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苍白,离她不远处,她左眼的眼珠子湿答答地滚落在那儿。
  噤声,闻斜淡淡道,别把他吵醒了。
  疯子疯子!!
  屠祭秋身体战栗着,心里的恐惧越渐加重。
  果然,下一瞬,她的手臂一痛,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右手手臂已经咚地一声被削落在了地上。
  粘稠的液体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而垂眸看着琉璃罐的男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血腥的场景一样,自顾自地低声道:留你一只眼睛。
  屠祭秋喘着粗气,咬紧了下唇。
  而座上的男人却没有再理她,自顾自地收起了心火,慢悠悠地把琉璃罐里的药盛到了一个普通至极的白瓷碗里,然后站起身,出去了。
  可即使是他出去了,伏在地上的屠祭秋都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她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却在不久之后又听到了那尊杀神的声音,要多无害有多无害,声音软和得就跟平常人家里哄小妻子的丈夫一样,半点都看不出来这人刚才还挖了她的一只眼睛,砍了她的一只手臂。
  师尊师尊,起来吃药了。
  艹。
  过了好久,闻斜才端着空碗懒洋洋地踱步回来,又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他随手解了屠祭秋被他封印住的穴道,漫不经心地问:昌梁的事,你搅和了多少?
  屠祭秋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斟酌着回:不不多,属下就是闲得无聊,偶尔来这边找点乐子
  她抬头小心地看了两眼闻斜:尊上可要属下插手
  闻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你就当不知道。
  滚吧,他懒散地站了起来。
  屠祭秋狠狠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就想翻窗跑,却在下一瞬又听见了背后那个神经病的声音:把你的东西捡回去,下次见本尊保持个人样,辣眼睛。
  屠祭秋心想,我这副样子还不是您弄的。
  心里这么想着,但表面上她却还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能小心翼翼地又把自己的零件捡了回去。
  40.拂衣一诺千金重(9)
  第二天江牧醒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但是沈霜白都还没有回来。
  江牧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毕竟沈霜白怎么说也是个合体期,而且又是凛剑的一峰之主, 不说在昌梁, 就是在修仙界, 有人想要动他都得斟酌一二。
  他起床之后推开窗看了眼窗外,今天外面格外的热闹, 到处都挂了花灯, 看起来有点像是什么节日。
  下楼的时候他顺口问了一句小二, 小二笑了笑:客官要我说您们可真是世间来对了, 今晚就是我们昌梁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晚上外面热闹得很呢!
  是吗,江牧也跟着笑了笑,转某就看到后面的闻斜像是也听到了小二的话, 眸色深深地看着窗外,看起来像是在发愣。
  江牧对这眼神可熟悉得很, 这糟心玩意儿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东西嘴上不会说,但是往往都是两只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江牧心软, 基本上他这么盯着他看一会儿想干什么江牧都会同意。
  他叹了口气。
  这小兔崽子,虽然身上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但总归还是他一手养大的小徒弟。
  想着,江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晚上跟我出去看看。
  闻斜眸色微动,师尊?
  他回过了神, 想了想也知道了他师尊刚才脑子里想了什么,眼眸中微微带了几分笑意:那小师伯呢?
  江牧随意摆了摆手:不管他。
  他小师兄擅长阵法,这世上能困住他的人还没有几个, 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想必是国寺那边查出了点什么。
  闻斜巴不得没人打搅他和他小师尊单独相处,一听这话,唇角都向上扬了几分。
  天还没彻底暗下来外面就已经人声鼎沸了,江牧现在的身体不比之前,出门的时候闻斜怕他冷,给他搭了一件披风在肩上,可江牧嫌它累赘,抖了抖肩又把它丢下了。
  闻斜有些无奈:师尊。
  江牧就当做完全没听见他的话:走了,磨蹭什么?
