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
  “启禀殿下,慕小将军已被找到。”斥候跪在下面朝沈寒禀报战情。
  傅夜朝攥紧了手。
  淑清被找的事情,梅齐早已通知他。但受伤如何,却并未在信中禀报。
  他想问他受伤如何,但死里逃生又能轻到何处。
  他松开了手。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沈寒站起身,道:“此为好消息,找到就好。”
  沈寒刚说完,就见斥候面露难色。
  傅夜朝见此心中咯噔一下。
  这些天他也写信给淑清和梅齐,但两人均未给他回信。通过斥候来报,他知前线战事吃紧,故不再写信打扰。
  可这........
  他站了出来,向沈寒行礼后,面向斥候道:“还有什么,一并说出。”
  斥候低下头道:“回禀殿下,回禀大人,战况有三。”
  沈寒道:“速速禀告。”
  斥候低下头道:“其一,慕小将军找到后曾带回一女子,但那女子被魏侍卫欺辱自尽。慕小将军,慕小将军提剑把人给杀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朝堂之上开始议论纷纷。
  这魏侍卫是魏将军之子,云北之战,最先战亡的便是魏将军。战时欺辱女子虽违军纪,但也罪不至死。
  而慕汉飞却不上报,直接把忠臣之后给杀了,这让以后谁敢再为朝廷卖命。
  这是目无法纪,全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傅夜朝首先站出,向沈寒禀告。
  “殿下,臣不知那位女子是何关系,但臣知慕家军纪严明,其中一条便是不可随意欺辱女子。大战在前,魏侍卫全然不顾战情欺辱女子,让云本百姓何想,让云本将士可服?”
  此时,巩威是不敢站出来,但巩家另一位官员站了出来。
  “启禀殿下。傅大人所言有理。但魏侍卫毕竟是忠臣之后,理应褒奖,就算欺辱女子,也应回禀朝堂再做处置。慕小将军此举,十分不恰当。”
  傅夜朝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继续道:“巩大人可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也是陛下亲自授予众位将军的。且,魏大人刚刚去世,魏侍卫便寻欢欺辱女子,一未把国家放在心中,二则全然未把魏将军放在眼中。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有何资格受父恩泽。”
  那位巩大人被傅夜朝说得哑口无言。
  他来拿礼仪规矩讲话,那傅夜朝就拿魏侍卫破坏礼仪与规则讲话。且在他前面冠上他不记陛下之言大帽,着实狠毒。
  那位巩大人悻悻退了回去。
  傅夜朝看向斥候道:“那其二。”
  斥候直接行了大礼,头俯地,道:“禀,禀大人,慕将军,慕将军战亡。”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瞬间哑口无言,朝堂之上安静如幽。
  傅夜朝也被这消息震地说不出话。
  沈寒也沉默了一刻钟,显然也被这消息给震住,他缓了缓,问道:“慕将军如何战亡?”
  斥候道:“云关大战,亲自上场,身中数刀流血而亡。”
  云关大战成功夺回被霄国占领去的城池,守住了云国的领土,维护了云国的脸面。
  但,这竟是常胜将军慕佥用命换来的。
  傅夜朝攥紧了手,咬牙道:“那其三呢?”
  斥候这才把头抬起,道:“其三,慕小将军率领余众成功击破霄国防线,现霄国已派人前来求和。”
  傅夜朝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直揪着的心终于微微放松些。
  沈寒道:“回去禀告慕小将军,班兵回朝。同时,将士列队,百姓奏歌,恭请慕将军魂灵归来。”
  他跪下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夜朝一喊,众人则跟着傅夜朝一同奏喊。
  傅夜朝一身疲惫地回了府,一到府中便见慕玉绡在书房等着他。
  傅夜朝抿了一下唇,低声道:“绡绡,进屋,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慕玉绡一见傅夜朝有些灰败的表情,便知云北可能出了事,她身子一晃,只觉血液倒流,脸色刷得一下变得苍白。
  茶茗一把扶住慕玉绡,担忧道:“小姐......”
  慕玉绡站起身,摇摇头道:“我,我不能乱猜测。茶茗,你你在外面等我,我去问问老师。”
  说着,她努力稳住身形,推门而入。
  她一见门,便见傅夜朝背着手看向他书房挂着的武神像。见此,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傅夜朝听到推门声,转身看向慕玉绡,沉重地开口:“绡绡,慕伯伯,战死了。”
  撕——
  慕玉绡只觉自己这颗心瞬间被撕裂成碎片,化作血红的雪花,飘茫了一地。
  她听到自己空无的声音道:“那哥哥,哥哥有没有事?”
