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元尾正在大殿中苦修。
元尾心中早有预感,自己可能不得不再次离开石湖城。他可以蜷缩在青山门无视世人对自己异样的眼光,但是他忍受不了自己的亲人朋友因为自己受苦受难。
可是青山门中充沛的灵气让他难以舍弃,他想在这里至少要再次突破一个周天的境界。因为离开石湖城,他将毫无立足之处。
“轰隆”一声巨响,大殿大门被人推开,屋途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爹,不好了。你是渲墨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整个石湖城、包括我们青山门都在谈论你就是渲墨的事!”屋途气喘吁吁的说道。
“真的?”元尾吃了一惊,“不是都不敢传出去吗?难道现在不怕招惹来烛阴界昊阳界的仙境修仙者了吗?”
“我哪里知道!今天我陪着一个小师妹外出时看到石湖城来了更多的修仙者,据说有落英城的、苦荫城的、白沙城的、燕郡城的、破鳞城的、寒露城的,还有一些从未听说过的小城,反正除了我们鹿吴城,能来的几乎都来了。还有啊,我们青山门内长老和弟子也都议论你的身份呢!”
元尾一阵无奈,“让他们谈论好了,你去告诉长老和弟子们不要外出,免的被人抓了要挟我去救他们…对了,你再给我散出些消息,就说我近期要离开石湖城。”
“爹要去哪里?走时一定带上我!”屋图反复叮嘱了,这才离开了大殿。
元尾又把枯桃叫来,两人商量了很久像是最终确定了对未来的安排。
此后,元尾所在的大殿大门紧闭,青山门众弟子也是深居简出。只是青山门遍地的绿藤开始疯长,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蓬蓬勃勃的蔓延出了外墙足有一丈多,墙内更是遮天蔽日的绿成一片。那些聚集在石湖城的修仙者从绿藤上感受到了化神境的威压,他们自叹不如但又不舍得放弃,只好停留在石湖城迟迟不归。
这天,青山门矮墙外照例徘徊着一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修仙者,他们大多满面愁容,为自己也为第三界的未来感到迷惘。
“师兄,你看那绿藤!”一个女修仙者惊讶的喊了起来。
原来,那矮墙内外原本翠绿的藤蔓枝叶上慢慢显露出一种凸起的黑色脉络,那脉络像极了瘦弱之人暴起的青筋血管。脉络缓慢扭曲,并氤氲出一种黑色的气息。黑色气息越聚越多,最后竟然像是一片乌云压在了青山门上空。
“离那黑色气息远点!”有修仙者大声警示,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黑色气息中蕴含的死亡味道。
“这黑色气息是渲墨的气息吗?”人们议论纷纷。
黑色气息让石湖城修仙者惴惴不安,近百名凝魂境修仙者涌上街头,他们绕着青山门转来转去却根本不敢贸然闯入。而有些低境界的修仙者早就吓破了胆,他们趁着混乱悄无声息的远走高飞离开了石湖城并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确实,这黑色气息正是来自于元尾,或者说来自于魇骨中的渲墨。依靠着青山门充沛的灵气,元尾苦修一年终于突破了炼骨境七周天的境界。就在他突破的瞬间,魇骨再一次醒来。
经过多年的炼化,魇骨已经十去其六,剩下的不足半数,可是这次突破导致的魇骨苏醒特别激烈,像是预知道自己终究会被炼化的下场而做垂死挣扎。
元尾腿上的魇骨怦怦搏动,几乎要冲破他的血肉肌肤,而缠绕在全身骨骼上的黑色脉络更是缠绕扭曲,无法忍受的痛苦自内而外、自下而上、无处不在的折磨着元尾。
“咯吱咯吱…”铁勺剐擦着磁盆般的声音在元尾神识里响起,刺痛着元尾的神识,让他几乎崩溃。
历经那么多次磨难,元尾也已经不再惊慌,他努力保持着一丝清明开始运转混沌锻器诀炼化魇骨。灵力裹着魇骨,一点点将其化为黑色气息,那气息融入元尾体内,也融入青山门绿藤里,最终却挥发成气、成云堆积在青山门上空…
魇骨炼化的越来越多,元尾慢慢感受到自身的轻松,仿佛再过不久自己就能健步如飞彻底摆脱瘸子的命运。
魇骨又怎能坐以待毙,一个尖刺的声音在元尾神识里响起,“不要害怕我,不要抵御我,让我成长,我会给你力量!”
“我是元尾,不是渲墨!渲墨已死,我要彻底炼化你,我要把你化为虚无!”元尾咬着牙低声说道。
“我就是渲墨、你就是渲墨啊!让我成长!让我成长!”那声音持续不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在元尾神识里。
元尾置若罔闻,足足一个月他才将魇骨镇压下来。随着境界的稳定,元尾心满意足,一股疲倦席卷了元尾的身体与神识,元尾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喂喂!”