  闻斜拿他没办法,摇了摇头,拾起披风随手把它丢进了储物袋里。
  城东那边在放烟花,昌梁制造烟花的技术不错,烟花飞得高,江牧他们一走出客栈就见几束银紫色的光线随着咻地一声响划过深蓝色的夜幕,然后嘭地在空中绽成了一朵紫色的花。
  喔!!
  众人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几个扎着小辫子的男孩儿手里拿着红通通的糖葫芦蹦蹦跳跳地往城东跑。
  走咯走咯,看烟花咯!!
  江牧看着,桃花眼里不自觉地多了几丝笑意。
  闻斜见他高兴,微微垂眸看他:师尊,我们也过去?
  不急,江牧兴致盎然地环视了一周,随便问了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大娘,叨扰一下,我们不是本地人,想问问城东的烟花放到什么时候结束啊?
  妇人鬓角插着花,一幅容光焕发的模样,热心肠地笑着回:不用着急,城东那边每年都得放到三更呢。
  城里好玩儿的地方多了,你们慢慢地逛一逛,现在放的烟花都不算什么,要三更时放的才好看!
  江牧道了谢,转眸看向了闻斜,语气里都多了几分得瑟:看吧,我当年在外面游历,这花灯节也是在别的地方看过的,虽然有些习俗不同,但大抵还是差不多的。
  他的桃花眼里映着橘黄色的灯火,看着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水映着天上璀璨的星河,看着漂亮得紧。
  闻斜看得心下一动,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声笑了一声:师尊厉害。
  江牧没察觉到他眼神的不对劲,高高兴兴地往前面走。
  说起来,他是真的好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氛围了。
  当初还小的时候还经常从凛剑溜出去玩儿,后来他师尊走了,凛剑失去了倚仗,他们师兄弟四人都被身上的重担压的喘不过气来,都纷纷逼着自己闭关刻苦修炼。
  江牧那时逼自己逼得紧,常年呆在凛剑,就是好不容易代表凛剑出门也端着一幅凛剑一峰之主的架子。
  他的修为很快涨到了大乘期,修仙界都震惊他的天赋,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时候心里是真没几分高兴。
  现在就好了,这大街上没人知道他是当年的红衣一剑,没人知道他凛剑一峰之主的身份,他不过一只小小的桃花妖,爱怎么的怎么的,没人会在意。
  他心里高兴,随手拿了个旁边摊位上的面具往脸上比划了一下,示意旁边的闻斜看:怎么样?
  闻斜眸中带笑,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丑。
  是真的不怎么好看,他师尊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这面具上却绘的是民间传说牛头马面中的牛头,五官长得张牙舞爪的,实在是跟他那张脸不怎么配。
  江牧动作一顿,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地付了钱把面具递给了他。
  闻斜:?
  江牧笑:你戴上。
  闻斜:
  行吧。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乖顺地带上了这个他才说了丑的牛头。
  江牧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徒弟看似无奈,其实一举一动都包含着对他的纵容。
  摊主看着觉得有趣,笑着跟他搭话:两位公子,你们是兄弟?
  江牧来了兴致,问:何以见得?
  摊主一边整理着摊上的面具,一边解释:我看你们年纪相差不大,感情又好,就想可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吧。
  江牧哈哈笑了两声,笑完了才道:那您可看错了,我比他年长了许多,当他爹都够了。
  修仙界百多岁的男子虽然还算是小娃娃,但是要是着急的,娃娃也不是不可能造出来。
  啊?摊主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他一边,然后笑:是我眼拙,真看不出来公子的岁数。
  江牧笑眯了眼睛:这我徒弟,怎么样?长得不错吧?
  摊主回想了一下闻斜的长相,哎了一声:是一表人才,公子是照着相貌找的徒弟吧?
  江牧被他逗得笑了几声,又胡乱吹了好几句才领着闻斜离开了这个摊位。
  他们顺着长街往护城河那边走,路过一条缀着五颜六色花灯的花街,里面的姑娘们今天的生意显然不怎么好,但是她们看起来也不丧气,一群群地围在一起挂灯。
  有人看见他们两人过来,甩了甩手上沾着香粉的手帕:公子,上楼来听曲儿啊!
