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清楚那五名登山客身手灵活,很是诡异,但待在警察叔叔们身边,她很难提起强烈的危机感来。
南舟倒是摆出一心一意喝水的样子。
他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没人晓得。
无处不在的月光从窗外投入,将他的轮廓镶嵌成了毛茸茸、软乎乎的样子。
江舫轻易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南舟放下绿色的行军壶:为什么副本要叫圆月恐惧?
李银航想插下嘴,劝他好好休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想那么多,但想一想,她还是乖乖收了声。
她知道,无论是南舟和江舫,都不是会依赖别人的人。
江舫点出他心中所想:你认为,月亮才是破局的关键?
南舟:当然。
南舟单手比划出半个圆:它那么大个,肯定是有原因的。
江舫笑出了声。
南舟的思路总是奇怪而有趣。
偏偏又还有那么点道理。
南舟看他:笑话我。
江舫顺毛摸:没有。
南舟把目光重新移向了行军壶。
壶内摇曳着细碎的银光,盛着半壶水,半壶月。
但一想到那来源不明的巨月,这剩下的半壶水对南舟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了。
他慢慢旋上瓶口,自言自语道: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按登山客们的说法,月神是吃人的怪物。
真正的信徒,应该一句都不提醒南舟他们,送祭品给自己敬仰的神才对。
可他们明显是连上山这个动作,都不允许他们做出。
这样一来,谁给月神上贡?
月神不会饿死吗。
南舟直觉自己这番推测说出来,又要招江舫笑了。
他不希望江舫笑话自己的想法。
可江舫笑起来又很好看。
真是两难。
江舫将他手里的水壶接过来,又拧了两圈,壶塞才被真正拧紧。
南舟看着他的动作:你好像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他指的是他的恐高症。
江舫笑道:幸亏我们只是登山,不是攀岩。
南舟坦诚道:嗯。我放心了。
江舫看他这样严肃地讲出放心两字,忍不住随口笑道:怎么这么关心我?你心里有我不成?
南舟摸摸自己的胸口,仔细估量了一下,慎重道:我心里当然是有你的。
江舫:
李银航:不是,他们现在说这种话已经不避人了吗?
南舟疑惑反问道:这需要问吗。难道你心里没有我?
江舫:他被这一记直球后打得有点耳鸣。
江舫低咳一声,脸颊微红,迅速岔开话题:饿吗?刚刚找到了一点压缩饼干。
南舟:嗯。
从小楼里找到的压缩饼干,口感和味道都差到惊人。
要说滋味,跟吃加厚版的草纸没有太大区别。
但南舟抱着饼干袋咔嚓咔嚓地咬,没什么嫌弃之色。
总之非常好养活的样子。
南舟慢吞吞啃完了一包压缩饼干,把怕冷的南极星从仓库里放出来透了透气,喂了它几口饼干屑,又对江舫招了招手,看他能不能把自己放进仓库里去。
结果,意外地不行。
南舟身上这一身防寒道具,都是系统为任务提供的临时道具。
按系统的算法,每一个防寒道具都是独立存在的。
就连手套都分手套(左)和手套(右)。
换言之,即使南舟他们拿到了,这些临时道具也并不能算作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其结果就是,江舫想着南舟、强制把他拉进仓库里去的时候,南舟全身的防寒装备全被爆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外面是零下30度左右的死亡低温。
而且看月亮移动的角度,目前还没有到子夜时分。
一天内最冷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也就是说,副本竞速一旦真正开始,在极限的寒冷下,南舟只要选择被装进仓库,就不可能再出来了。
不然,他甚至来不及在冰天雪地里穿上这本来就厚重繁缛的装备,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冻伤冻僵,更影响行动力。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选择进入仓库,就是把命运全盘交付给别人。
对南舟来说,不到万不得已,这不是最优选。
