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旬后云北忠义侯府
  傅夜朝把收起淋满雨的油纸伞,在惨淡的烛火下走进祠堂,对着牌位跪在慕汉飞一旁。
  慕汉飞的脸色惨淡,一片苍白,像是一团火憋死后又淋了雨再骤然冰冻,残留一副行尸走肉。
  但当傅夜朝跪在他身旁,这副尸体像是得到一口仙气,灵魂勉强进入身体归位,短暂地出现回光返照。
  慕汉飞僵硬地转动脖颈低眼看了一下傅夜朝的腿,嘶哑着声音道:“你的腿不好,要是想陪我,你站在一旁吧。”
  傅夜朝并未起身,而是行了稽首礼后,才道:“此事亦是我考虑不周,应当在伯父伯母面前请罪。”
  慕汉飞沉默良久,他忽颤着嗓子清声道:“暮生,你说绡绡是不是早就准备不回来了。”
  所以当信高逼她喝断子汤,她才毫不犹豫地喝下。
  傅夜朝攥紧了手。但是他不能哭,淑清现在因此事已把嗓子损地接近失声,他不能倒下。
  傅夜朝虽未应答慕汉飞的话,但慕汉飞知晓了傅夜朝的答案。
  他紧紧咬紧了唇,把嗓中的那把尖刃给咽下去。
  待蜡烛将近熄灭,慕汉飞缓缓站起,转身去把傅夜朝搀扶起来,这倒是令傅夜朝有些惊讶,毕竟依照慕汉飞的性子,如今云北无事,他能在祠堂跪上十天半个月。
  慕汉飞也看出傅夜朝的惊愕,他用着将近失声的声音对傅夜朝道:“暮生,我有事跟你商量,你随我去书房吧。”
  他越说声音越接近无,喉珠剧烈上下滚动着,代表他的主人现在十分不适的状态。
  傅夜朝来不及缓腿上的痛麻,蹙紧眉头道:“淑清你现在先别说话,待会儿到书房你写给我看。”
  话落,他对站在祠堂前的梅古吩咐道:“梅古,你把之前我抓好的药再给将军煎一副,待会儿送到书房来。”
  梅古领了命退了下去。
  慕汉飞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傅夜朝披上,拿起放在边角的油纸伞撑开,在堂内烛火熄灭的最后一刻与傅夜朝迈出了祠堂。
  一到书房,慕汉飞便到他的案桌上拿出了一封信,在把之交给傅夜朝后,他随便磨了一下墨,旋即提笔写了两个字。
  傅夜朝看完信后,面上的神色沉重起来。慕汉飞瞧见傅夜朝把信读完,立刻接起宣纸,把他写的东西交给傅夜朝看了。
  傅夜朝接过慕汉飞递给他的宣纸,他看着笔墨发淡的两字,眉梢间的渊重越来越深。
  他看向慕汉飞,道:“淑清,你是怀疑叠环之事可能与钟离合有关?”
  慕汉飞点点头。
  他其实是没想过慕玉绡会这么快就给他写信,但是通过这封信他也看出慕玉绡为何加急送到自己的手中。
  赫连炽为她举办的宫宴上,众位大臣向前给慕玉绡行礼,这些大臣的态度她来之前便猜的八|九不离十,故内心倒是持着风平浪静。
  但是到钟离合前来行礼时,慕玉绡却感到不对劲。
  钟离合可以说是霄国中比较亲云的,他的衣服以及器具都彰显出云霄两国的文化。
  可是在钟离合身上的云国物品却并未让慕玉绡感到故乡的熟悉,相反,显得十分的怪异。
  后来慕玉绡借机靠近钟离合,终于发现钟离合身上的怪异之处在何。
  ——他衣服上绣的是束莲纹以及......八棱八出的菱花。
  莲花与菱花纹饰在云国服装中当然多如春草,可钟离合身上的束莲纹却是瓷器上的纹样,衣服上的暗纹可是铜镜形状的菱花。
  慕汉飞从不隐瞒慕玉绡任何事情,在她出嫁之前他与傅夜朝更是把手中的线索全部托盘而出,所以慕玉绡直接想到女童失踪案中的命格一事。
  先看纹样,束莲纹刻在瓷器上,瓷器则代表土,其衣服的暗纹为菱形,铜镜则代表金。
  而女童失踪案中,所有女童皆为阴土命格,故当时他们所推测对方或许是阳金命格。
  土生金,金因土的滋养而壮大。
  当时的女童是此意,此时的纹样恐怕亦是此意。
  她曾问过赫连炽给钟离合做衣服的人是不是云国人,但赫连炽十分明确告诉她,钟离合的衣服是他夫人所制,而他夫人就是云国的人。
  云国女子做女红之际,所有人都会告诉她,万万不能把服饰上的纹饰与器物上的纹饰混淆。
  且只要熟悉云国文化的也应知晓,云国最重礼,服饰以及器物上不同纹饰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因为服饰与器物上的纹样背后都代表它们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与传奇。
  是故,一个亲云的霄国人,怎么会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晓?
  或许真相就是他自然喜欢云国,喜欢云国的细软服饰以及昂贵典雅的器物,但与其说这是喜欢,倒不如说是野心。
  他不在乎这些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更不在乎云国百姓因之而形成的生活准则,他只是想把这些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
  他喜欢云国,所以他想要霸占云国。
  傅夜朝之前在看慕玉绡对钟离合服饰的描述时,心中就浮现出慕玉绡之后的猜测,如今慕汉飞写叠环,似乎更是验证巫觋之事也有可能与钟离合有关。
  傅夜朝把事情捋了一遍,道:“但是巫觋之事据大巫所绘,当时把服饰交予他的是丘聊。可据我所知,丘聊跟钟离合似乎毫无关系。”
  而且钟离合与信高对立,丘聊作为信高的爱徒更是不可能与钟离合扯上关系。
  除非...丘聊一开始就是钟离合插在信高身边的一个间谍。
  慕汉飞也蹙起眉头。
  他一开始也在想过丘聊为何会出现在槐微林,毕竟信高厌女,他怎么可能会令丘聊去掳女人给他献祭。
  可若不是信高,丘聊又为何出现在槐微林?
