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儿生摸到正中,什么意外也没发生,不仅如此,在翻看桃花灯台时,还捡到一枚扳指,顺手就给套上了拇指。
过来吧,平安。
等人在桥对头招手,花琵琶第一个冲了过去,盯着他右胳膊转了一圈,嫉妒地嘴碎:好东西不拿给老大,你小子想吞?
怎么敢。狐儿生讪笑一声,随即去摘手头的扳指。话虽是如此,但心里头却不怎么舒坦,他冒险探路,就算是条狗也得赏,何况还是称兄道弟的人,现今就开始眼红,算个什么事儿。
狗老大眼神渐冷,脸上却又努力堆笑:是谁的就该是谁的,不过这小东西放在这儿,没准是什么线索。说完,他摊开手伸出去,摆明要拿来一观,至于还不还,难说。
狐儿生无法拒绝,但又憋着口气,手上动作一停。
来这虽不是贪图钱财,但怎么说也是搭伙,一路上的颐指气使都可忍下,可而今成功在即,他也不得不怀疑,这老小子贪心不足蛇吞象,会不会在最后关头吃拿卡要,如果不服,能有几分胜算?
哎哟,怎剥不下来?狐儿生有心试探,掐着那扳指装模做样往外扯,扯来扯去指甲琢出条缝,他顿时冷汗直下,苦声道:这指环脆得很,若是强拔,指不定就碎了。
老狗舔了舔唇:碎了确实麻烦,就这么着吧。
几人继续往前,穿过一片开满荼蘼的云台夹道,迎面又上一座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横桥。这一次,花琵琶有心先入手,可是狗老大已经不需要人先探路,直接让夜叉堵在前头,又顺手把狐儿生排在自己身边。
焉宁没了位置,退后和双鲤挨着。
垫底的花琵琶敢怒不敢言,心思全在宝贝上,甭管其他三人有什么算盘,她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要钱!
也亏得心不在焉,身后便没人看护双鲤和焉宁,俩姑娘借机贴在一块。
双鲤知他们各怀鬼胎,心生一计,忙在袖子下朝身边人挥了挥拳头,示意:你武功现在好使不?
焉宁先点头,复又摇头,对口型道:不行,打不过。
不,不打架。准头如何?双鲤遮着右手,比划了一个弹珠的动作,目光落在狐儿生挽起裤腿的脚脖子和腰眼上,随后把路上偷偷捡来的碎石子塞到焉宁的右手中。
打这两个地方都不会伤人性命,最多叫人跌步扭腰,有什么作用呢?焉宁半信半疑,却还是照做,先弹了一枚朝背,又弹了一枚朝腿。
没想到狐儿生一直警惕,腰离垂手很近,第一枚石子被他轻松夹住。但他没有立刻质问,在判定清楚方向在后后,第一念怀疑是方才嚼舌根的花琵琶暗下狠手,于是悄悄扭动脖子,拿余光去扫她的动作。
就这么微微侧身,第二枚朝腿肚子的石子儿打了偏,将好从右侧飞过,绊了一步。略过正两相搀扶,走得战战兢兢的俩丫头,狐儿生霍然转身,狞笑抬手,把手中的武器对准花琵琶。
偏巧那红衣女人正低头垂眉,并无不妥的反应。
想到痛处在右,狐儿生起疑,莫不是身旁老头?
这时,双鲤抬眼与他对视,以无辜的口吻随口道了一句:怎么着,后头有什么?
花琵琶顿时醒悟,以为这白面小生气她方才说话,要趁机对付自己,登时也呵斥出声:狐儿穷酸,你要作甚?
黄衣老狗本就防着他,立时在就近的木头上踏了一脚。
底板皲裂,狐儿生向下陷,他心里头怨念全数爆发,也不顾撕破脸,拿起短剑先刺向那侏儒。狗老大早有心抢夺,尤其是夜叉在第二座桃花灯台上毫无所获时,就埋下了杀人的种子戒子不值价,但若真是独一无二的线索,被人拿捏要挟,他可不干!
花琵琶飞出梅花镖,镖头打断后方的揽绳,黄衣老狗趁机推掌,狐儿生从裂隙里滑了出去。但他武功不差,当即抓抹住一块板子,挂在吊桥上,拿着短剑自下往上刺脚。
只听得一声冷哼,狗老大憋劲儿跳开,抽出夜叉的腰刀,反手将狐儿生握板子的手齐根断指,待他下落时,再斩去拇指取戒,捞进了自己怀中。
狐儿生为求生,还想换另一只手,却被黄衣老狗无情地踹了下去。
看着那白影坠落,焉宁捂着嘴尖叫。
双鲤低头扫去一眼,想到埋在雪下的十八条人命,只觉得因果报应实在不爽:人心,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
公羊月可没什么顾忌,一落地,便贴墙听声辨别方位,正听得关键,上头又摔下来两个。人虽没落到跟前,但晁晨那个帻帽却莫名其妙砸了他一脑门。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黄衣老狗和他的泥腿子跑没了影。
公羊月反向走了两步,轻轻拍打墙面:晁晨?
