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学勇也很为自家督主的脸蛋着急,但他没有素谭两人那样对着太子殿下都敢斯巴达的勇气,就也成了最早注意马进良非正常冷静的一个。
而谭鲁子是第二个,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先按住依旧在暴走状态的妻子:“容容,等一下你还要帮督主准备膳食。”
——这穷乡僻壤的,就算是督主的故乡,但就像太祖富贵至极之后再吃那珍珠翡翠白玉汤时的反应一样,也很难吃得惯完全的乡土口味吧?所以你就别去招惹太子殿下了,被折腾坏了督主大人可就吃不到好膳食啦!
这后头的话谭鲁子没有说,但素慧容因督主大人而狂暴的心也迅速因督主大人安静下来。
然后谭鲁子才有闲暇多看马进良几眼,马进良面无表情:别说他只是一般的莽撞,就算真是狂犬病患者,给太子殿下那样集中火力的折腾上几年,多少也能冷静些儿的。
雨化田也很冷静。
要说被唐悠竹这熊孩子折腾得最狠的,马进良还真排不上号儿。
当然,就算是雨化田,这样忽然给这熊孩子颠着背背上的,也是第一回。
时隔二十二年之后再一次感受到被人背在背上的滋味,雨化田绝对没有任何怀念的感觉,这小混蛋就算发展到将将到自己肩头的身高,那肉呼呼的背部也仿佛锻炼出肌肉的线条来——也绝对不是他幼年记忆中的阿父那般。
雨化田心中咬牙,他才没有觉得这小混蛋安全!居然没有下意识反击而是被颠到这小混蛋的背上来什么的,绝对只是被这牛皮糖黏了太多年之后的后遗症!他……就算真对这小混蛋心软了,也不可能会这么软弱!
风将他的头发吹得飞舞起来,发冠早在这小混蛋在他肩头时折腾就给弄掉了,现在正悬在那小混蛋的手腕上装手环,两边的树枝很密,却总是将将在碰到他的脸颊前就先被莫名其妙地掉落。
雨化田眯着眼睛,那背着家中妇孺的身影都已经落在身后,但小娃娃们拍着手嬉闹着“猪八戒背媳妇咯”的声音仍然依稀可闻,甚至身下趴着的小混蛋低低怪笑的声音也在耳际清晰着,他忽然却不愿意挣扎了。
反正身后也不是没有背着家中老父的中年男人。
何况猪八戒背那啥……
雨化田不觉得自己和那啥扯得上关系,不过猪八戒神马的,和这小混蛋还真配得很。
唐悠竹没用大轻功,大五圣教也不是以脚程快捷见长的,但在山野中腾挪的速度也挺不错,他又因背上的触感十分好,潜力大爆发,竟是一路背着雨化田翻过足足五座山,直接抵达汪家村。
哦,当然还是村外,风里刀一行也刚好抵达这村外的小道。
纪淑妃,不,现在只是单纯的纪氏了,她在那次滴血之后,只要睁开眼睛就一直阴恻恻地盯着风里刀,到了今天已经是十一天了,饶是以风里刀那样受得住顾少棠各种磨砺、和人生各种跌沓起伏峰回路转的强悍神经,这几天也有点儿不好了。
但是看到他家大侄儿和兄长大人联袂出现之后,纪氏陡然又上升了一个台阶的阴森眼神,和最被集中火力攻击的居然是大侄儿时,风里刀一下子又满血复活了。
果然人生快乐的真谛就在于看到别人比自己更加不好。
可接下来纪氏根本来不及诅咒,只和唐悠竹对视了一眼就忽然恍恍惚惚念起经文的事实,也让风里刀打了个哆嗦,回想起这个大侄儿的凶残程度,然后乖乖地跑腿去了。
本来就是有事弟.子服其劳,虽说是双胞胎,他也是弟弟么!大侄子不敢劳动,兄长大人多年未回乡,这些琐事也只能由他这个做弟弟的忙活啦!
风里刀忙前忙后的很尽心,在汪家二老坟前磕头祭拜也很诚心,雨化田默默看着,默默跪了一整天,却不曾和阿父阿娘说上只言片语。
想说的话,他曾经在还没认识到地狱里头是不需要眼泪时,就已经在梦中呜咽着和他们说过了。
现在,现在就是这样了吧!也许阿父阿娘勉强能够满意多出来的这个儿子,也许依旧怨恨不甘,但他是个很自私的人。
从地狱里头爬了出来,却改变不了发生过的一切,也回不到曾经,他就只愿意做到如此。
他既然活着,便总要让自己活得更好。
不能让自己活得好的,无论是爱是恨、无论是笑是哭,都没有意义。
雨化田默默看着风里刀以弟弟的身份,履行那本该是自己嗣子来实行的仪式,虽说他是作为罪奴入宫阉割的,那物事不像自行阉割入宫的内官需问净身师赎、早已在获封忠义郡王时就蒙皇帝开恩赐回,但风里刀不需用红笼抬着喜钱往净身师那儿请赎,却一般儿把撒喜钱、捧斗接斗的仪式做得十分用心,一举一动丝毫不苟,并亲手将自己的那个东西埋进了阿父阿娘的坟茔之中……
不知不觉的,就握紧了硬是黏糊着挤进他掌心的那只手。
牛皮糖很黏人,但这时候手心能握住点儿什么让他甘心握紧的东西,也很不错。
☆、第 64 章
一旁负责司仪的谭鲁子偷眼看了雨化田好几回,本来依着内官骨肉回乡的仪式,雨化田此时应该跪地哭爬高呼与他爹娘知道,他们生给他的骨肉,如今总算全部又回来了!