南舟走出仓库,又一次穿戴装备。
硬是穿出了一身大汗。
等他穿完衣服,靠在床头准备休息片刻时,全副武装的贺银川推开了门,神采飞扬地对三人一挑眉,比了个口型。
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壁虎男人回去报告了山下还有登山者行踪的情报后,队长模样的锤子男皱眉思量许久,让黑熊男和壁虎男下山去查探情况。
锤子男和冰锄女留下了。
两小时后,那座水泥小楼凭空消失了。
但锤子男和冰锄女的脸就像是被这雪山罡风吹得面部神经麻痹了似的,面无表情,仿佛这样的神迹对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了的。
茫茫雪野上,有八个身影忙着架设帐篷,一副打算在原地安营扎寨的样子。
锤子男隔着雪丛,定定注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他们,是有可能上山的人。
他们的话不能相信。
全部是谎言。
大概是因为有熟手的原因,他们的防风帐篷很快搭建了起来,内里的防风灯也暖融融地亮了起来,将雪地映出了一片耀眼的澄金色。
只是有了月亮的先声夺人,那片金色也被银色夺去大半,显得黯淡了不少。
帐篷里的几道黑影晃动一阵后,就各自睡下了。
防风灯熄了两盏,只剩下一盏,影影绰绰地照出有人影在帐篷中坐着。
大概是守夜的人。
在没有眼部护具的情况下,长久注视着这样的雪原,很容易出现雪盲。
但留守营地的两人,就这样瞪着干涩的眼珠,齐齐看向数百米开外的帐篷。
就和天上的月亮一样,他们的眼中没有感情,只是投去注视和观测的冷光。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
熊男和壁虎男重新出现在了营地帐篷旁。
他们沉默地摇头,表示自己并没能寻找到目标。
锤子男低下头,乌黑如死木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雪堆,转也不转,仿若一具尸体。
他霍然起身,一路踩着雪,剧烈喘息着,一路朝他们观测了近两个小时的营地拔足奔去。
咯吱,咯吱。
松散的雪被他粗暴地踩得塌陷下去,又在转瞬间快速结冰,凝成了肮脏的足印。
那个帐篷里守夜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一动没有动过。
冲到帐篷前,他猛然撩开帐篷帘幕
里面赫然摆着几个被塞满厚厚的防寒褥的训练急救的睡袋。
还有两个套着全套防寒行头的等比例仿真假人。
真得连头发都仿得清清楚楚。
这是梁漱惯用的道具人偶。
B级道具,医者替身。
既可以用来练习急救,又可以在关键时候起到迷惑作用。
限量5个,这是最后的两个。
帐篷内,空无一人。
在锤子男阴恻的注视下,尾随而来的熊男也看清了帐篷内的景况。
他低吼一声,徒手一抓,将一百多斤的人偶凌空提起,随手一攥,就将那颗头颅响脆地捏爆当场。
锤子男握住锤子的灰青色手指收紧了:追。
不能让他们见到月神
绝不能。绝不能。
按照周澳在他们占据视野优势的水泥小楼里绘制的地形图显示,距离小楼50米处,有一座雪丘。
根据GPS的数据和刚才陆比方测出的营地方位数据,林之淞着手建模,模拟出了一条较为精确的、专门针对登山客营地视角的视觉死角路径。
只要来到雪丘后,就可以慢慢绕行至山的另一面,彻底消失在那几名诡异登山客的视线中。
按贺银川的计划,他们需要用亮灯的帐篷吸引了对方全部的注意力,再假装休息,熄灭两盏灯,将身形隐蔽入灯影找不到的暗处,依次从后方开口处,匍匐爬出帐篷,藏身到50米开外的雪丘后面,再按预定路线,迂回前进,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俗称当面逃跑。
但在小楼消失、开始架设帐篷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一个棘手的、被他们忽略了的问题。
在冰冷月光的映射下,从他们的扎营点到雪丘,一切都是那样一目了然。
没有遮蔽物,他们根本无从逃离。
但他们并不是变色龙。
小楼里提供的生存道具,颜色也大都是最适合雪山救援的、扎眼的橙黄色和迷彩色。
正当他们身处瓶颈时,大致休养好精神的南舟提出了一个颇为匪夷所思的主意。
正是有了他的帮助,计划才得以成功执行。
逃离时,他们身上披着用南舟的道具【马良的素描本】画成的遮蔽物。
一片8x8平方米的雪地。
起初,青铜的人还有些担心。
南舟要怎么画出一片固定面积的雪地?