元尾睁开惺忪睡眼,发现一个陌生黑衣黑袍的中年修仙者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谁?你怎么进入青山门的?难道也被白芨收入青山门了吗?”元尾好奇的问。
“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那人却一脸阴沉的提示道。
元尾再次向中年修仙者看去,那修仙者面容清秀,鹅蛋脸、狭长的眼睛、紧致的嘴巴以及高耸的鼻梁,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别猜了,我的相貌跟你相似,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渲墨!”中年修仙者笑着说。
“渲墨?你醒了?”元尾大惊失色。
渲墨脸上笑容僵住,“我要是醒了,还能让你任意炼化我吗?!”
看着元尾疑惑不解的样子,渲墨又恨恨的说道,“现在,我是在你梦里。”
元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早就知道那魇骨里藏了个魂魄,今天你终究跳了出来,有人说你就是渲墨,而他们也因此把我当成了渲墨!来来来,你给我说说到底为什么非要缠着我?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是个瘸子而被父母遗弃,要不是你我叔父婶娘也不会看不起我,要不是你说不定我已经和铃铛成亲过着悠闲的生活!”
“哈哈哈!”渲墨指着元尾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愚不可及的话。
“我怎么会是缠着你!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啊。当年我被那老狐狸下黑手打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最后只剩下一块膝盖骨。好在我已经突破天仙境界,一块膝盖骨也能让我重生。只是重生的时候只有膝盖骨是原来的,其他的骨骼则和凡人没有什么差别,这也导致出现一条瘸腿。第一次重生时遇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郎中,他为了研究我的膝盖骨竟然把我活活杀死。第二次重生则就是你!你以为你所走过的路,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毫无目的的吗?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冥冥中有人指引着你去追寻一个遗忘掉的过去?”渲墨指点着元尾的脑门问。
“指引?没有人指引啊?我之所以四处流浪,除了要去掉你这块魇骨就是被人追杀,难道这也算指引?”元尾愤愤不平道。
“当然,这就是指引!”渲墨傲然挺胸,他大袖一挥,在元尾面前出现了一个虚影。
虚影中一个满目绿色的高原上生机盎然,凡人们安居乐业,更有一些修仙者隐居密林山谷,安心的修炼着。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高原的上空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样子依稀就是渲墨。渲墨满脸怒色,他六根手指张开如同一个狰狞的铁爪,朝着高原虚空抓了一下。
顷刻间,高原表面上出现了六条深深的沟壑,其中一条沟壑中充满了赤色的痛苦之气、一条充满了土黄色的僵硬之气、一条充满了橙色的炎热之气、一条充满了蓝色的寒冷之气、一条充满了白色的虚弱之气,最后一条则充满了黑色的死亡之气。而在谷外,各种灵气交相融合,形成毫无规律的狂躁风暴,无休无止的破坏着高原上的一切。
这是渲墨赋予高原的六种伤害,高原从此变成了一片蛮荒之地,高原上的生灵死伤无数,特别是那些修仙者几乎没有一个幸存…
“是你!是你倾覆了整个六谷高原!”元尾惊怒的指着渲墨喊道。
“当然是我!要不然你怎么能够吸纳寒谷中的寒气!要不然你怎么能收了我的恨意穷极一生锻造出来的鳞甲!”渲墨笑道。
“你竟然在举手投足间剥夺了万千人的生机!看来世人对你的厌恶与恐惧并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我不要你无来由的恨意!我也不要你的鳞甲!我只想和我的亲人朋友一起平淡幸福的过一生!还有,我是元尾,你是渲墨,我们是两个完全陌路的人!”元尾有些惧意,也有些恼怒。
“什么?”渲墨怒道,“是因为与那些凡人生活在一起才让你如此优柔寡断、不思进取吗?你要是没有阻碍膝盖骨的成长,此刻你的骨骼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而你也早就突破了凝魂境的修为!你的懦弱是你修炼的最大阻碍!等你突破凝魂境,那时我会真正醒来,我一定亲手杀了那铃铛、木茴、刘瑶、聂幽兰、叮咚、谷穗儿还有什么紫魅!我要杀掉你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他们阻碍了你的成长,他们所有人都得死!还有那个该死的元老汉竟然早早切掉了你的尾巴,没有尾巴的龙还叫龙吗?可笑!极其可笑!”
元尾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问渲墨,“等你醒来,我还是我吗?”
渲墨慢慢平息下来,他尽量平静的解释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比如,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成了你。可是这梦终究要醒,你说醒来后的我是谁?你所经历的一切,终究是梦,梦醒了,梦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元尾更加难过,良久,他抬头坚决的说道,“你所说的辉煌与我无关,我看重的只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不愿再自己孤单下去,如果这一切是梦,我愿意长睡不愿意醒!”
渲墨大怒,“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在这修仙界修为高低决定着一切。你的境界高了,自然有人来巴结你!你可知道我当初的力量?!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渲墨是怎样的渲墨!”
说着,渲墨仰天长啸,整个人化作一条巨大的墨龙,墨龙穿梭在云雾间,狰狞的张着嘴巴扑向元尾,那气势能开天辟地、能摧毁一切…
元尾狂叫着、挣扎着醒来,他呆坐在青山门中央的大殿中,浑身冷汗…
“我是元尾,不是渲墨!我不会让你醒来,我要炼化你,永远的炼化你!”元尾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