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忙活过后,净涪才在佛前的蒲团上坐了,拿出木鱼来敲经。
不过这回,他敲的不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只是《佛说阿弥陀经》。
经文敲响,虽声音只飘在这云房左右,但沉睡在静室之外的谢景瑜、五色鹿和还在那还沉浸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中的清怀大和尚、净乐小沙弥,却都仿佛听到了这一阵阵平缓舒畅的木鱼声,舒缓了眉眼。
净涪只一心一意地敲经,并不理会这诸般外事。
忙活完晚课之后,净涪简单地梳洗过,便在佛前入了定。
待到他从定中清醒过来,却恰是东边露出一片白的时候。
简单收拾过之后,净涪开门往外间看得一阵,倒也不出去,而是重新回到了佛前的蒲团上落座,还拿过木鱼来敲经。
他敲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往常并无异样。但当第一声木鱼声响起的时候,净涪就察觉到今日与往常的区别了。
今日除了他自己之外,这谢府范围内,还有三人也在同一时间开始早课。
净涪知道他们都是谁,但他没在意,更没分神,只拎着木鱼槌子,专注地一下下敲着木鱼。
身前的木鱼、手上的木鱼槌子、耳边的木鱼声、心中的诵经声,此般种种汇聚在一起,便是此时净涪的整个世界。
做完早课之后,净涪自是还如往常般地收了木鱼和木鱼槌子,另一边厢的清怀大和尚和净乐小沙弥却都是心潮汹涌,久久未能平复。
直到谢老太爷自外间进来,他们才收敛了心神,与谢老太爷说话。
净涪出了云房,迎面碰上的就是来寻他的五色鹿和谢景瑜。
五色鹿见得他,眼睛一亮,便要像往常一般走到净涪身侧,但它还没有动作,就被净涪一眼镇在了原地。
只是寻寻常常的一眼,明明不带任何意味,但五色鹿却就是不敢上前,只能低垂着头立在原地,呜呜低鸣。
谢景瑜一时也没敢上前。但他不比五色鹿,五色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却不知,所以即便心中有所预感,他还是能够鼓起勇气往前迈出一步,强撑着与净涪合掌一拜,口中称道:“弟子拜见老师。”
净涪也知谢景瑜无辜,也不想不教而责,便与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
五色鹿低垂着脑袋在原地站了一会,感觉到净涪只扫了它一眼,便要领着谢景瑜去往外间,心头一紧,连忙抢到净涪身侧,与他低低地鸣叫道歉。
“呦……呦……呦……”
净涪没看它,脚步不停。
谢景瑜小心地瞥了瞥净涪,虽面上还如先前平静,但心底却开始惴惴。
老师……生气了。
是鹿师兄做错了什么?
谢景瑜下意识明白,五色鹿的疏漏应该是着落在它为他寻来的那两株灵草上。
然而,鹿师兄那是为了他才去找的……
谢景瑜给了五色鹿一个歉意的眼神。
五色鹿察觉到谢景瑜的目光,但它没敢在净涪面前顶风作案,只连连低声道歉。
谢景瑜也想求情,但他莫名觉得,如果他真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与净涪开口,那到时候被罚的就不只是五色鹿一个,还得算上他。
可是……
谢景瑜一咬牙,到底低声开口道:“老师,鹿师兄它……”
净涪看了他一眼。
谢景瑜却还是道:“是弟子请的鹿师兄,鹿师兄耐不住弟子请求,才在未请示老师之前妄自作为的。便是有错,也是错在弟子身上,老师……”
净涪始终没有表态。
五色鹿看得谢景瑜一眼,又偷偷地看了看净涪,正对上净涪随意瞥下的目光。
它猛地垂头,再不敢作声。
谢景瑜见得,也立时闭紧了嘴巴。
一行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和净涪与平常一般无二的平静比起来,五色鹿和谢景瑜倒是明显更忐忑。可他们不敢再说什么做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净涪身后。
净涪带着他们转过长廊、门户,去往昨日他与清怀大和尚、净乐小沙弥见面的那个花厅。
而这会儿,清怀大和尚也正领着净乐沙弥等在那里。
陪着他们一道的,除了谢老太爷之外,还有今日休沐的谢四郎谢嘉本。
清怀大和尚正与谢老太爷和谢嘉本闲话,忽然停住话头,笑望着花厅的门户。
净乐沙弥见状,也满怀欢喜地往门边望去。
果然没让他等多久,净涪并自外间跨步走了进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自是心下忐忑却在见到此间众人后立时摆出平静模样来的五色鹿和谢景瑜。
见得净涪进来,花厅里坐着的一众人等都站起身来,与净涪见礼。
净涪自也一一还礼。
便连五色鹿和谢景瑜也没拖沓,规规矩矩地和各人见礼。
落座的时候,谢老太爷和谢嘉本目光在谢景瑜身上转过一圈,心头俱各一叹。
他们两人都是宦海沉浮的人物,虽然不能说是炼就了一双利眼,但要仔细看一个人,还是能看出点什么来的。
正如此时,仔细见过谢景瑜的他们心中就已经明白了。自此以后,谢景瑜真的就只是谢景瑜,与他们谢家不会有太多的牵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