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昌虽无声,但也还是细细安抚着。
许是因为夜色,许也是因为此刻男人的温柔,女人似乎终于绷不住心防,抽噎着低声问道:“那孩子……那孩子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哪怕在这寂静的夜间,也低到几乎不可听闻。
就像生怕被谁听去了似的。
孙昌无声提唇,安抚着女人的手顿得一顿,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节奏,他道:“他没事,不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谢府里吗?他能有什么事情?”
既然说开了,也就……
女人咬了咬唇,像是在给自己积蓄力量,片刻才又开口问道:“那,那你刚才……”
怎么说的我日后会心里不好受?
孙昌也知道薄婉君话里未尽的语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只是猜测的。旁人提起,昨日晚间,他从百花园中出来,在街上遇到了一位云游僧人,相谈甚欢,似是有出家之意。”
薄婉君拉着孙昌寝衣的手一紧,呼吸也同时滞了滞。孙昌心中一跳,等了一等,但薄婉君到底没说话,只是依偎在他怀里,紧抓着他的寝衣,像是拉住了她唯一的依靠。
两人坐了半响,才听到薄婉君强自镇定的声音,“昌郎,时辰不早了,我们睡吧,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呢。”
孙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用带着睡意的鼻音应了一声:“嗯,睡吧。”
两人重又各自睡下,一夜无言至天明。
其实还没有到天明,便又宫人叫起。
宫人一叫,孙昌就醒了,薄婉君也醒了。
薄婉君简单地穿上外衣,便来给孙昌整理衣袍冠冕,就像她往常里做的一样。但这日,面上带着倦怠和疲乏的薄婉君却明显不同。
孙昌垂眼看着她,低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手指轻抚过她青黑又带着薄肿的眼眶,放缓了声音道,“今日也别去皇后那里了,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薄婉君低垂着头,没有应声,却有一大滴泪珠打落,打湿了他的手指。
孙昌无奈,将薄婉君搂入怀中耐心安抚,待宫人为难地再低声提醒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我让人送你出宫见一见他吧。”
薄婉君低呼一声:“昌郎!”
孙昌道:“只见一面。”
待宫人再过来的时候,孙昌才放开她的手,但走到门槛边上,他又回过头来看她,沉声与她道:“但是,婉君你得记牢了,我和皇儿才是你的夫郎和孩儿。”
薄婉君怔怔地看着他,半响后才破涕而笑。
被雨洗过的芙蓉极美,但孙昌也来不及赏玩,他该去上朝了。
孙昌对着薄婉君笑了笑,转身迈步离开。
后头随侍在他身侧的宫人连忙跟上,整个毓秀宫里,就只剩下她毓秀宫的宫人。
一个宫人走了过来,扶住薄婉君,另有一个宫人双手递上帕子。
薄婉君接过帕子擦去脸上泪痕,又低声吩咐了两句,便入了内室。
未过多久,吴国皇宫内宫便有几个小太监说说笑笑地出了内宫,一路往宫外去。
薄婉君在宫人的服侍下覆上特制的面霜才重新躺了下去,宫人看着薄婉君睡了,才重新放下罗帐退出内室,或留人在外室等候,或是去处理宫中诸事,各自忙活,希望能赶在自家主人睡醒之前将事情都处理妥当。但她们谁都不知道,此时的薄婉君并未熟睡,她还清醒着。
薄婉君此时真的很清醒,甚至比她这一生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暗自盘算许久,又将每一种可能都一一推演过,确定下最佳的处理方案,才睁开眼睛,轻声唤道:“来人。”
孙昌没有食言,他下朝之后,处理过一段时间的奏折,便到了毓秀宫寻薄婉君。
薄婉君见得他,一时也有些晃神。
孙昌自己也是很久没有在薄婉君面前穿着外间寻常富贵人家才穿的便服了,他见薄婉君晃神,心中满意,也就笑看着她,直到她回神,才问道:“娘子,你可都准备好了?”
薄婉君被他一问,才想起了什么,唤道:“昌郎……”
孙昌边笑看着她,边吩咐他身边的宫人:“去将东西拿过来。”
宫人应声下去,没过多久便捧了一个托盘过来,掀开盘上盖着的那块锦布,果见里面放着的那一套裙衫和头面。
孙昌亲将东西碰到薄婉君面前,递给她道:“去换上,我带你出去。”
谢景瑜不知道今日会有惊吓,他还和往常一样,午时起床,简单用过午膳,和谢远说得一声,便独自一人出了谢府。
他也无甚目的,还和以往一样瞎逛。
看到想要的想买的,他就拿就买,一文几铜不介意,百两千金也不在乎,但若是入不得他的眼,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十成十的纨绔哥儿做派。
可就在他逛得随意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青衣的男子走到他身前,向他躬身一揖,叫道:“谢公子稍等。”
谢景瑜挑眉看他,没说话。
那青衣男子也不介怀,只道:“我家老爷请你过去一见。”
谢景瑜嗤笑一声,不甚在意地道:“什么你家老爷?不认识!”
边说他边转身要走。
但他才刚走出一步,就被另几个人拦下了。
那来请他的青衣男子对当前情形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道:“谢公子请随我来。”
他自己当前引路,后头自有人带着谢景瑜跟上他。
谢景瑜眼底阴郁,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有惯常公子哥儿被驳逆和强迫的恼怒和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