  如今又出来一个钟离合,若是他衣服上的纹饰是故意为之,倒是可以解释女童失踪案,但这又如何解释丘聊的在场?
  但若是认为丘聊是钟离合养在信高身边的狼,又如何解释丘聊月溪族的身份,毕竟信高是亲手捡到丘聊,而丘聊又是他亲手带到大的,凭着信高的控制欲,丘聊如何跟钟离合联络?
  多年未联系,他又非霄国皇帝赫连炽,想要丘聊背叛信高谈何容易。
  除非钟离合也是月溪族人。
  慕汉飞的脑子乱轰轰的,他知晓霄国关系纷多复杂,但是他从未想过这几根交织在一处,竟成了一团乱麻。
  慕汉飞咬紧了唇。
  不行,他要快点理顺,他的妹妹不能再继续在霄国待下去了。
  可慕汉飞想得越多,他的头就如同无数把利刃在刺。
  他的心跳如擂鼓,紧促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傅夜朝见慕汉飞的脸迅速苍白也变了脸,他连忙跑到慕汉飞身边扶住他,手极其快地探上慕汉飞的脉,见他只是压力过大出现暂时昏厥,这才松了一口气。
  傅夜朝一把把慕汉飞抄起来,穿过书房走到一旁的卧室,把他放到床上。
  慕汉飞此时也缓过劲来,他想起身,但是被傅夜朝轻轻摁下。
  傅夜朝坐在床边覆着慕汉飞的手,轻声道:“自绡绡去了霄国,你基本晚上都难以入眠。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
  慕汉飞疯狂地摇着头,努力地想要撑起身,但是他的身子最近有些羸弱,刚刚扬起,背脊还未半直,他就眼前发黑,哐地一下倒下了身。
  傅夜朝被吓了一跳,他探手想看一下慕汉飞伤的如何,但是慕汉飞眼神溃散,但手却一把勾住傅夜朝的手不放。
  一行清泪从慕汉飞的眼角流出,他攥紧傅夜朝的手不停地摇头。
  傅夜朝立马躺下,把慕汉飞抱在自己的怀中,双手把他箍住,一下一下捋着他的背,眼尾也发了红,他心疼道:
  “淑清,呼吸,冷静下来。我们会解开这谜团的,我们会带绡绡回家的。现在兄长在云京还记挂着绡绡,你不能再让他不顾一切来到云北了。”
  傅夜朝的嘴唇不停摩挲着慕汉飞的额头,不断温声地安抚着他,可他的眼中也沁出了泪。
  现在必须等待,等待狐狸把尾巴露出来。
  无需傅夜朝与慕汉飞再写信嘱咐慕玉绡,慕玉绡也知晓若是想把这一切理顺,那唯一的线索便是钟离合府内的夫人。
  慕玉绡沉思了一会儿,对茶茗道:“阿茗,你说我该再找一个什么借口见一下青槐?”
  茶茗收书的手顿了一下,她细细想了一下,道:“不如说公主您想看一下这骨明,霄国您唯一熟悉的只有青槐,赫连炽肯定答应。”
  慕玉绡凝眉细想了一下,道:“这个借口倒是可以,但若是出宫,丘聊肯定会跟着,届时想要把他给支开不太容易。”
  茶茗把书放到书箱中,道:“但是青槐小姐常年被丘聊据在府中,她不一定知晓钟离合口中的夫人。”
  慕玉绡摇摇头:“不,青槐一定知晓这个人。她当时走时跟我说宴席,我当时便觉得青槐在暗示我,于是一直在暗中观察参宴的大臣,然后就发现钟离合有问题。”
  茶茗见慕玉绡提到钟离合,不免叹了一口气,“多亏小姐学识渊博,见他的服饰发现此人看似和蔼实则狼子野心,要是换了个人,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慕玉绡一听,黛青一弯笑道:“阿茗,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花吗?”
  茶茗毫不犹豫道:“莲花。”
  茶茗答完灵台一亮,道:“莲花!”
  慕玉绡赞许地点点头:“对,就是莲花。”
  钟离合身上的束莲纹以及菱花其实都与莲花有点关系,慕玉绡自小爱莲,否则也不会因去嗅莲花的清香而被人暗算掉入水中,染了一身寒气。
  这有何关系?关系十分大。
  瓷器上的纹样众多,为何钟离合身上单单绣着的是束莲纹,铜器的形状虽有少,但上面的纹饰并不少,那暗纹为何又是菱形纹。
  若是此人当真与青槐相识,故意在钟离合身上作这些霄国并不懂,那就代表她在等慕玉绡通过青槐去寻她。
  因为她知晓慕玉绡一定可以通过这些纹饰知晓背后所深藏的信息,她更是知道慕玉绡一定也能猜到对方这是故意把消息传递给她。
  慕玉绡轻轻支脸,道:“我爱莲一事除了我兄长与老师他们,几乎无人所知。此人知晓我爱莲,定是从前跟我有过牵扯。更何况这还是在霄国。”
  所以她一定要见一下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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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莲纹的确是瓷器上的花纹,但是瓷器上的花纹与衣物上的花纹到底能不能重合用,我也不知道啊。
  莫要认真哈,给你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