  傅夜朝见她情况不对,立马拿出一片参片放到她嘴中,扶着她道:“淑清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
  慕玉绡苍白着一张脸,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傅夜朝看慕玉绡如此,心疼得很,道:“绡绡,节哀。”
  参片的苦涩传遍全身,像是泡在黄连药坛子里似的。
  慕玉绡攥紧了衣袖道:“老师,我,我早就做好父亲牺牲的准备。你,你别担心我,让我缓缓就好,让我缓缓。”
  傅夜朝沉重地点点头,朝外喊道:“茶茗,扶你家小姐前去休息。”
  茶茗听到傅夜朝喊她,连忙推门而入,扶着慕玉绡回了房间。
  傅夜朝看着慕玉绡孱弱的身子,攥紧了拳。
  是啊,我们都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可是这一天到来,还是心痛得难以自制。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翌日傅夜朝拿着他拟好的丧礼规格前去上朝,可此刻,临朝的却不是太子,而是多年重病在床的皇上。
  傅夜朝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太子,见他僵住脸便知事情有所变动。
  果然,一人出来道:“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沈昭平声道:“禀。”
  那人道:“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此次霄国攻打我云国其中有异。”
  傅夜朝眼皮跳了一下。
  沈昭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那人道:“昨日下朝后,微臣问过与斥候一同前来的将士。他道此次霄国不仅出袭突然,更令人奇怪地是云关大战后霄国像是失去目的般开始变得懒散,大军开始拔营收帐。是以,臣认为此次霄国是冲慕将军而来。如此,慕小将军也无溃敌之功。”
  傅夜朝立马懂得这是何意,他站出来向沈昭行礼道:“陛下,臣不认同石大人的说法。”
  沈昭道:“说。”
  傅夜朝拱手道:“霄国奸诈,而兵者自古用诡,突然袭击便是想打我云国措手不及,而云关大战则是把霄国进攻防线打溃散,霄国后方补给不到,自然要拔营收帐。”
  他一气呵成道:“至于霄国军队懒散,陛下,这又何尝不是诱敌之策。再至于慕小将军领军溃敌,臣依旧认为慕小将军有功。倘若霄国集结军队从头再来,消耗地是我云国的国力,而慕小将军则是一举解决后顾之忧。”
  傅夜朝绷紧声音道:“由此,臣认为,石大人所说全是狗屁不通。”
  石更听言怒气冲发,指着傅夜朝道:“竖子猖狂!”
  傅夜朝回敬道:“臣是竖子,但到底是猖狂还是事实,是由陛下决定。”
  他气得身子发抖,咬牙道:“且此次战役四海皆知忠义侯一家都是忠臣。忠骨未寒,石大人就有‘狡兔死,走狗烹’之意。请问石大人把陛下至于何地,把一众将士们至于何地,又如何向百姓交代!”
  石大人道:“陛下,您看,傅大人拿着百姓拿着您来压臣啊!老臣一片忠心,受不得傅大人如此诋毁。如今,老臣只有以死明志啊!”
  说着就往石柱上撞。
  傅夜朝眼疾脚快,他一伸腿便把那老匹夫绊倒在地。
  石更的乌纱帽掉在地,他头上的玉冠也跟在摔落在地,头发散了一地。
  石更散着头发,爬在地上,用手指着傅夜朝道:“放肆.......”
  沈寒像是受够了争吵,他站了出来,道:“到底是谁放肆。孤未记错的话,石大人应该比慕将军还要年长吧。孤前年曾去云北考察军情,孤见慕将军华发生满、瘦骨嶙峋,而石大人这青丝却不亚于童稚小儿、身态更是丰盈,可真是一片忠心可见啊!”
  沈昭听言看了一眼沈寒,冷声道:“太子,放肆。”
  沈寒也不怕沈昭,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昭,露出了一丝笑。
  他依旧未闭口,转身冷声道:“而且石大人的确该以死谢罪。石大人应该知道父皇多年伤病在床,见不得血腥污秽。可石大人却在父皇上朝第一次就撞柱污父皇的眼。石大人,您到底是想撞柱明志,还是想冲撞父皇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昭动了怒,从龙椅上站起身道:“太子够了。”
  说完,他道:“此事待议,退朝!”
  沈昭瞪了沈寒一眼,怒气冲冲挥袖离开了议事殿。
  所有朝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寒,也都默默退了下去。巩威讽刺地看了一眼沈寒与傅夜朝,扶起石更便退了出去。
  傅夜朝见人都退完,走向前,皱着眉看向苍白着脸的沈寒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
  石更是巩家的人,可他更是陛下的人。石更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
  他早年便听说沈昭不喜慕佥,不喜忠义侯府,否则也不会让本该在京修养的慕佥去驻守云北。
  那何尝不是另类的流放。
  这些年来,所有的暗斗都心知肚明,但从不摆在明面上。
  世人皆知傅夜朝是太子一党,可表面都遵守着他为中立。
  此事,傅夜朝可以出面,但沈寒万万不可。
  沈寒眼角泛红道:“暮生,孤不服啊!孤不愿让他的私心而让忠义侯府受委屈了。暮生,你说孤怎么这么没用,怎么就护不住忠义侯府啊!”
  傅夜朝道:“殿下不要妄自菲薄,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此事,只能全凭殿下以后了。”
  刚刚此事,他已经看出,陛下是铁了心不想让慕佥以功臣之身下葬,但他也不能让慕佥以罪臣之身,只能让忠义侯府自行潦草办理丧事。
  谁敢插手,便是抗君之罪!
  沈寒把泪意憋回去,道:“暮生说得对,一时的委屈是为以后更大的荣耀。”他转身看了一眼傅夜朝,拱手行礼道:“慕小将军那边,就麻烦暮生多多劝解。”
  傅夜朝行礼道:“臣定不辱使命。”
  傅夜朝低着头,攥紧了手。
  慕将军该有的尊敬,他会让世人如数告知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