  傅夜朝入朝初月,先是解决西南粮草问题,再是解决财政问题,得以令百姓喘口气。
  这两件大事让傅夜朝名噪朝廷,也让傅夜朝这个名字飞入寻常百姓心里。
  可是,真正让慕汉飞知道此人,是漏泽园。
  遗漏远行魄,水泽埋骨土。
  北风无所践,魂灵得安息。
  多少将士因漏泽园的设立,这才微微抚慰,不怕敌人再践踏枯骨。
  他当时就发誓,倘若有朝一日可回京,他必沐浴焚香亲自前往拜访。
  可没想到,一入云京,便见到心心念念感激之人。
  傅夜朝此次全部心思都在此人谎言之中,他冷哼一声,道:“倘若你全部交代,可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苦着脸道:“可小人说得就是实话啊。因这槐微林尽是阴灵,这才导致小人村里众多女童失踪。”说完,他恨恨道:“我要除尽这群恶鬼,让我女郎安居。”
  傅夜朝蹲下身,眼睛盯着那人道:“半谎半真。”说着,拿起之前的短刃抵着那人的喉咙道:“说,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那人依旧苦笑着,“大人,小人说得都是真的。小人是云国人士,不是霄国人呢!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取驱走恶灵的仙草,这才引来了狼群。”
  傅夜朝用了力气,刀剑交叉着,剑脊上滚着两股鲜血。
  他笑着,可狐狸眼中没有魅惑,却充满了杀机。
  傅夜朝抬了抬沾着那人鲜血的刀拍了拍他的下颚,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呢。好,我就告诉你。你身上是未香,是霄国人专来引狼用的香。这香十分罕见,唯有霄国贵族才有。”
  说着,那刀滑向那人的衣领,割断了一个纽扣,布裂露出粗麻线。
  “你说你一身粗衣怎么会有云国都弄不来的东西?还有,巩公爱狼,云京周围所有的狼都到了他的私家别院。你说这群狼从何处而来,为何带着巩府的牙爪记?”
  慕汉飞听傅夜朝这么一说,他这才意识到无论是他刚刚斩杀的狼王还是那几只狼王,它们最尖锐的那颗牙被人钻了一个洞,系着细小的银丝;而爪上则被磨平。
  当初那狼王没伤他太深,恐怕就是那根银丝绊住了它,而他的手没废,恐怕也是因那被迫磨平的爪。
  那人听言,不感恐怖,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道:“不愧是傅大人,实在是名不虚传。”
  说完,往前一撞,安怀割透了他的脖子,自|尽而死。
  那人躺在地上流着血,直朝着慕汉飞笑。
  那笑恐惧幽森,令久见鲜血的慕汉飞打了个颤。
  傅夜朝眼神暗了几下,站起身。
  他吹了几声口哨,再次撕了一条白绢,用短刃刺在树上。
  做完,他对慕汉飞道:“回去吧。”
  慕汉飞收了安怀,道:“不去查空棺了吗?”
  傅夜朝又亮出他的折扇,扇了几下道:“这是连环计。有人想借空棺和女童失踪案发计。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只信鸽,负责把饵抛出来。”
  慕汉飞皱眉道:“来者是敌是友?”
  傅夜朝勾起了唇,道:“谁知这人请君入瓮到底是一网打尽还是昭明天下呢?”
  说完,他扇子一收,道:“我现在不想关心这个,我只想回忠义侯府见见绡绡洗洗眼。”
  傅夜朝看了一眼这满地的鲜血,道:“这些.......”
  傅夜朝挥了手,回首道:“自然漏泽园的人处理。”
  慕汉飞的心颤了一下。
  傅夜朝继续道:“回府吧。”
  慕汉飞点点头,迈过淋漓鲜血,走到傅夜朝跟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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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人,成了那漏泽园中的土。
  可终究那些黑暗会被驱除,阳光照射在片土地上,一切都会昭明。
  漏泽园,1.古时官设的丛葬地,凡无主尸骨及家贫无葬地者,由官家丛葬,称其地为“漏泽园”。制始于宋。 2.指验尸之所。
  创始于宋元丰间,立为埋葬之所,取泽及枯骨,不是有遗漏之义也。明初,令民间立义冢。天顺四年,令郡县皆置漏泽园。张岱《夜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