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甜美的睡眠,哪怕只得一个时辰略余,也足够雨化田在次日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心情颇佳。
很大度地允许唐悠竹多吃了一碗双皮奶,雨化田精神抖擞地处理事务去了。留下一个傻眼的唐悠竹:那啥,虽然没有真的深入交流,但昨晚那般,也算得上是两人的初夜吧?就算酥酥是个总把害羞藏在壳子里的别扭娃,但那啥啥之后,今天不该多点儿什么甜蜜亲昵么?为什么感觉酥酥看着爷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淡然啊!
老夫老夫的模式也不错,可才那么一回,爷就成了你的左手握右手——毫无波澜毫无激情什么的,是婚姻生活的大忌!
难道这么快就七年之痒了?
……不对!爷给酥酥告白、同床共榻“蹭蹭”至今,也都不止七年了。
唐悠竹忽然危机意识十足,正要再追上去刷多点儿存在感、再伺机做点儿什么让他家酥酥新鲜不腻味,那边宫小九却传来消息:宁国府终于要请荣国府的太太奶奶姑娘们过去赏梅了!
而那个眼看着快满十一周岁了、却还那么理所当然地在后院里头混着的贾宝玉同学,自然也是算在这“太太奶奶姑娘们”里头了。
反正贾家事各种奇葩,荣国府那样的后院:有着堂姐迎春、只是同一高祖而不同曾祖的三从妹妹惜春,连说是亲妹妹的探春都是异母妹妹,更有前些时候新来的一个姨表姐贾宝钗……贾宝玉一个二房次子就能凭着一张据说和老荣国公一模一样的脸、占据了贾母心中第一凤凰蛋的高地,继而凭借一张“一家子骨肉不必拘礼”令牌,十一二岁放在有些人家都能出来顶门立户了的男孩子,居然还文武学堂都不上,只知道在后院里头和亲戚姐妹们混着,玩些诗词胭脂的“雅好”。
既然这么着,贾宝玉夹在奶奶姑娘们里头往他们家一个姓的东府里头去,再到侄儿媳妇屋子里头歇息什么的,就真也该见怪不怪了。
至少唐悠竹表现得很淡定。
倒是宫小九这个江湖上男女不拘混了那么多年的人反而有些看不过去,凝音成束在唐悠竹耳边吐槽:“你还老喊我奇葩?我看底下这只才是奇葩好吗——这女眷家宴小集他混着也罢了,中觉都睡得侄儿媳妇屋子里,结果才一个仆妇想起来提醒一句‘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那秦氏居然还敢应什么‘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啦?还好意思说是国公之家呢!”
唐悠竹抽了抽嘴角,什么有规矩没规矩的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奇葩在说人奇葩好吗?但现在也不是和宫九纠结他的奇葩和底下那凤凰蛋之奇葩有甚不同的时候,只得低声道:“行了行了!记得把你那‘内力’运转在眼睛上啊!仔细看看等下那小子睡了,这屋里头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宫九难得做一回卫道士,偏生还没过足瘾就给唐悠竹打断了,不免有些无聊,但他一则因那癞头和尚之事又输了一局,唐悠竹愿意只拿这点子事儿与他索要赌注,宫小九的算术再不好也很觉得划算;二则这具内力与眼部、看到些与平时所见格外不同之物的本事,也是唐悠竹提醒的他,以宫九的性子,不说如何粉身碎骨地回报,这点子小要求他还是乐得陪他一道儿玩玩的。
至于说话的瘾头,啥时候说不得呢!
☆、第 81 章
自从给叶西的剑气刺激得癫狂、偏因着不肯在唐悠竹面前示弱便忍了下来之后,宫九的耐性也越来越好了。
因此再不多言,只将两眼专注看。
唐悠竹看他安分了,也聚精凝神看过去——感谢曾经被迫穿到游戏里头的那三年,虽然大多数NPC还是看不出什么智能化略无聊,但偶尔无聊起来把一个副本刷久了,也能刷出点儿好东西来,例如刷上千儿八百也不知道具体多少回了的龙门马贼,居然也能增加一个能识破一切伪装的属性。
虽然那个属性到目前为止,唐悠竹只有机会在诸如司空猴精等凡人易容上使用,可大基三就是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受,谁知道遇上那什么警幻时,不能派上点儿用场呢?
即使一直看不到宫小九所说的那些光、捕捉不到宫小九说的那些天地能量,唐悠竹也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却果然给他看出些蹊跷来。
秦氏亲自俯身为贾宝玉掖好被角,又吩咐了袭人等大丫鬟在外间守着、几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在廊下看着之后,才带着侍女仆妇们退下不久,一边梳妆台上的镜子忽然有了变化。
那镜面如微风拂过的水面,极轻极轻地荡漾了一下,又迅速回复了原状,唐悠竹却肯定方才不是自己眼花了:那镜子上头居然也冒出来一个名字,却是“唐宫古镜”,而下头还有些状态描述“太虚幻镜临时入口”!