没人应,但墙后说话声一止。
应无心拿着弓,足下一旋,从转角的夹面借力往上攀,不过三息,到了顶,上头却是巨石压着根本推不动,上下夹层与他想象得差不多。
出不去。
晁晨掸衣展袂,正在低头找帽子,没听清:你说什么?说完,刚直起腰,身后的墙瞬间塌了下来。
公羊月收剑,大步流星跨过破洞,和应无心干瞪眼:晁晨没跟你一起?
应无心摸了摸鼻翼:他在你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庾麟洲的故事在《我乘沧浪去》里,在这个故事里只有传说式的接洽,所以整个塔里提到的故事,包括那十幅石版画都不会在这里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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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晁晨从一堆碎石里爬出来,灰头土脸不说,束发的簪子被石渣滓崩断,青丝披头,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野人。
咳咳。公羊月右手握拳,贴着嘴边轻咳,实际上没忍住憋笑。
见他丝毫无愧怍,晁晨瞪了一眼,夺回握在他手上的帻帽。
可是不梳头,巾子无法戴。
正当他左右为难时,公羊月又瞎动脑筋,揪着他一缕头发,往头顶上缠:我给你找个东西扎起来,我怕你待会一转身就是张鬼脸。待缠出个发髻样后,便拖着晁晨四处乱走,走到内室尽头,眼前一亮:啊,就这个。
晁晨背对,只听一道脆响,不知他掰断了何物,就觉得头皮一凉,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果不其然,头顶轰隆一炸,只见一只足有一人展臂宽的石球滚落,向他三人碾来。
公羊月把东西往他头上一插,拽着袖子就跑。
幸亏石洞没生出死胡同,一侧内凹,三人赶紧贴与墙平,这才躲过一劫。
你刚拿了什么?晁晨伸手要取,心里头又气又好笑,公羊月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随性子惯了,不知道机关地道里头的东西都碰不得吗?
别,别别,好不容易盘好的,我还没跟谁梳过头发,就双鲤以前扎过发鬏,没给你弄俩小辫儿不错了。公羊月先一步把手头帻帽给他戴上,笑得好不温柔。
晁晨觉得有鬼,收手时多看了两眼。
身前的人笑着笑着,一本正经道:那骷髅的腓骨倒是比你的簪子还要直。
连沉默在侧的应无心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晁晨的手僵在半空,面如土色,浑身一阵恶寒。公羊月十分满意他这副五雷轰顶的模样,打了个呵欠,快步往前:骗你的,你知道腓骨有多长吗?不过是方才那处摆有花树状灯器,我攀了一枝而已。
如果应无心所言不假,他们身处在一座塔中,那么不管是倒锥还是正锥,必然都不可能直上直下,阶层变化多半是环塔上下。大型灯具不会摆在这类连接的甬道和回廊上,只能是内室,要么在环道内侧,要么在外,总之离通路很可能只有一墙之隔。
若要在此间安稳行走,首先得弄清楚他的构建,想到这儿,晁晨脸上渐渐涌出欣慰,忙上前找应无心探讨。
既然已经进来,就算出不去,也得弄清是怎么个事儿,那生入死出的说法究竟缘何而来。
可应无心却不怎么想开口,气这些人不听忠告,加之一直未能如愿脱身,脸色越来越沉,后多以不知,先祖未曾言明搪塞,除了繁兮,没人能让他自愿开口。公羊月觉着,这弓手简直是那女人的跟屁虫,这种人没啥好多费口舌的,看晁晨苦口婆心劝,不知他有哪门子找虐癖好,锲而不舍,非得跟着追。
晁晨,晁晨!
唤了两声没搭理。
晁晨是个谨慎又小心的人,除了想一探究竟,知其所以然外,自然也想保命:应大侠,既是不得靠近之地,必然凶祸四伏,想来方才你也有所目睹,应家前辈若是来过,自然该有别的告诫,多一人,多分力。
听他说了一箩筐的话,公羊月觉得两个字就能概括:应无心,别轴。
应无心果真停下思考:太久,想不起。
再想想。
晁晨一看有戏,立刻围着人转。公羊月一个人走着,有些被冷落,不怎么高兴,朝那书呆子喊了两嗓子也没应,脸色更是阴沉。
有机关暗器,在应无心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打了一拳,在,又打了一拳,在噢,就在这儿他两指前推,目光掠过两壁间透出的微光和若隐若现的气孔。
晁晨脸色垮下来,跨出去那一条腿像灌了铅,不知该不该收。
公羊月恰好走了上来,顺手抓着晁晨的胳膊,替他做了决定。本以为是要把人拉回来,没想到人转眼就飞了出去
应无心侧目,语气里终于有了点波动:推推出去了?
