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下起小雪,纷纷洒洒得,似浮玉般落在这灯火通明、布满丝绸的高楼上。
慕汉飞:........
傅夜朝刚想迈进去,就被慕汉飞拉住,他面露难色,道:“暮生,你确定是这里吗?”
灯笼高挂,接来往送洛泽不绝,哪怕是深冬,姑娘们穿得依旧美惑。
没错,傅夜朝带慕汉飞来逛青楼了。
因父母恩爱,他特意推崇一生一对人,故特别珍惜自己,从不跟着纨绔子弟来逛。后来参军后,就再无这个心思了。
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青楼。
傅夜朝从他那麻衣中取出折扇,望了一眼那红楼,折扇在他胸前摇着风流无比。
慕汉飞:.......
你这些扇子到底有多少啊!
傅夜朝笑道:“来的就是青楼。”
说着不顾慕汉飞板滞,衣袖一收,拉着他进来青楼。
一进青楼,老鸨就扭着身子朝两人走过,风情万种道:“两位爷,喜欢什么姑娘呀,我们浮玉楼各类姑娘应有具有。”
慕汉飞被老鸨这番话从呆滞中回过神,他本不知两人一身麻布怎么会让老鸨如此好脸色,后定眼一瞧
——傅夜朝拿出的是他那镶嵌着珊瑚的折扇。
傅夜朝折扇一收,对老鸨道:“要一间上好的包间,再来几瓶桃花夭。”
老鸨眼一直盯着傅夜朝的珊瑚扇,听到傅夜朝的吩咐,这才把冒着精光的眼从珊瑚扇上移下来,掩帕一笑,甩着软长袖,道:“好嘞。”说着,喊了一个小厮过来,道:“你领着这两位上宾去咱们最好的厢房。”
她吩咐完,摆了一下披帛,语气暧昧道:“我呀,亲自给两位去取桃花夭。”
小厮做了一个引导手势,道:“两位,请随小人来。”
傅夜朝收了折扇,牵着慕汉飞跟着小厮去了所谓的上间。
到了房间,小厮便问是否要请姑娘来伺候,傅夜朝从香囊中取出一块银子递给小厮,道:“今晚我们兄弟两个只想独处。”
小厮连忙收了银子,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好嘞,那小人就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
傅夜朝点了点头,拉着慕汉飞走进了包间。
一进包间,慕汉飞疑惑道:“我记得当今圣上厌恶男宠,怎么......”
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如此“目无法纪”呢?
傅夜朝勾着讽刺的笑,道:“当今陛下虽厌恶男宠,但当今国舅却是来者不拒。有人想讨好,自然男宠不禁。”
说完,傅夜朝发现好像也把自己给骂了进去,轻咳一声,解释道:“但我不是,我知道我一直喜欢的是谁。”
所以,不是因好男色,只是因喜欢,我对你只是喜欢。
看着傅夜朝那映着自己脸的琥珀,慕汉飞忍不住握紧了一下手。
傅夜朝知他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连忙代过。
他道:“淑清,你认为女童失踪以后会如何?”