——原来不是太虚幻境,而是太虚幻“镜”么?
唐悠竹心思电转间,对那风月宝鉴越发志在必得了。
那边的镜子也又起了变化,只见不需折射,镜中便自行射出一道极为浅淡的光芒,在墙上挂着的那副“海棠春睡图”上拂了一下,而后图上那个仕女就睁开了眼睛,款款走了下来。
唐悠竹凝神看去,那画上的仕女其实依旧憨睡,走下来的到底是画中人、又或者是镜中影?
果然有趣。
宫九的眼中也泛出些兴趣盎然之色。
那画里走出来的美丽女子却不知道是不在乎别人,又或者是真的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只袅袅娜娜走到贾宝玉床前,张嘴做呼喊状,唐悠竹却没听到声音,可睡梦中的宝玉却忽然“嗯”了一声,仿若应答。
之后贾宝玉就站了起来。
床上依然躺着一个贾宝玉,却又有一个必须凝神细看才能看得到的贾宝玉,和那画中女子一起走进镜子里。
接下来那镜子里头就显示出一片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之处,那画中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只余贾宝玉看着美景发呆,却不过一会儿,山后又转出一个蹁跹袅娜的女子,贾宝玉就上前见礼,那女子也笑吟吟与他说话,又引着贾宝玉往前而行,去往一处以石牌标识乃是“太虚幻境”的的所在……
那镜原是铜镜,但镜面磨得极是光滑,方才未曾出现异常时,唐悠竹也确定过,那镜子照出秦氏等人的声音时,不说纤毫俱现,但除了带了些昏黄之色外,竟是不比现今勋贵富庶之家流行的玻璃镜逊色多少,端的难得。
此时显出贾宝玉游太虚幻境一行,也是极为清晰。小小一个不过成年男子一臂长的镜面,竟能将那书写了“太虚幻境”四字的牌坊、并牌坊之后巍峨中不失绮丽、繁华中又不乏仙气的一处宫殿都包含了,偏偏上头贾宝玉的眉眼神情,那牌坊两边书着的一对“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以及那后头宫门之上横书的“孽海情天”四字并对联“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等等,都十分清楚。
因此虽镜中只显示其景、未闻其声,宫九的目光也颇为赞叹,但因怕泄了机密,眉峰几次挑起、唇角几回似讽似笑的勾起,却都不曾发出声音。
甚至连心跳,都越发几不可闻。
唐悠竹没他那样连心跳都能隐藏的本事,但也放缓了呼吸。
两人只静静看着,看贾宝玉随那仿佛仙姑的女子游了薄命司,看了那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又赏玩了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的奇景,再又有其他荷袂蹁跹、羽衣飘舞的女子出现,与那贾宝玉饮茶品酒、弹唱说笑,到得后来席散了,那最初出现的仿若仙姑之女子,还把贾宝玉带到一香闺绣阁之中,间中又有一人,慵懒而卧,竟是方才从画中走下的仕女。
此后贾宝玉与那仕女如何柔情缱绻、软语温存自不必说,眨眼那宝玉又是一睡而醒,便携那仕女再行游玩,两人眉眼缠绵别有情意也不消提,却忽然转入一处荆榛遍地、狼虎同群、又迎面便有一道黑溪阻路、偏生又无桥梁可通之地,那仙姑虽忽然出现示警,那迷津之内却忽然冒出来许多夜叉海鬼,竟是将宝玉拖将下去……
其中那卷册上之画与字、仕女与贾宝玉坦诚相见时两人身上的肌理毫发、甚至于最终贾宝玉掉落迷津时,那警幻脸上忽然一闪而逝的古怪笑意,都那么清楚。
更有贾宝玉于镜中落水之时,状似惊呼,外头床榻上睡着的那个亦是惊呼出声:“可卿救我!”
外间候着服侍的丫鬟们赶紧过来,又是拥抱又是拍抚的,一番闹腾唐、宫二人都懒得看,只镜中那仙姑却不曾消失,反而凑近前来,一双手就攀在那镜沿儿上,眼睛往外张望,口中呢喃,唐悠竹虽不擅唇语,也能看出其脸上狐疑之色,越发屏息静气不敢稍有动作,亏得那群丫鬟安抚贾宝玉的动作太大,外头秦氏也走了进来,那镜中人再意味深长看了榻上被众女环绕着的贾宝玉一眼,也便退去。
此人既走,唐、宫二人也不再留,少不得如来时那般,又悄悄出了来。
宫九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莫非真有画仙镜妖之流?那贾宝玉莫非还是真宝玉不成?只是太蠢了点。”最后那落水落得蹊跷,那仙姑脸上的神色也有些费解。
唐悠竹心情却不太好,他原是想趁机打一打那警幻的主意,不想那镜子虽可连通,却只是临时之入口;镜中人影显示清晰如真,他眼中却看得很清楚,除了贾宝玉那个是“贾宝玉之二魂四魄”之外,余者皆不过是“某某某之投影”,别说唐悠竹没把握让宫小九聚气出手能否伤着那些人,就算伤着了——伤一个投影于事何益?
