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不用嗑瓜子的面上,宁执欣然同意了这个交易。
他一边给姬十方说起了自己过去的计划,一边把旧方案依据现状进行了一定的调整,然后才传音给了赤炎子。
远声玉上的传音功能,需要两个修士互相同意标记彼此的灵识(神识)才能使用,宁执对此的理解,就是聊天之前需要先加个好友。他没有谢氏姐弟的好友,只能由人就在现场的赤炎子,转告给弟弟谢观徼。
至于暂时无暇分神看远声玉的谢观妙
宁执长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就玄田生做的这狗屁倒灶事,不管谢观妙因失去理智而做做出什么选择,宁执都能理解。他甚至想对谢观妙说,放心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不管发生什么,这个底我都给你兜了!
教场内,谢观妙也是没有含糊。
当下便一个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出鞘,朝着还跪着的玄田生猛刺而去。剑气如虹,刚猛如风,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杀伐决断、战意盎然。
玄田生早有准备,他对谢观妙的脾气还是了解的,在带着浑厚灵势的长剑就要真的当头劈砍到他时,他提前预判,就地一个侧身翻滚,堪堪躲过了快剑。并在躲过的刹那,也不敢久留,一个娴熟的鲤鱼打挺就起了身,充分运用腰腹肌肉的力量闪转腾挪,想要逃出谢观妙的攻击范围。
但玄田生反应再灵活,也没有信奉唯快不破理念的谢观妙,刚刚的一剑只是佯攻,真真的杀招是紧随其后被她用灵识所操控的飞剑们。
谢观妙的本命灵剑并不是一把,而是数把,这里的数取决于她所炼功法的层级。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万物。金丹中期的谢观妙,已经可以使出一般只有元婴期才能操纵的六十四柄分剑,它们早早的悄然腾空凝视,只等谢观妙一声令下,便带着仿佛要刺穿地表的雷霆千钧,齐齐朝着玄田生而下。
玄田生这个时候再想躲开,已是不能,他只能在仓促间运起防御法宝,将力量催动到极限来勉力硬刚。一阵仿佛连大地都跟着震颤的剑雨过后,尘土缓缓散去,露出了与数柄飞剑短兵相接的玄田生,他的身体四周已插满了寒剑,活像一只刺猬。
谢观妙御剑凌空,居高临下的看着昔日的未婚夫,看着他面白如纸、抖如觳觫,如此不堪,真是叫人失望。不用看了,你还活着。
玄田生很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谢观妙杀死。
她也确实很想真的就这么杀了他。
但是,不可以。
比赛已经结束,玄田生认输了。不管是为了上善宫和谢家,还是为了不让道君的法会难做,谢观妙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杀人。
她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要冷静克制,不过,这却不代表着她除了恐吓玄田生以外,就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了。
谢观妙也举起了手,对假装刚刚反应不及、如今才缓缓而来的花教习道:我也弃权。
谢观妙的弃权,可比玄田生之前轻飘飘的一句我让了有说服力的多,她展现出来的恐怖力量,无不在在昭示着她的能力远在玄田生之上,她的让才是真的让。
两人都弃权,揭幕战便会以打平作为结束,双方各积一分,重新回到最初的起点。
玄田生还被钉在地上翻不起身,宛如一个努力半天也不得其法的翻壳王八,都如此难堪了,他还不忘在心里想着,女修就是女修,心慈手软,冲动无脑,到手的便宜都不占,非要在这种时候强行拉平,又有什么意义呢?既没了好处,也不会对名声有所增益。
玄田生觉得谢观妙这一手毫无意义。
谢观妙却不这么觉得。
在花想容确认了比赛结果后,谢观妙就再次对花教习道:既然我和他平了,那我就不算赢了,对吗?
花想容在这话之后,就明白了谢观妙想做什么,她点点头,鼓励的看着谢观妙。
那么,弟子请求开启生死战!
