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竹城中连日狂风大雪,除了各处被禁制阵法保护开来的地方外,城中处处尽皆被大雪裹覆。触目所及,大多都是一片雪白。
净涪看着落在自己眼中的那一片地界,注视着目光里那一片片猖狂肆意又诡谲莫测的魔气,寒风冷雪也比不上他眼神表情的漠然。
‘这不是我的魔门。’
魔身和本尊交流,佛身却丝毫不动,仍然如同一片真实的无量光,亘古而真实地照耀着净涪识海里的那半边天空。
魔身也不理会佛身,他也嗤笑了一声,反问净涪本尊,‘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魔门吗?’
净涪本尊丝毫不为所动,也同样反问了魔身道,‘你会不知道?’
净涪本尊这么一反问,魔身也不回答,转了话题问,‘为什么要放弃?’
如果净涪本尊想,哪怕对手是天外的天魔宗修士,这魔门究竟谁说了算,要盖棺定论还为时尚早。
别说是因为当年那识海中始终无法拔除一直磨蚀他识海的天魔气,那天魔气清除之后,净涪本尊可也分离出了魔身。魔身在,只要净涪本尊愿意,完全可以凭借魔身再度一统魔门。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回道:‘你想要一个答案很久了吧?’
魔身沉默。
净涪本尊又问道:‘你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吧?’
魔身看着净涪本尊,意识归入净涪识海,看了识海对面那一片和它各据一边的佛光一眼,仍旧沉默。
也不用它明说,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明白它的意思。
眼看着净涪本尊弃魔入佛,眼看着和它相对而出的佛身随着净涪佛门境界的提升而日渐壮大,眼看着自己实力的增长不如佛身,魔身这是担心自己的以后了。
虽然是魔身,但它也是净涪,它不担心自己日后会被净涪本尊和佛身灭杀。杀也杀不了,只要净涪本尊还在,魔身也就一直都在。但活着也有许多方式。
它为魔身,是净涪最为肆意任性的一部分。哪怕是死,它也绝对不愿意憋屈地活着。
净涪本尊闭上眼睛,意识同样遁入识海,于识海中显化出身形。
魔身和本尊都在,佛身也自一片佛光中走出。
三身分三才立于识海。
魔身看着本尊和佛身,径直道:‘我要一个承诺。’
佛身根本不需要去看本尊,便点了头,应道:‘可。’
本尊却没有佛身那么干脆,他定定地看着魔身,语气极其平淡地问道:‘你想要自立?’
这么平淡的一句话,魔身和佛身却都心中一凛,一人抬头直面本尊,一人闭目站在原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魔身摇了摇头,嗤笑道:‘我能自立?’
它的这一句话表明了它的态度,可也在暗示着它的打算。
在本尊的掌控下,它没有那个能耐自立。但不能自立就不代表它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尽心尽力地为本尊谋算。如果它出工不出力的话,本尊也拿它没有办法。
这样的谋算已经形同挑衅,如果换了别人,净涪本尊绝对不会放过他。但这样谋算的是魔身,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自己。
对自己,净涪本尊虽然也能下狠手。但这样已经关乎到了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哪怕磨灭了魔身的意识,再度化出一个魔身,面对同样的局面,新化出的魔身也必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是本性,丝毫勉强不得。
对于自己,面对自己的本性,净涪本尊也不会勉强,所以他很干脆地给了魔身一个承诺。
‘你不能自立,但你会有自由。’
这一句话,不单单是对魔身说的,也是说给佛身听的。
净涪本尊给予魔身自由,哪怕日后佛身比魔身更为强横,魔身也照旧保有它的自由。
得了这么一句话,魔身也很满意,它知道自己的性格,便又得寸进尺地问本尊:‘我为魔身,日后是否和你们平等?’
净涪本尊也确实不介意,他点头应道:‘是。’
魔身满意道:‘好,今日之言,你等谨记。’
留下这么一句话,魔身又遁出识海,重新回了无边暗土。
净涪本尊看了一眼身形虽然还是虚淡却绝对比起早前更为凝实的佛身一眼,再不说话,身形散去,径直出了识海。
看着仅剩下它自己的识海,佛身笑了一下。周遭虚空自有繁花飘落,暗香浮动,霞光辉耀。
它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净涪?’
说完,它也不在意虽然不在识海但确确实实将这一句话都听在耳中的本尊和魔身,重新化作一团佛光。
净涪本尊看着漫天纷飞的雪片,举起手中的杯盏,一口饮尽杯中热茶。
这个时候,左天行和皇甫明棂已经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外。
送他们出门的并不仅仅只有领了值守任务的净元沙弥,还有净磐沙弥。好不容易逃出净磐沙弥的叮嘱,两人急走两步,走出好一段距离后,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轻松。
左天行当先就笑了起来,他毫不见外地弯下腰去,伸手拍了拍皇甫明棂的脑袋,双目直直地盯着她,再一次问道:“我说真的,小表妹,你真的就不愿意抛弃那个佛门的小和尚跟着我?”
皇甫明棂看着他,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左天行看着皇甫明棂的眼睛,收了脸上的笑意,站直身体,目光自上而下,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问道:“为什么?”
皇甫明棂丝毫没有退让,也不曾有过避讳。她抛弃了家族教导她的种种礼貌言辞,很是直接干脆地道:“他比你强。”
左天行脸色不变地重复了一遍:“他比我强?”
皇甫明棂点了点头。
左天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更不去和皇甫明棂讨论净涪和他到底哪个更强的问题,换了一个对比角度道:“可我会比他重情谊。而你是我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