但一来便是谭鲁子也实在想象不出他家督主大人跪地哭嚎的模样,二来嘛,雨化田的脸色太平静,唐悠竹脸上的肌肉却扭曲得近乎漂移了,此时此刻,就是再莽撞的人都绝对不会上去触这个霉头,何况谭鲁子?
至于其他人,根本没弄清楚内官这种仪式,亦不会多话。
雨化田在汪家村只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便足够他把汪氏二老的坟茔迁移到那国公规制的墓室中,也把自己那骨肉回乡的仪式行全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什么话都没说,唐悠竹却觉得,他家酥酥,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他将一个男人最大的遗憾留在父母的墓室之中,但自身,却是无论贫富贵贱都不会再回来了,哪怕是死,也不会再回到汪家祖坟。
唐悠竹觉得自己该是更心疼他家酥酥的,却很自私地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样的话,接下来他的酥酥就都是他的了,哪怕是死,也该是和他葬在一处儿的。
为了这么个念头,唐悠竹就算忽然良心发现地感觉自己实在没心没肺,却还是继续没心没肺地窃喜着,并在离开的时候,明明车马仪仗皆全、也没个让雨化田不耐烦跟着自己的亲王仪仗一起走的人在,他还是一把将他背了起来,施展开小轻功,不说风驰电掣,却也是将车马毫不犹豫地抛下身后。
讨厌的忠犬们不管轻功如何,都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唐悠竹也无所谓了。
感受着雨化田环在他脖颈上的手、紧贴在他背上的身躯、和呼在他耳畔的热气,唐悠竹想要长大的决心,再度上升了一个台阶。
转眼便是几度春秋。
成化十七年,唐悠竹十二岁。
可怜的,明明比谁都先会爬会走路,但却偏偏在第二次发育上慢得让人想捉狂的唐悠竹小同学,终于开始“长毛”了。
——所谓长毛,对应的是雨化田这些年已经打击了他两百二十二回的“毛都没开始长”,咳咳,你懂的。
某天夜里,唐悠竹迎来了久违的春梦,并十分挑战雨化田洁癖的,抱着他蹭出来一滩儿色白味浓的变质牛奶什么的;气急败坏的督主大人将某个越大越不讲究的小混蛋扔到水里醒醒神,某个小混蛋想趁机把他拖下水却被一脚踹得沉到水底、结果等浮上来时他家酥酥已经香风渺渺落跑了,于是只能对着镜子里头那个早就八块腹肌了小一年、却是今儿才开始迈向成熟的身子独自惆怅什么的……
糖糖大人是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现在正仗着才十二岁就已经蹿到一米七的身高鄙视贾瑚,各种挤眉弄眼哇哈哈哈地介绍他的揠苗助长,不,是施肥催熟食谱。
贾瑚看着眼前这个据说是太子的家伙,根本没有半点儿高贵冷艳气质、十分接地气地在和他分享“成长心得”,心中默默吐槽:其实我的身量已经是正常偏高了,只是还不够变态而已。至于“长大”……我半年前也早长大了,不找通房,只是不想刺激你罢了。
贾瑚没有花满楼温和无害,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好孩子,尤其是在面对唐悠竹这么个把他从地狱里头拯救出来的大恩人时,虽然会在心里头吐槽,可也是真的很好很温柔了。
但强悍如雨大督主,也已经用血淋淋的事实让世人证明了对唐悠竹心软是何等坑杀自身的不该——在被蹭了一中衣那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之后,雨大督主本来是要和终于长大的太子殿下分房睡了,但不知道怎么的,给这牛皮糖撒泼打滚三天三夜之后,却还是改变了主意,结果第五天就又给蹭了一身、第七天又是一身、第八天还再来一身……
可怜雨督主曾经无比高贵冷艳的洁癖仿佛都给蹭成了渣渣。
而贾瑚心软不愿刺激唐悠竹的结果,除了让他格外得瑟之外,还有御医开出来的一天三回补汤,虽说有御医把关,不是那种很坑爹的十全大补汤,可这补过头的滋味真心不好受啊!他又嫌脏不肯随便找通房!这心思浮躁真的不适宜科技工作者啊!他新研究的那什么安全弹药都已经很不安全地炸了三回好么!
结果唐悠竹仿佛还嫌不够刺激似的,又给贾瑚带来个新消息。
他家那好二婶趁着二房那据说衔玉而诞、有大造化的宝玉堂弟生日时,居然说服了老太太,把他的琏儿弟弟和个王家女人栓到一起了!
虽然唐悠竹很认真地告诉他那小名熙凤的王家女儿是个小小年纪就看出明媚张扬的美人胚子,性子也颇为能干利落,他弟弟也不算吃亏了……
贾瑚还是忍不住把本来已经攻克了两个大难题的安全炸药又给炸了两回好么!
再明媚好皮相,再能干利落……也是王家女人啊!
贾家有一个搅家精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王家女人将他大房香火彻底灭绝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