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想到,今日这老伙计还是派上了用场。”
清虚道德真君素袍飘摇,纤尘不染,恍惚间与天地一色。映衬之下,他手中托着的大红葫芦更外刺眼,如同暴风雪中的一团火焰。
神砂葫芦口是敞开的,一抹沙尘化作朦胧神光直冲向天际。沙尘笔直没入高空,搅动风云,招引水汽,如今本就是隆冬,天寒地冻,最终水汽凝结出无数冰花降下,便是这雪了。
不错,这席卷全州之地的大雪就是出自清虚道德真君一人!
“传令下去,风雪骤烈,不便追击,我等这便回朝。”终南山不远处的官道中,闻太师望天沉吟片刻,下令道,“另外请诸位大夫到太师府上静候,老夫要与他们讨论最近的政务——费仲、尤浑就不必请了。”
“是!”吉立转身传令不提。
“仓空与黄天化还是顾头不顾尾,要清虚师兄在后面收拾残局。若假借天时牵制住闻仲,他们哪里能从容渡过五关……唔,舒服,再热一点。”
白雪皑皑,冰塞大川,玉柱洞天却仍有清溪脉脉流淌。云中子坐于溪边青石上,翠袍下摆撩起,一双赤足浸泡在水中,悠悠划动,神情格外惬意舒适。
适才正是他在说话,说话的对象则是坐在溪水对面的陆压。
“清泉濯足,还用我的太阳真火加热……西伯侯骂子受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暴殄天物,道兄,你真可谓暴殄天物也。”陆压一根手指头伸入溪中,袅袅热气升起。正月时节,这一道溪水尚能流淌,原因在此。
“哼,就你啰嗦。”云中子脚上动作忽然顿住,白了陆压一眼,右足恶意一扬,几朵水花溅起,无情地拍在陆压笑嘻嘻地俊脸上。
嘶嘶声响,水花直接蒸发,淡银色的气体从陆压身周散逸开来。他笑容不变,作势要把手从水里抬起来。
“别别别,我错啦。”云中子赶紧开口,“我正泡得舒服呢。”
陆压凤眸上挑:“都是大罗金仙了,把你放到我住的西昆仑火海都不会有事,还在乎热水濯足?”
“那不一样,一个是难受,一个是享受。”云中子道,“雷震子如今不在,我难得有些清静时光,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怪不得这次上山觉得少了些什么,你那弟子做什么去了?”陆压问。
云中子回答:“前番姬昌遇险,我命他下山救父,后见姬昌面色晦暗、命不久矣,干脆就让雷震子在他膝下尽孝。如今姬发继位,亟需稳定人心,他那些弟弟皆有封赏,有了官职羁縻,雷震子也就没有回来。”
“对了,你上次跟我说要让他服用三相树里的仙杏,如何了?”陆压又想到一事。
“说起这个,”云中子面现几分得色,抬手化出一面水镜,里面是雷震子相貌,“你看!因为我用雷泽水浇灌的缘故,他还生出一对风雷双翅呢。”
陆压定睛一看,水镜里出现的分明是个带翼怪物:青面獠牙,发若朱砂,身长二丈有余。
“这是……雷震子?”陆压回忆着印象里那个白嫩的小童子,有些不敢相信,“你跟他是不是有仇?”
云中子又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而且他吃了我的仙杏,战斗力大增,已有地仙修为了。修行中人,总是在意皮相做什么?”
呵呵……陆压脸上抽搐着,决定转换话题:“你把清虚道友晾在外面吹风,岂是待客之道?”
“师兄他忙着引发落雪,当然要去外面空旷处了。”云中子说。
“我倒是有一事不明,黄天化与仓空童子逃离朝歌时,受到两面夹击,差点就要身陨,他为什么不出手相救?”陆压忍不住问。
“这个嘛,”云中子挠了挠脸,“生死之际,有大恐怖,也有大精进。我们这些当师长的,就需把握好那精微一线,既要让弟子在关键时刻得到磨炼,又要保住弟子的性命。况且修道之路漫漫,杀劫眼看已起,我们又能护持弟子到几时呢?必须让他们有依靠自己,不仰仗师长外力的习惯才行。”
“也是,当时情况虽然凶险,却仍有一线生机,不过清虚道友素来爱护弟子,能忍住出手之念的确不易。”陆压细细回味着两日前的场景道,“真正的大麻烦倒是闻仲现在的追兵。仓空重伤难以出手,黄天化也不是闻仲对手,关键是黄家众人拖累,抵不过闻仲兵马。难怪如今清虚道友出手了。”
“正是此理。”云中子点头叹道,“你孑然一身,不懂我们这些人的麻烦啊!”