直到南舟简单粗暴地在素描本上写了个面积计算公式。
这样也行?
事实证明,这样真的行。
不过,即便有了遮挡物,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并不很多。
【马良的素描本】只是B级道具,维持的时间只有3分钟。
好在,绕到雪丘后,目测不超过50米。
只是,一边要注意隐蔽,一边要拖着巨大的登山负重,一边还要在高山雪地凝结了十年以上的冻土上爬行,耗费的体力之巨不言而喻。
所幸在副本正式开始时,风雪骤起。
狂风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的同时,为对方形成了一定的致盲效果,也扫去了他们所有的足印,
至于体虚的南舟,干脆是被人直接拖过去的。
即使如此,越过雪丘时,南舟半条套着橙黄色冲锋裤的裤靴,还是因为遮蔽物的突然消失,直接暴露在了雪丘外。
幸亏南舟反应极快,迅速团身,自发滚进了丘内的死角处。
爬到雪丘,几乎已经精疲力竭的八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足足缓了七八分钟,才弓着腰,排成一行,按照既定路线,慢慢向侧边摸去。
接下来的一段路,他们依旧不敢鲁莽。
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几乎是弓腰贴地前行。
因此,当他们有惊无险地绕到一处回头时再也看不到对方营地的、凹葫芦状的雪谷时,大家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但谁也没有提出要休息。
往上爬出约100米时,因为海拔高度的进一步提升,南舟有些呼吸不过来,产生了轻微的眩晕。
大部队这才稍作停歇,进行简单的休整。
南舟用便携氧气瓶勉强续上了呼吸。
江舫没说什么,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帮助他恢复呼吸能力。
月光之下,南舟的脸色惨白到能看清他颈部的细细绒毛和皮肤下的蓝色静脉。
但南舟始终朝着月亮,若有所思。
贺银川低喘着,来拉南舟的手:行不行?
江舫礼貌地一翻手,覆住了南舟冰冷的手,淡淡替他答道:他行的。实在不行,还有我。
一旁的梁漱强逼着自己吃了两片压缩饼干后,正想去问问南舟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刚一起身,脸色遽然一变。
仓库里,原本显示着淡淡灰色的道具【医者替身】,先后消失了!
被发现了!
梁漱蓦然喊道:勾践!
喊出任务代号的瞬间,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凝滞。
周澳最先起身,自觉站在最前,迈步向上而去。
贺银川则自觉绕行到了队伍最后,准备殿后,在嘶吼的寒风中一迭声低低催促:快快快!快走!
南舟会意,正要站起身来时,沉重的冲锋衣压得他膝盖一弯,险些重新栽倒在雪堆里。
在他的身体即将接触到雪地时,一股力量就把他从地上径直拽起,迎面单手一抱,直接上肩。
南舟:?
江舫抱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南舟,绅士道:冒犯了。南老师,别乱动。
南舟听话地蜷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头看向江舫开始踏雪而行的一双腿。
从这个角度看,江舫的腿格外长。
他忍不住分神,想,真像北极兔。
作者有话要说:
南舟的童话幻想妙妙屋,快进来,非常好玩.jpg
第71章 圆月恐惧(五)
月照之下,几个黑色的点缀在反光的白雪之上,
广袤的雪峰在他们脚下,巨大的月亮在他们背后。
他们夹在无垠的天地之间,一俯一仰间,很容易让人感觉自己不过是一只渺小无助的虫蚁。
这种高度,鲜有生命能够存在。
他们像是在生命和世界的尽头,攀登未知之巅。
他们没有一味浪费体力往上攀登,而是离开了方才稍显开阔的地带,找了一角避风的雪岩,稍事休息,并思考下一步的动向。
贺银川当过兵,雪山、荒漠都走过。
但眼下的情形让他也忍不住皱眉。
几近鹅毛大小的骤雪,纷纷扬扬,将他们视野的能见度削减到了周边二十几米。
贺银川观察了一阵地形,一语点出他们最重要的困境:不了解地形啊。
偏偏他们的对手看起来经验相当丰富,对这座山的了解程度恐怕也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