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这是你的床。”
洛森干巴巴地提议:“从现在开始,我们把它当成一条长板凳,并删除脑子里一切和‘床’搭边的词。”
这是今晚他提出的最好的一个建议。
删除与“床”搭边的东西后,“俱乐部楼上”“黑暗房间”“关灯”“热意”这串东西似乎也顺利压了下去。
安娜贝尔放松了许多,她端庄地坐下,与洛森保持了十五厘米的距离。
——鉴于这张软沙发太有弹性,坐在哪儿都容易陷成一团,这个距离是安娜贝尔所能保持的极限。
洛森用眼角的余光估测了一下,觉得“不小心陷成一团”的希望依旧很大,便开始不着痕迹地挪动。
“晚上好。”
开头很尴尬。
“……晚上好。”
但没关系,对方的回答一样尴尬。
安娜贝尔清清嗓子,尝试专注这场尴尬的对话:“你怎么会睡在那儿?”
“过去借淋浴间,洗完后太累了就……”
“你为什么过去借淋浴间?”
洛森思索一下。
“男人在夜晚总是会变脏的。”
安娜贝尔:“……”
她压下跳动的太阳穴,严谨道:“你不是男人。”
你是精灵。
洛森:“我昨晚不干净了。”
“……最后一次机会。”
“我变脏了。哎嘿。”
安娜贝尔弹射站起。
安娜贝尔深吸一口气,再端庄坐回去。
“很好,我现在明白你昨晚的‘网络兼职’里掺了多大水分,以及你昨晚背着我做了某件危险的事,现在想拼命隐瞒——回头我就查一下昨夜的法术建构区附近有无发生异常事件。”
然后你就等死吧。咔。
洛森·读出未尽之语·布朗宁:“……”
哦豁。
他推推眼镜——洛森戴眼镜后才发现推眼镜这个动作很能掩饰情绪,起码在他这很能掩饰心虚感:
“其实如果你换个问法,我会老老实实告诉你答案……蜜糖宝宝,不知道你的《恋爱大全》里有没有特殊说明,想从恋爱对象的口里得到事实,必须使用技巧,生硬的质问会让感情破裂……”
安娜贝尔冷笑:“你感情破裂了?”
你破裂一个试试看??
洛森:“……没有。”
安娜贝尔冷笑:“那你想让我使什么技巧?”
你敢重提在俱乐部发生的事试试看?
洛森:“……没有。”
安娜贝尔继续冷笑:“我用技巧询问后你会说实话?”
你敢不敢对我说实话?
洛森:“……”
她现在简直就是只膨胀到极点的气球。
气球里大概只有一小半是“愤怒”,剩下一大半是奋力伪装成“愤怒”的“害羞”吧。
果然,那种吻对她还是太冒进了。
我也是被噩梦弄昏了头,被“它”搅得心神不宁,才会……
试图用拥抱证明什么。
试图用吻证明什么。
还试图……
在她莽莽撞撞第一次探进来时,就该打住才对。
蠢宝宝这么排斥肢体接触的人,将来真的可能按照她设想里“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晚上分床纯洁睡觉”吧……
今晚,我和她,都不适合再进一步……我们都需要冷静。
情感依旧咆哮着“让我把打扰我的俱乐部老板坑光裤衩,那是个多么巧妙多么适合向下发展的时机”,洛森的理智却已经沉痛分析完毕。
他沉痛地停止了不着痕迹缩短那15厘米的努力。
安娜贝尔重重“哼”了一声,有点阴阳怪气:“怎么?被凶了就不想过来抱我了?觉得我不够可爱不够漂亮了?”
洛森:“……”
安娜贝尔又响亮地“嗤”了一声:“仅仅15厘米,同一张沙发,你以为我瞎还是以为我傻?”
洛森:“……”
安娜贝尔扬扬下巴,摆出学校里争锋相对的蔑视:“本小姐谅你也不敢再做什么,才默认你往我这边缩短距离的,蠢货。”
洛森:“……”
这次轮到他弹射站起。
再深呼吸。
深呼吸之后没能端庄坐回,坐没坐相的流氓与“端庄”这个词没关系。
便只能选择直接行动。
“我去洗手。”
——这么宣布后,洛森头也不回地走进里间的小水池,拉开妹妹的抽屉,拿出全家最贵的xx牌香皂,奋力洗手。
徒留给安娜贝尔一个低头洗手的背影,与“唰啦啦”的水声。
大小姐:“……”
糟糕,刚才满脑子“不能输”,话好像说太狠了。
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才刚刚经历过那种事就生气……他生什么气啊?该生气的是我才对!布朗宁这个破混蛋的矫情性格,绝对不能再惯了!!
坚决不能再惯!
应该让布朗宁来哄我才对!
不惯!
就算今晚他似乎做了噩梦情绪不稳……我也不惯他!
大约是正常人洗手的三倍时间后,洛森微微甩着似乎干洗了一遍的超·洁净双手,走回来。
他脸上还戴着那副怎么瞧怎么杀伤力巨大的眼镜,安娜贝尔不敢细看,和之前一样微微偏过视线,只给予目标一点点余光,假装出“睥睨万物”的蔑视气场讲话。
……是的,之所以能在那双绿眼睛下装出“蔑视”,还要多亏了他鼻梁上那副一看就会发昏的眼镜。
“哼,布朗宁,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你。”
——停!决定好不惯他了!
“你竟然敢给本小姐瞎取备注名……看在你今天情绪不对的份上,我暂时不计较了,你把备注改回来就好。”
决定不!惯!他!啊!
嘴巴你听话一点!
……脑袋你也是!不要老是试图转过去瞅他!
——然而,大小姐的“决心”实在太微薄,怪不了嘴巴和脑袋。
更何况,甩着手走回来的布朗宁并没有坐回她身边,而是翻出了那把堆满挂毯的小摇椅,低着头坐好,又拉开了缝纫台的抽屉。
这只精破天荒地安静,在烛光与镜框的衬托下还有那么点忧郁,不论性别,简直是幅《缝纫机上的女孩》。
典雅油画版,能挂在正经博物馆收藏的那种忧郁艺术,不是圆滚滚的日常漫画。
安娜贝尔:……他至于吗。
大小姐看着他窸窸窣窣在抽屉里找东西,不知怎的,也大抵体会到了刚刚洛森看自己一个劲喝白开水的心情。
她想开口打破这寂静,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可又拉不下脸主动开口。
……说到底,干嘛要自己先开口?就该布朗宁来哄我才对!不管我生气他生气都应该是他来哄我!!
更何况这次就是我该生气!我说的那几句话也没问题!他交往前气性也没这么大啊,几十句嘲讽砸过去不都能尽数怼回来吗?!
讨厌!
讨厌!
讨厌!
明明之前他还把我摁倒亲……
“你之前,说我‘瞎改备注名’让你生气?什么备注名?”
奇妙的是,这场古典油画系的沉默,还是被某个固定对象率先打破了。
安娜贝尔立刻抢白:“你竟然说我是‘只爱漂亮容颜的负心霸道坏女人’!!”
她没意识到自己这话的语速有多迫不及待,就好像一直在期待他先开口提问。
也没意识到自己出口时自然带上的娇气感,就好像她一直在等待他放软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