理论上来说,白玉京法会是不鼓励选手生死相拼的,毕竟参赛的都是各门派金丹期的天骄,有望冲击元婴乃至是更强境界的未来之才,折损了哪个,对于他们所在的宗门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所以,免得有人趁机斩杀英才,也是为了免得两个门派结下死仇,在法会的各个环节里,一般都是不允许出现死人的。
但毕竟是修真界,真正突破总在生死之间,法会上也有特殊的条例存在。
也就是谢观妙如今提出的生死战。
能让两个选手开启生死战的条件,十分严苛的。一,得提前对书院提出申请;二,要么双方同意,要么提出生死战的一方,不能是修为高且已经赢过对方的人;三,申请理由必须合情合理。
好比,修士甲的师兄,在上一场的比赛中被修士乙恶意重伤,虽然没有死,师兄却已经仙途无妄或者身中无解奇毒,那么修士甲比修士乙境界低的情况下,就可以以为师兄讨回公道为名,在接下来与修士乙的对决里,提出强行生死战的要求。以弱搏强,拼取一线生机,是写在天道骨子里的法则。
不过
看出问题了吗?宁执问姬十方。
生死战是有隐藏条件的,姬十方在斗法方面很敏感,几乎一点就通,他们必须还有下一次对战的机会。
在以往的赛制里,生死战基本很难出现在十六强赛,毕竟选手之间都是一场定胜负,输了,就别想在比赛里杀死对方了,很大程度上杜绝了有些人输不起就走歪门邪道的心思。但如今情况又有不同。
谢观妙充分让在场的人明白了什么叫文武双全。
不是只有玄田生才会利用规则的。
我修为没他高,这场比赛也不算赢,而他过去不仅有负于我,还诬陷栽赃,如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百般羞辱于我我以我的道心为誓,希望能与之生死一战!谢观妙看玄田生的眼神,已经把他看做是一个死人了。
玄田生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让心底的害怕出现在脸上。
谢观妙之前其实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对玄田生赶尽杀绝。不杀,弟弟梦到的话本未来总会让她心中不安;杀了,她走的因果大道又不能答应。
如今就不一样了,她应该谢谢玄田生的,给了她一个亲自手刃他的机会。
我同意了。花想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甚至想笑着给谢观妙拼命鼓掌,她真的太欣赏这孩子了了!真不愧是道君看上的人!带劲儿!
谢观妙亲自拔走了差点削断玄田生下三寸的剑,留下了她的最后一语:真诚希望你能闯入八强。
这样我才好光明正大的杀了你!
***
问道上,谢观徼代表他姐姐,发了一个解释当年真相的帖子,意简言赅,铿锵有力。这一回再不是语焉不详的臆测,也不再是谁说谁有理的各执一词,就是把渣男锤进土里的往事回顾。
玄田生出轨在先,栽赃在后,简直丧尽天良。
谢观妙念在往日情分上,本不想背后说人,只求各自安好。但偏偏玄田生不知足,数次苦苦相逼。谢观徼作为谢观妙的嫡亲胞弟,实在是看不下去,哪怕被姐姐骂,他也要把当年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公之于众!
谢观徼发帖的时候,其实还在忐忑,自己说这些能起到什么用,会不会反而因为画蛇添足而引发公众恶感。
结果
帖子一出,问道上几乎都是对谢观妙的声援,舆论方向被彻底扭转。
【啊啊啊啊啊,观妙仙子也太惨了,好气啊。】
【我本来还觉得剑修都杀气过重,如今一看,玄田生他活该啊!我们大玄州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不配做人的畜生?耻与之为伍!】
【小姐姐拔剑的时候也太帅了吧,现在弃法从剑,还来得及吗?】
【吾辈修士,宁弯不折!能屈能伸,谋虑得当!】
【十六强赛什么时候结束啊?一人血书,求八强赛的时候就安排谢观妙对上玄田生啊!我真的好怕他进不了前八,让仙子姐姐的愿望落空。】
这、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谢观徼一脸懵逼。
赤炎子表示:我们道君就是这么厉害!
所谓公关,就是与公众的关系。
一般企业(个人)在出现名誉危机时,要么不回应,要回应的话,就需要把握最传统的三个步骤:态度,真相以及结果。
表明自己的态度,说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及宣布会采取的措施及结果。
玄田生选择在比赛这天退出认错,最大的败笔就是他回应的太晚了。他的认错,可以被归类为态度,这是在事件发生之初应该给出的东西。现在大众对此事都已经有了旗帜鲜明的认知,你玄田生再来认错,不觉得黄花菜都凉了吗?
