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谁都清楚，塔矢亮有着多么自尊自傲的内心，但是无论是前世有着佐为在身后的他，还是今世因为重生所带来的优势的自己，都在一点点打压着那个人的自信……
后面的话，进藤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静静地在床沿坐了一会，收拾好心情，然后便起身换了一套外出的休闲装。
在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鬼魂有些迟疑的声音，[阿光，你有没有想过对那个孩子坦白？]
坦白吗？
进藤怔愣片刻，“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吧……”他这么说着。
等到进藤下楼来，却看到客厅里美津子正与绪方两人相谈甚欢。
“妈妈，我出门了，可能不回来吃晚饭。”进藤一边说着，一边黑着脸将绪方从沙发上拽起推着他向门外走去。
绪方举着双手毫不抵抗地任他动作，面上颇有些哭笑不得，“进藤光，你有必要这么防备我吗？”
“妈妈对有关围棋的事了解得还不多，我不想你乱说话让她先产生不好的印象。”一直将绪方推到了院子里，进藤才停下，等着门口还在和美津子告别的塔矢。
“我听她说了，你要带她去看你的新人初段赛？”绪方问，“有合适的地点吗？
进藤的脸更黑了，这才这么点时间，这家伙竟然就把话给套出来了，居然还好意思反问自己有没有必要防备他？
“我向你推荐个地方怎么样？车站旁有间不错的围棋会所，距离棋院也不远，里面的常客都是有着正当工作的人，你在比赛的时候，美津子女士在那里观看直播挺方便的不是吗？”绪方道。
进藤心里一动，他本就打算挑那个地方，原先还琢磨着用绪方欠自己的那次人情来说动对方，没想到现在却被主动提起。
“你有什么目的？”进藤直白地问着。
“‘目的’什么的说法太失礼了，”绪方双眼微微眯起，“那家会所确实不错，我希望你以后也能常去……毕竟你也不愿意我总是到你家或者学校去打扰你吧。”
一旁的佐为轻笑一声，[阿光，你就答应他吧。]也难为这个人为了能有个固定对手，费这么多心思了。
进藤沉默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绪方眼里满意之色一闪而过。
这时塔矢亮已经和美津子话别完了，正朝这边走来。
“妈妈和你都说了些什么？”进藤问。
塔矢，“问了我一些关于职业围棋棋士的问题，还有，邀我以后常来玩……”
进藤，“哦。”
绪方看看他们两个，扬了扬眉，笑道，“这不是很合适吗？从现在起做一对好朋友如何？”
进藤有些恼怒地横了他一眼，“你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
“这次有事的是阿亮，”绪方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你还要去庙会吧？那你们就边走边聊吧，我先去办点事。过会我直接你庙会那里接你，没问题吧？”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塔矢说的。
塔矢顿了顿，轻轻摇头。
绪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舞，便转身向着他那辆停在路边的颜色亮眼的跑车去了。
没有了绪方的周转，进藤和塔矢之间立刻便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第74章
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距离,进藤寻思着这么一直不说话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打算说些开始来打破沉默,身旁的塔矢却先开口了。
“这一次的新人初段赛，父亲会参加，而且指明要你做对手……绪方先生说是你主动向父亲提出来的？”
虽然已经对绪方的口风紧不做任何指望了，但是要不要透露得这么彻底啊……进藤有些无奈地道，“是这样没错。”
“会找父亲，是因为他是五冠王吗？”
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进藤探究地侧头看去，却只能看到少年微低着头的侧脸。
在心里揣摩着对方的想法,进藤试探地将问题丢了回去,“今天你来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件事吗？”
尽管未来将会成长为气势磅礴的巨龙，但是现在的塔矢亮还不过是个十四岁还未经历太多历练的孩子,轻易地便被夺走了话题主动权,“不是，我原本并未打算过来打扰，只是因为我实力未够，状态不稳，绪方先生出于担忧才……”
忽然意识这么说就像是在推卸责任，塔矢猛地住了口，年轻的脸上一阵为难，最后干脆停下脚步，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
进藤吓得往旁一躲，惊诧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止是今天，前几次也是……”并未发现进藤已经避开了，塔矢仍维持着30°弯腰的姿势，诚恳地说着，“……总是这样一次次贸然打扰，十分抱歉！”
他们现在仍是身处小区内，齐耳直发的少年原本就相貌精致气质卓然，此时一身蓝底白纹传统和服，以无可挑剔的标准姿态慎重地行着礼，一瞬间仿佛有种时空回溯的错觉，不禁令过往的行人纷纷缓步注目。
说不上此时的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是身体已经比头脑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强行将他拉起，等他站好了，进藤这才略略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表情有些僵硬地道，“我并没觉得这样是打扰！”
一旁的佐为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
果然，与说出的话完全不相衬的糟糕表现令塔矢误会了，他只当这是礼节性的安抚，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请放心，你让越智转达的那局棋我已经看过，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的我与你之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在未能追上你之前，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再次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就此告辞。”
这次说完，塔矢没再等进藤回应，径自转身离开。
[阿光别傻愣着啊，快追上去解释清楚！]佐为见那个孩子越走越远，焦急地催促着。
[不行！]但是进藤光却如同钉子一般僵在原地，放在背后的手一点点地攥紧，[……所以我都说了，我会伤害到他！]
脸上神情烦乱不已，就连说出的话都充满了沮丧。这样的阿光，佐为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也更加明白了那孩子对阿光的重要性。
[笨阿光，]佐为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其实只要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自然而然地面对对方就可以的。]
[自然而然？]进藤重复着，闪过脑海里的却全是前世与阿亮相处的画面——对方的微笑、吃惊、期待、焦急、疑惑、愤怒、质问、失望、欣慰……
[我记不起来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以前是做了什么才令到阿亮开心还是难过的了……]进藤求助地看向佐为，[我该怎么办？]
[……那就是最自然的你啊。]佐为轻声道。
就像自己在阿光面前一样，未来的阿光在这个人面前，也是不需要任何思考，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无须犹豫和顾虑，在任何时候都是率性而为的吧……
所以才会在回忆的时候，不会留下任何刻意的印记。
[追上去吧，]千年的鬼魂说，[坦率地说出你此刻心里最想说的话。]
为了搭配和服而穿的木屐并不适合长时间行走，尤其是在这样陌生的社区里面，但是现在的塔矢却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他只是木然地向前走着，头脑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接近，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体想要让过去，一只手却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