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东南,凤凰山。
百余轻骑控制着体型健美的战马缓缓而行,短火铳横在身前马鞍上,手铳都插在马腹的褡裢里,一伸手便可以抽出来。百余轻骑小心戒备着,在丘陵起伏的山间行进,尖兵,后卫都放了出去,如临大敌。
前面不远处尖兵一挥手,大队停下来戒备,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
马灿警觉的趴在马背上,举起千里镜往两侧山坡上观察,心中暗骂这鬼地方,有山,山却不高,有水,水也不深,到处都是浓密的树林,草丛,逼的他走走停停两天走了三十里,有些草木皆兵了。他虽是土生土长的开原人,却从未到过辽阳地面,他六七岁时辽阳便失陷了。
又记起兄长的千叮万嘱,为将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兄长那是百胜无敌的统帅,他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此来辽阳,父亲的意思是让他来军中混个资历,早为他日后前程铺好了路。马灿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仰慕的是兄长马城,想做的是开疆裂土的无敌统帅,自是不愿意蹲在中军大营里混日子。
此番请战,好在兄长是支持他的,兄长言开原马氏没有不敢战的子弟。
有兄长的支持马灿便兴冲冲领了一个哨,杀气腾腾奔赴辽阳,却不料才出镇江便被这起伏绵延的丘陵挡住了。
趴在马上,马灿舔着干裂嘴唇道:“甲哨呢,在前面?”
身前一骑羞愧道:“少爷,甲哨过去半天了,咱跟丢了。”
马灿气的嘴角直抽,整整一个哨一百多骑还能跟丢了,这些没上过阵的少爷兵,不顶用呀。他这一哨兵是千挑万选的精锐,然而军官却都是一群大少爷,从前往后看一溜人都是名将之后,有台湾巡抚南居益的长孙,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公子,云南沐国公府的小少爷,这两位还是发小,吃饭睡觉都形影不离的。
马灿气的眼前发黑,看着山路两侧绿油油,青葱般的灌木,前方幽深静谧的树林,心中发苦,本以为打仗便是两军各自排开,摆开堂堂之阵挺直了腰杆,你不许动,我也不准动的对着捅。哪知上了阵方知战争之道,真真是千变万化,上要通天文下要知地理,风霜雨雪都可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这鬼地方早晚冷的象冰窟窿,午间却又热的汗流浃背,还有大太阳晒的人眼前发黑。当年萨尔浒之战杜松是怎么败的,就是被早晨结冰,中午解冻的浑河断绝了后路,又被建虏骑兵借着一场大雾设了埋伏,一天就将杜松全歼了。
马灿面子上是挂不住的,一群大少爷领着大明最精锐的骑兵,排着队行军还能掉队,这说出去脸都丢尽了。
“少爷,逢林莫入呀。”
一张胖脸凑过来,颇为神秘的嘀咕着,被马灿一巴掌拍了过去。
马灿忍不住低骂道:“逢你姥姥,步兵操典上是什么说的,你个不学无术的夯货,背操典!”
那胖子苦着脸背诵起来:“操典,每逢山间林密,必排散兵线,火力侦察,发铳击之,尖兵先行以探其虚实。”
马灿这才轻轻一摆手,麾下百余轻骑纷纷下马,从褡裢里抽出火铳排成散兵线,半跪在地上面朝左右两侧,瞄准了两侧山坡上郁郁葱葱的灌木从。马灿看着茂密的灌木,背心发凉,这个地方太适合打伏击了,越看越觉得心中发毛,前面甲哨是安全过去了,却不代表这条路是安全的。
甲哨显然没有按照操典去做,这要是真的有伏兵,大队轻骑贸然闯进去。到时候被人家前后一堵,伏兵四起,那就尸横遍野了呀。各队队官纷纷下令,半数单膝跪地的轻骑纷纷搂火,向着两侧山坡倾泻弹药,直打的半山腰上烟尘四起,灌木折断,一群惊鸟冲天而起,盘旋不去。
发完铳的轻骑兵纷纷摸出定装火药,铅子,快速装填。
枪声停歇,半山腰山灌木从中仍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马灿嫩脸上火烧火燎的,几位大少爷面子也挂不住,嘀咕着抱怨起来,这看着倒象是一群傻子,没事朝山上打枪玩么,太蠢了呀。
窃笑声声,马灿嫩脸涨的通红,当年兄长以八名子弟兵起家,民间编了话本传唱,号称开原大八义,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他这里也仿效兄长当年,弄了一个小八义,却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派尖兵,搜山!”
马灿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既然错了那就错到底了,少年人心性自然是不会认错的,错也是步兵操典错了,不是少爷我错了。
“遵令!”
这一哨精兵倒是极为精锐的,装备也是极为精良的,这也是废话,为了保护这么一帮大少爷,各家恨不得用银子造盔甲。这一哨轻骑装备精良到什么程度,用了十二成料的精良棉甲,棉甲上加了一层绵密的水牛皮,胸前,背心要害处还加了护板,就连火铳也是有膛线,弹丸那都是细细打磨,尽量使其规则。
弹丸越规则打的便越准,出征之前,各家的丫鬟家丁也不知磨了多久。
几位大少爷的窃笑声中,百余轻骑排成散兵线,派出尖兵,猫着腰往两侧山坡上爬,这一摆开阵势便可看出,这队轻骑的精锐了。都是百战老卒散兵线一拉开,训练有素,进退有序,十余个尖兵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猫着腰蹭蹭蹭往坡上爬,一看便知是身手了得,后排散兵互相掩护着大举压上,动作极快。
散兵线呼啦一下排开了,尖兵灵如狸猫不停的攀爬,后面掩护尖兵的散兵在道路上就地展开,单膝跪地稳稳端着铳,瞄的极稳,做工精良的线膛枪打的极准,这都是些百里挑一的精兵,火铳自是玩的出神入化。
“六少,快晌午了。”
“有惊鸟,那山中必然便没有伏兵,折腾个什么呢。”
马灿只是一言不发将干裂嘴唇咬住,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中伏的都是骄兵悍将,为将者不可专勇,当随时保持着紧张与清醒,这是兄长再三叮嘱的,当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