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儿听得这句话,当即抬头,望定了在他左近的陈四儿。
陈四儿的脸色煞白,身体也是近乎抽搐的颤抖。
都不再需要陈四儿的回应,陈五儿就知道了陈四儿的答案。
是真的。
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们的那几位兄长中的其中一位,曾经离开过陈家。
陈五儿虽然年幼,但他真不傻,他猜到了那位兄长的去处。
他该是……曾经跟随着那两位沙弥去往妙定寺了。
陈四儿没能稳住他的身体,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拼尽了最后的那一丝力气,挣扎也似地道:“可他最后回来了……他回来了的……”
大兄他……
他回来了的……
而且……而且便是他……他也像其他陈家一样,在三十生辰那一日……
净涪佛身叹了一口气,还又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声里,到底都有些什么,陈四儿、陈五儿两人心中各有体悟,净涪佛身概不理会。
事实上,净涪佛身自己唱出这一声佛号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意味,就只是那么地唱了一声佛号而已。
在净涪佛身看来,陈四儿当年的那几个兄长既然知道这里头的情由,却还是任由事情发展到今日,那么这些岁月里头的所有损耗,都该是他们自己背负的因由。
此间因由是要演化成业债,还是要成为他们陈家自此一飞冲天的翅膀,端看世事演化,人心决断。
但不论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也都怨不得其他人。
净涪佛身唱过那一声佛号之后,便就此安静了下来,再没开口说些什么。陈四儿、陈五儿谁都没有说话,所以这一时间,屋里就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三人在这一片死寂中对坐了半日,才有陈四儿开口来问。
“……净涪师父,请你告诉我……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陈四儿始终低垂着头,不想叫人看见他此时的脸色。
但事实上,他也就只能勉强瞒得过陈五儿而已。
净涪佛身自可不提,陈五儿哪怕再年幼,也是跟陈四儿相依为命着长大的,如何还能猜不到这时候陈四儿的心情?
只是他知道陈四儿不愿叫人看破,便也就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也只停顿了一瞬,便也就将他所猜到的那些过往都跟陈四儿说道了起来。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身上都种有一种蛊虫。”
蛊虫。
陈四儿、陈五儿都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名词,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中也没有谁打断净涪佛身的话语,去询问些别的。
净涪佛身倒是好心,虽陈四儿、陈五儿两人没张口,他也简单地将所谓的蛊解释了一遍。
听得这所谓蛊虫的出处,陈四儿、陈五儿同时张了张嘴,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半个字出口。
净涪佛身明白他们想问的是什么,也没拖拉,直接跟他们两人说道:“你们身上的蛊,应该也不是别的什么人特意种落在你们身上的,而该是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
哈,机缘巧合?
陈四儿只觉得荒谬,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作声。
净涪佛身如何还能没看见他们兄弟两人的脸色?
他站起身来,对陈四儿、陈五儿问道:“介意让我在陈家中行走吗?”
陈四儿、陈五儿同时摇了摇头。
净涪佛身就很顺手地擎了那一盏油灯过来,起身往外走。
陈四儿、陈五儿连忙跟上。
净涪佛身擎着油灯,出了他们所在的那一间屋舍后,就转过一条条门廊,来到一处门户紧闭的屋舍外。
陈四儿、陈五儿一直跟在净涪佛身后头,此时见净涪佛身停下脚步,也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这间屋舍。
两人的脸色当场又更白了。
作为陈家的主人,他们比净涪佛身更明白这一间屋舍的主人。
或者说,是曾经的主人。
因为他已经不在了。
净涪佛身回头看了陈四儿、陈五儿一眼,问道:“可以进去吗?”
陈四儿僵着脸点头,但在净涪佛身等了一小会儿后,他才仿佛回神也似地从身上摸出一串锁匙来。
陈五儿抿着唇,往侧旁行过了一步,拉住了陈四儿的衣襟。
这衣襟上缀着的力道不大,却真正地拉住了陈四儿的心,叫陈四儿不知道坠落到什么地方的那颗心有了实感。
他定了定神,才忙乱地扒拉出其中一条锁匙,上前几步,打开那扇门户的门锁。
推开门的那一刻,有尘埃被拂动,随风轻飘飘洒落。
那灰尘落在陈四儿眼眶中,刺激得他当场便掉了几滴眼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