是以这一趟,除了确定警幻之流真有些古怪之外,唐悠竹是丝毫收获也无。
倒是宫九多了许多槽点可吐——因他竟是识得唇语的,虽方才不好开口与唐悠竹讲解,此时却也不吝啬,一句句与他复述了。
他记忆力又好,将那警幻自言将贾宝玉带入其中的缘由——什么受了宁荣二公之灵的托付,要“先以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啦,又后头给一个此前初精都没出过(别问我九公子是如何知道的,我们要相信奇葩无所不能)的小孩儿与那兼美娘子享受鱼水之乐,也好“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啦……
宫九说得那是一字不曾有漏,只多了许多鄙夷之词,诸如“老头子待爷虽严苛,也不到十一二岁就让爷领略那种风光的地步”之类的,大有批判警幻作假也不找个好理由的意思。
唐悠竹只默默听着,虽然他对于曹先生写就这一段也是疑点颇多,但想到清宫原就是那些小皇子们才刚刚初精、就各种安排人事姑姑摧残幼苗的,原先也不曾多想,可此处……
果然大乱炖的杂烩世界是不能太相信原著的,刚刚镜中那个临消失前看着贾宝玉的那抹笑可真微妙,何况还有宫小九准确翻译的那一句:“天魂地魂并灵慧气力精英四魄都沾染了迷津晦气,看你还能如何……”也是微妙十足啊!说那警幻对贾宝玉存有善意,真是连宫九那样的奇葩都不信啊!
虽然这警幻对那凤凰蛋如何唐悠竹并不关心,哪怕是曾经觉得挺有灵气的林妹妹,真在三次元里头遇上了——尤其是在他已经倾心雨化田之后、正一心琢磨着如何与之相携长生的时候遇上,唐悠竹还真没多少闲情去救助她。
不过眼看着那警幻似乎是迫不及待要把黛玉等人踩死在泥地儿里头的……
唐悠竹心中少不得多了好些谋算,便欲故技重施,将林黛玉再托给宫九亲自看护,宫九却不肯去——守着一个小娃娃待癞头和尚什么的,若是有个明确期限也罢了,这漫无边际甚至都不清楚那和尚会不会再出现地等着……
就算宫九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明知道京中也有拿住那和尚的法子反往别处瞎折腾,也真不是他的作风。
这让唐悠竹实在有点后悔,不该让他知道僧道二人与警幻的关系。但宫九执意,甚至都将此事拿在赌注之外,再想到真对上那些不知道是仙是鬼的东西时,有宫九在确实更有把握些——即便叶西二人依旧隐居京中,且据宫九所言,那二人的剑道也隐隐有突破之势,但哪怕是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归从于大明所属的叶孤城呢,也实在不是一个能如今天这般,相约去一个女子闺房看一个小男孩儿做春梦的人。
盘算一番,唐悠竹也不曾坚持,只与宫九三令五申:“不许忽然冒出来打扰我和酥酥的相处!不许再和酥酥胡说八道些让他瞎操心的事儿……”
宫九斜睨他一眼:“没我那胡说八道,你能吃得到嘴儿?”
唐悠竹想着昨夜尝到的滋味,舔了舔嘴角,脸色却又是一板:“我和酥酥重在相知相惜,可不要那样他以为会损及我身子的委曲求全。”
宫九翻了个白眼:“你不要——你不要那雨化田耳朵后头的痕迹哪儿来的?忒矫情了!半点也没有深叔的爽快!”
唐悠竹原待欲怒:谁让你这变态奇葩那么仔细打量我家酥酥的?他可不会陪你玩儿!不提防又听到后头那句,真是口水都能呛死人——唐悠竹就给自己的口水呛得脸都咳红了,那感觉简直像是气管都给口水黏到一起似的,呛了好半天才冲开、得以呼吸:“父皇爽快?”那就是个超级胆小鬼好吗!你从哪儿看出来他爽快的啊?
宫九却十分理所当然:“至少深叔想要那万贞儿时,也不管她是大他几岁、又是把他当男人还是儿子,果断就要了,儿子都生出来一个过——只可惜那万贞儿十分没用,竟是连亲儿子也护不住!不然哪儿轮得到你炫耀那本《文华大训》?及至后来,因为子嗣不得不受用其他女子,也是吞了药丸子直接上——哪像你,婆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