见傅夜朝转移话题,慕汉飞那揪着的心微微放松下来,可与此同时,却也掺杂着细丝的痛意。
慕汉飞暗中吐出一口气,道:“女童失踪一般有三。一是被祭祀,二是被当作美人自用或献人,三则是杀人。”
但无论是祭祀还是变态杀人,尸体都应出现,但这么长时间一来,却未见一具未名尸,可见第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傅夜朝又把折扇打开,轻轻摇着扇柄,道:“没错正是第二种。”
当时槐微林,那献祭之人道让我女郎安居,那此意便是被掳去的女童如今饱受流离之苦。
如此便是第二种,女童被掳去当作礼物献给某个人。
而被献之人绝对有自己的癖好,而这癖好必定被这些恶灵得知,按好下手,把这些附和这些癖好的女孩掳去培养。
慕汉飞道:“这就是你来青楼的目的。”
青楼虽是烟花之地,但她们也是有头脑的。什么客人喜欢什么女子,当今纨绔弟子喜爱之风,青楼老鸨绝对一逮一个准。
既然这些女童是被献人,那此人的爱好便在这些失踪的女童身上体现。给老鸨大量银子,让她根据这些女童判断出此人的爱好,不仅可以得到此人一丝蛛丝马迹,更是可得这些人下一步的目标,以此以逸待劳。
慕汉飞此时不得不佩服傅夜朝的反应之速,纵然多次听傅尚书有防微杜渐之称,如今亲眼一见,更是心服。
但,不是没有问题。
慕汉飞开口道:“可是,我们并无那些失踪女童的画像,也不知那些女童擅长什么。”
那么,如何得到癖好?来了青楼,倒是他们是一问三不知了。
傅夜朝勾嘴一笑,拉着慕汉飞走到一旁的茶桌上,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慕汉飞见傅夜朝如此胸有成竹,便知自己所想又慢了一步。既然他都知道,那傅夜朝怎么会猜不出来。恐怕是做了三手准备,今晚见祭祀便把一、三排除,来这青楼查看第二种的结果。
慕汉飞举着茶杯敬道:“不愧是暮生,这杯茶我一直想敬你,现在刚好借花献佛。”
傅夜朝很通透,他知慕汉飞是因漏泽园之事谢他,于是他毫不客气接受了这杯茶。
傅夜朝拿起茶杯与慕汉飞的轻轻一碰,在茶杯清脆的余音中,饮下了这杯茶。
他勾起嘴角,心想:虽不是把酒痛饮,但蕴着无数情绪在其中的茶,也足以对茗!
咯吱——
“两位客官,您的桃花夭来喽。”老鸨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房门再咯吱一下关上,老鸨掀开纱帘扭着腰进来,吩咐后面的人道:“快把桃夭放在桌子上。”
那人把酒放在桌子上后,与老鸨一同跪下,喊道:“主子。”
慕汉飞原本还在想如何套话,一见两人双双朝傅夜朝行礼,思路一下子消散。
慕汉飞:......
傅夜朝把茶杯放下,平声道:“起来吧,事情查的如何。”
老鸨收了一脸的媚情,认真开口道:“主子,我以下访清楚。所有失踪女孩都有一个特点——手型特别漂亮。”
慕汉飞皱起了眉头,他一直想不通,如果这些女童是被预谋捉走,那这些人是如何找到这些女孩子。
他开口道:“你们是如何查询出这些信息的?”
老鸨朝慕汉飞行了个礼,恭敬答道:“大人有所不知,云国平常的女孩子不像世家小姐,她们需要做农活,所以经常在街上走动。而干活时,手臂会经常露出,引来人打趣评价,故这些失踪女童容貌虽不同,但却都是手型极佳。”
慕汉飞沉思一会儿,道:“可是恶灵不一定会游荡在村,那他们是如何得知这些女童的手型?”
以及如何这般准确潜入家中把女童掳走?
老鸨答道:“大人所言极是,所以这些女童还有一个特点——绣工了得。”
穷人家的女孩多会自己绣点儿东西以填补家用,故常拿手帕去当铺卖掉。恐怕那些贼人与当铺老板有所交易,这才获取女童的消息。
慕汉飞继续问道:“可否还有别的特点?”他一直未想通,为何女童失踪一直出现在槐微林。
剩下那个人答道:“还有一个特点,不过这恐怕要查看一下户籍记录。”
傅夜朝从怀中拿出本册,递给了那人。道:“红笔圈出的便是失踪的女童。”
那人恭敬接过,便看手指规律的动。
良久,他把本册递给傅夜朝,恭敬道:“还有一个特点,槐微林附近的女童多是阴土命。”
傅夜朝皱了一下眉头,道:“阴土命?”