谢家姐弟一开始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最大的问题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们双方的反应都不够及时。
所以,宁执在一开始给出的建议就是啥也别说,先有理有据的把真相拿出来。
交待清楚时间地点、起因经过,让公众把这个瓜吃明白。
不过还是那句话,公关最重要的就是时间,现在公布真相其实也已经有点晚了。所以,宁执没有让谢观妙来发帖,而是让谢观徼以弟弟的身份站了出来。并且特意选在了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为的就是让大家先知道比赛场上发生的事,再回来看到真相,它看上去在解释过去感情,实则是在回应谢观妙今日的行为。
支持谢观妙的,在看到她为什么这么做后,更加的同情她、支持她了;
本来不那么赞同谢观妙,觉得她在白虎演武场的表现,是得理不饶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再回头看到这些真相后,也会觉得,啊,事出有因,原来如此。
人,只会对自己最后接触的事,有深刻印象。
这也是为什么欲扬先抑的手段会被使用的那么频繁。如果公众先看到帖子,再看到谢观妙做了什么,依旧会有人觉得她反应过激。但是反过来,这种感觉就会被稀释。
而这,就是公关的魅力。
什么找水军、装死、转移注意力,终究只是千万手段中的一种,它们既不是全部,也代表不了真正的公关。
一如爱德华.伯尼斯对公关的定义,公共关系是一项管理功能,是通过及时制定政策以及一定的程序,来获得公众的谅解与接纳。
是尊重,是信任。
是一种影响世界舆论的哲学与艺术。
公关是阳谋,从来都不是、也不应该成为某些小人玩弄大众感情、哗众取宠的手段。
姬十方出神的看着宁执期,眼前一身月白色长袍的道君,在讲述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在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花想容:宁折不弯,宁弯不折!
姬十方:你们道君确实挺弯的。
第16章 打工人的第十六份工作
在谢观妙的揭幕战结束之后,还有其他金丹期弟子的比赛。
这样的比赛一天会安排四场,在不同的演武场进行。毕竟一组十六人的单循环赛,就是一百二十场,需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让所有弟子都比完。不得不安排的紧凑高效些,大家一起速战速决,也算的上是一种另类的公平。
谢观徼本来都决定放弃观看其他比赛,第一时间找到姐姐,想对她进行安慰了,不想他姐反而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观众席上看完了剩下的三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其他人沉迷八卦的时候,谢观妙已经备战起了自己的下一场。
她不想再输了。
反观玄田生,一副平地便深受重伤的样子,提前灰溜溜的离开了演武场。和谢观妙的从容气度一比,格局高下立显,让不少观众对他的感官更差了。
第二天,谢观徼打坐起来,就看到她姐正在客栈小院里磨刀,一下又一下,发出锵锵的声音。上善宫几个弟子被吓的不轻,早早就给谢观徼传音通风报信:【你完了,大师姐肯定是知道你把她的那些事情发到问道上了,赶紧着跑吧,不然我怕大师姐活吃了你。】
谢观妙的退婚风波最初闹成那个样子,与她不喜欢让别人看自己热闹的性格也有一定的关系,比起卖惨,她更信奉自己手中的剑。
谢观徼顶着巨大的压力,准备和他姐好好谈谈,有些时候学会变通并不是什么坏事,宁折不弯,宁弯不折,各有各的道理。就像她在揭幕战里选择悬崖勒马,没有因一时冲动让自己提前退赛。
虽然这么想,但谢观徼其实还是有点害怕,只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喊了句:阿姊。
院子中撸起袖子的壮士谢观妙,眼也没抬一下,只稍微收敛了一些自己手上的动作,从豪迈的磨刀变成了矜持的磨刀:起来了?去小厨房吧。
谢观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姐,我一点也不好吃!
谢观妙翻了个白眼,虽然不能明白弟弟在想什么,但她多少能猜到他又在犯蠢,只能多补充解释了一句:灶上给你热着粥呢,你不是说想吃阿娘做的粥了吗?
世界还是姐姐好!
谢观徼破涕而笑,觉得整个世界都因为这碗粥变得可爱了起来。
一重生回来,谢观徼就马不停蹄的展开了拯救姐姐的计划,根本不敢有一刻松懈,等后来到了白玉京,遇到道君让事情有了转机,他才固态萌生,变回了那个惯会撒娇卖痴、死命矫情的作精纨绔。整日里长吁短叹,自己上辈子吃遍了山珍海味、灵米灵肉,最怀念的却还是幼年病时,阿娘亲自下厨熬煮的碧粳粥。
谢观徼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姐姐竟记在了心里,虽不能完全复刻母亲的手艺,但也是她费了一番苦心学来的。
尝尝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呜呜呜阿姊。谢观徼再次没用的哭了,抱着他姐就不愿意撒手,阿姊昨日受此大辱,却还想着为我亲自洗手作羹,我谢某人何其有幸!
谢观妙嫌弃的看了眼弟弟涕泪横流的脸,尽力想要与他保持适当距离:你快尝尝,好喝吗?
好喝好喝。谢观徼忙不迭的点头,也不怕这粥是直接从灶上端下来的,不管烫不烫嘴的就往口中倒,囫囵吞枣,喝了个精光。
谢观妙观察了弟弟半天,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看来可以给道君送。
谢观徼:???我难道是个什么实验品吗?
谢观妙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傻弟弟的头:我要和玄田生生死战了,你可明白这代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