两侧飞出细针碎钉,公羊月伸臂一抡,又把人给拉了回来。晁晨已经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别说你弄错了。
抱歉,没趁手的,你正好在我旁边,用一下喽。公羊月如是说。
应无心被惊成了结巴:用用一下?
晁晨连连摆头,满是怨愤:人命在你手中只是儿戏?
公羊月不甚在意:反正我在你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人。
晁晨抿唇,不再和他争论。暗器落尽,便大步往前赶,一心想甩掉公羊月这个臭狗屎,当然,打心眼里更希望他能失身此间,被扎个马蜂窝。
虽然,都不太现实。
望着那抹消瘦的背影自顾自往前,公羊月垂眸盯着满地碎针,抬靴一一将其碾碎,而后嚷嚷道:喂,记着,下次我叫你,你得应。
只是,谁都没想到,下此来得那么快。
公羊月的行事准则,和他人一样荒诞不经。三人没一个带着火折子,全在乔岷和繁兮身上,因而只能摸黑前行。还没走个百步,他便在后头懒洋洋又大声地唤晁晨的名字,唤得应无心觉着,那声量整座塔里的人都能听得见。
没准儿,他们没找见人,人却来找他们。
晁晨无奈:有什么问题,烦请一次说清。
没有问题,若不是两人离得近,晁晨都没发现,公羊月微微颔首,竟是在笑,就是试一下,你摔下来有没有把耳朵摔坏。
晁晨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我倒是希望我两眼戳瞎,一辈子不用见到你这张脸。
环道不陡,走起来没有明显感觉,但一段路之后,有眼可见的高低之分。公羊月一直掐着时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所处位置明显深了一层。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还是故意不让人一路通行,时不时环道回廊会断开,逼着人从石洞内绕路。
三人岔进一座方室,不大,一眼能见出口,但晁晨还是多耽搁了一会,因为进门时摸到了凹凸的浮雕。
没有灯烛,不能观全貌,他便贴墙一点一点摸,发现腰部以下波纹起伏大,应是浪花,至于其他,难以分辨,但依稀可知是巨兽和人像。
也许真的是为了纪念海上的朋友,这地方和那里截然轻细的低语散在微尘中,少年时的回忆纷纷涌入脑海,晁晨仰头,唏嘘一叹。
这一叹落尽,脖子上传来沁骨的冰凉,他忍不住缩了一下,发现不知何时,公羊月立在他身侧,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晁晨避过,低头看着鞋尖,恰好发现他俩之间地面塌陷不平,想起刚才那一幕,只怪错觉想来是他近身敦促,没站稳,下意识要扶肩,才碰到了脖子。
等他再抬头,公羊月已走出数步远。
晁晨揣着袖子跟上。
没走多远,晁晨腰间一痒,只觉得一双手从腰眼拂过,但他笑不出来,只能疑惑地向四下看。
亏得塔内还没黑得不见五指,好歹是能瞧清那只飘荡的红袖。
不知这厮又是什么路数,晁晨本能规避,偏偏这一处通道极为狭窄,他避无可避。本着先发制人,晁晨大声质问:作甚?
公羊月本来只是兴味上头,打算吓唬一吓,可看他这过激的反应,顿时觉得不正常。这书呆子虽然总被自己逗弄得着急上火,但也只是君子般的发脾气,无外乎声量大点,语气严肃些,脸色难看点,大致还是符合那温和雅致的风度,但眼下,却有失水准,连声线都开始抖动。
若不是藏着什么小秘密,就是打什么鬼主意,总不至于是和双鲤一样胆小怕鬼。
他便又再试了试,时不时在他远肩轻点,或是拂过手背,总之冷不丁一手,量量胆子。
晁晨不知其故,心想:公羊月也非是会什么读心术,不然来这一路自己在心里骂得狠,他总不会没个反应忍得住。至于刚才,自己是有些失言,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话,按理说那个地方应该没人再去过,除非公羊月有通天的本事,否则不可能借此猜出二三,更不可能因此晓得自个儿的身份。
他这个人为人轻浮放荡,难不成
欸,你别动手动脚的。晁晨两颊生烫,离得远远的。幸亏是没有火折子,不然这烧红的脸,还真不好解释。
公羊月吹了声口哨,快步走过,假装瞎子摸过河,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