那人答道:“大人,这阴土命不算难得,可难得的是槐微林附近出生的女童多是阴土命。恐怕此次不惜引起大人的注意,也要在槐微林动手,就是为了这阴土命。”
五行中,土是生金的,如此看来,对方是个阳金命格。
阳金命,却是世上难得的命格。
如此看来,这人十分信仰道教。
可云国因陛下信佛,国内少有人信道教,就连巩家也信佛。
普遍信道的,却是霄国。
果然与霄国有关。有人吃里扒外,拿云国女郎去喂霄国的狗!
一想到云国儿郎为与霄国作战牺牲无数,而后方却有吃里扒外的人,掳我云国女郎去讨献霄国,慕汉飞握紧了手,脸上一片狰狞。
傅夜朝心中也感到愤怒,但他更知此时不是愤怒的时候。他抬手覆住了慕汉飞的手。
一股暖意自手背袭来,慕汉飞看到傅夜朝担忧的神色,慢慢把这股怒意忍下。
当务之急,是把阻止我云国女郎再次被掳!!!
傅夜朝开口继续道:“你们把阴土命格、手型娇美、擅刺绣的女童在本册上勾出来。”
两人行礼道:“是。”
慕汉飞道:“暮生,那我们是先查当铺还是先去逮人?”
慕汉飞打开折扇轻轻摇着,道:“我们先去逮人。至于当铺,”他眼看向前方两人,冷声吩咐道:“我傅家不养闲人。”
老鸨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位端酒进来的人,额上冒出了冷汗,他此时已经勾完,立马下跪颤着声道:“属下一定会将功补过!”
傅夜朝轻摇着扇子,那风似乎吹到那人身上,他忍不住身子发抖,等着傅夜朝发话。
啪——
扇子合并的声音让那人狠狠打了一个颤,他立马伏下身,低着头,不敢说话。
傅夜朝冷冷开口道:“倘若再出现这种疏忽,不光你侄子没命,你也给我提头来见。”说完,他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那人站起身,同老鸨一起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慕汉飞淡淡看了一下傅夜朝。
从前,他的脾气也不好,不过不好是在他乱伤身,同时带着大少爷微微的委屈,但脾气是向来好的,就连听他惩罚人,也躲在屏风里,堵着耳朵不愿听。
云京相见,见得是他不同于战场上的智谋与不羁,纵然知他不同,却还能看出当年云北的影子。
如今,却是第一次他见傅夜朝冷着一张脸口中说着渗人的话。
傅夜朝也看出慕汉飞对他的思考,嘴角微勾,带着微微的讽意,道:“怕了?”
慕汉飞摇摇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手下办事不力甚至为了小利出卖国家,该罚。”
只是他第一次见,如同第一次见他的放情不羁,略有些微微不习惯而已,这有什么怕的。
傅夜朝嘴角讽刺的笑意依旧没有收敛,就连那狐狸眼中也露出微微的讽意,他道:“淑清,我也不瞒你。现在的傅夜朝不是从前的何钟,现在的傅夜朝衣袖善舞,心机四布,不是奸臣,却不是什么纯臣。”
所以,你不能再拿从前纯良的何钟再来看如今的傅夜朝。
慕汉飞倒了一杯茶递给傅夜朝,神色坦然道:“我知道啊。西南粮草,漏泽园普及以及国库亏空,哪一个不是跟一群老狐狸动心思。”
傅夜朝接过茶,这下反而是他怔住。
慕汉飞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道:“暮生,我也不是从前那个一听哦你耍心机你心思不良我不要跟你玩的慕汉飞了。”
说着,他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苦涩。
他之前一直不知父亲为何要让他跟从唐将军学习,在唐将军死后,他懂了。
魏桂的事,他的确有些失控,可若他还是之前的慕汉飞,他早穿着斩衰去上早朝,明明白白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慕汉飞摩挲着茶杯,道:“纵然方法多样,但我依旧,仍是殊途同归。”
他满了一杯茶,举到傅夜朝面前,道:“傅大人,臣,敬您!”
傅夜朝原本带着自嘲的笑慢慢勾画成衷心的笑意,他也举起慕汉飞给他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茶杯,道:“慕将军,臣,也敬您!”
敬我们身污不改忠,不亏百姓之钦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