  江牧倒是没多想,对着那位姑娘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这位姐姐,今日身上没怎么带钱。
  这个借口是他用惯了的,他师姐不喜欢他往花楼里逛,所以每次别人叫他去的时候他都用这个借口。
  姑娘掩唇娇笑,抹了脂粉的眼角亮晶晶的:公子,你长得好看,今日过节就不收您花钱了。
  她这么一说江牧倒是来了点兴致:真不收钱啊?
  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听曲儿不收钱。
  江牧被她逗笑了,眸子一转,还真的领着闻斜要往里面走。
  !!!
  闻斜抿了抿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师尊!
  江牧朝着他笑了笑:没事儿,就听听曲儿。
  他当然不是单纯来听曲儿的。
  他一直都怀疑这臭小子对他有那种想法就是漂亮姑娘见少了,他刚才眼睛一晃,发现这儿的姑娘们长得都各有千秋,说不定这混账东西见多了,就会觉得他这个那哪儿都硬邦邦的男人没什么意思,还是身娇体软的小姑娘好了。
  不过他这么想着,全然没有察觉,身后那大逆不道的徒弟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渐渐变得幽深,里面盛满了令人心惊的阴鸷偏执。
  这些小姐姐们是真的没把他当客人,她们推了个据说琴技最好的出来弹琴,围着他坐了一圈磕着瓜子讲八卦。
  江牧听得兴致勃勃,最后还是感觉身边的小徒弟兴致不怎么高才带着他出了花楼。
  不高兴?
  夜里吹着凉风,江牧还觉得手里空了从储物袋里掏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闻斜看得微微皱眉,拿出了披风给他披上。
  他脸上还带着牛头面具,江牧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好歹这小兔崽子是他一手带大的,也感受得出这小子的情绪。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刚准备说话,就被闻斜握着手腕往他那边带了带。
  江牧被拽了一个踉跄,借着闻斜的力才站稳了,然后就听到了另外一道声音:什么东西也敢挡我们家王爷的路?!!
  哟呵,这话说得可真不客气!
  江牧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长得酷似冬瓜的男人挤进了他的眼里。
  真的是挤进去的,江牧目测了一下,这位王爷看起来最少都应该有个百八十斤。
  他长得白白胖胖,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吃得太饱,肚子已经凸了出来,而且他这么宽厚的一个人了,像是为了彰显他王爷的身份,走路大摇大摆的,看着颇有些像是江牧曾在小山村里看到过的被养着过年的鸭子。红心邵仙兑读佳
  41.拂衣一诺千金重(10)
  江牧忍了忍, 没忍住,唇角一扬笑出了声。
  他的声音挺突兀,王爷的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了, 怒目朝他看过来, 却又在看清楚他的脸的下一瞬就瞪直了眼睛。
  他身边的下属见他没反应, 怒喝了一声:大胆,我家王爷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叔, 不敬王爷就是不敬圣上!!
  他是不需要敬重那位圣上。
  江牧心道, 不过没等他说话, 王爷就伸手拍了一巴掌那属下的脑袋:闭嘴!!
  然后他转过身, 视线粘稠得巴不得粘在江牧身上, 装模作样地朝着他拱了拱手:唐突了美人,真是不好意思。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那个没人,可曾婚配啊?
  这反应可把江牧给逗笑了:美人不敢当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这是真的。
  不管是当初他独自一人离开凛剑出来游历, 还是后来在凛剑端着一峰之主的架子,见过他的所有人都说他这张脸长得好, 但是从没有人敢这样在他面前说话。
  这位王爷果然没有把他后面句话听进去,伸手就想来摸他, 这次,江牧都没出声, 就感受到了一阵轻风吹过,他的小徒弟手里执了通体玄黑的扶尘剑指着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