“我可不是独自一人。”陆压忽然狡黠一笑,露出满口白牙,“你的门人就是我的门人。”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断更了三天!作者这边突然任务大爆发!每天睡不够六个小时,都快惨死了_(:з”∠)_
第47章 西北有密林
北风凛冽,群山犹有积雪。
汜水关城楼巍峨,静默地矗立在群山之间,宛若一头沉睡的巨兽。此时这头巨兽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从中走出一队兵马,在关前分雁翅排开、严阵以待,肃杀之意随寒风在场上扩散。
“领头的那位可是余化将军?”男声清越,在军阵面前响起。
军阵兵马对面,一位青年负手而立。看他年岁不过二十出头,颌下无须,身穿苍青色水合道袍,头挽道髻,眉眼纤细,面容清秀,宛若浊世佳公子,又有修行人出尘之意。
“哪里来的黄口稚儿,连毛都没生齐,也敢来与我争持?”
那队兵马的领头人,余化身披铠甲,手持青铜长戟,放声嘲讽着对面的仓空。
仓空已经从重伤中恢复了过来,目视余化冷笑道:“呵呵,我听闻余将军也懂些道术,岂不闻‘修真无岁月’?修士面容取决于心境。我心若赤子,自然长得年轻。你嘛……嘿嘿嘿。”
“哼,口说无益,你我手底下见分晓!”余化手中铜戟一横,就要来取仓空。
仓空不通武艺,自然不能让他近身。他大袖挥动,紫郢剑直接飞出,剑身横切,紫电闪烁,当啷一声,将铜戟削断。紫郢剑余势不减,向余化脖颈劈去。
滚滚黑气翻涌而上,夹杂着冤魂嘶吼,拦住紫郢剑光。余化趁机发足连退数步,一杆黑色的旗幡出现在他手中,正是戮魂幡。
紫郢剑自有堂皇正气,是这类邪术的克星。戮魂幡放出的黑雾正欲吞没紫郢剑,却不料宝剑光华陡起,一绞一劈,竟将黑气击散。
“余化,你还不束手就擒?”仓空断喝一声,将水火花篮祭起,碧色光华沉郁凝炼,自上而下笼罩住余化。余化挥动戮魂幡,黑雾如盾升起,将他勉强护住。然而他已腾挪不得,另一边的紫郢剑则化作匹练长虹向他刺来。
来汜水关之前,仓空就将这件事计较好了。余化所倚仗的戮魂幡无非是魂魄攻击,物理层面上的破坏力就差得多了。他既然没有哪吒那样的莲花化身,干脆就不给余化攻击自己的机会。所以他一上来便发动抢攻,同时将飞剑法宝祭出,争取能在余化反应过来前解决他。
“竖子欺人太甚!”剑光转眼而至,生死危机迫在眉睫,余化恼怒不已,手中掐诀指向戮魂幡,“爆!”
整面长幡顿时炸裂,奇形怪状的黑烟喷涌而出,硬生生将水火花篮的束缚冲破。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冤魂厉鬼凄哭嚎叫,里面带着强烈的神识冲击,眨眼间笼罩了汜水关方圆数十里,仓空急忙运起清微心法护体。
扑通、扑通……黄飞虎等人只是凡夫俗子,哪里抵挡得住戮魂幡的威力,纷纷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忽地黑雾散去、嚎叫消失。天光复亮,余化已经腾空而起,仓空眼看着最后一点残余黑雾被他收入一个瓶子中,随后他全力飞行,转眼就要逃离仓空视线之外。
“贼子休走,把魂魄留下!”同样刚从神识冲击缓过劲来的黄天化大喝一声,随即足下发力,驾起遁光追击。
“魂魄?!”仓空心里一惊,用神识察看四周,发现黄氏众人连带着汜水关守军悉数被收了三魂七魄,只余躯壳在此。想来是戮魂幡的黑烟将他们魂魄摄走,而那些魂魄又被装入余化手中的瓶子。
“糟糕糟糕,没想到这下弄巧成拙了。智商低果然不能玩算计!”他以手击额,大为后悔,急忙用花篮将所有人躯体收入其中,避免被山中野兽吞食。随后也朝着天化追击的方向全力飞去。
但是仓空毕竟比余化、黄天化二人晚了一步,等他飞行时,已经看不见两人身影了。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全力追赶一阵,也不见效。
不如试试这个……仓空忽然灵机一动。
上次黄天化用莫邪剑带他飞行的经历给了仓空启发,他这次试探性地祭出紫郢剑,将心神附在其中,以御物之法驱动紫郢剑前行,又反过来借宝剑放出法力,像是拖行李一样拖着肉身一道飞行。
果不其然,这种奇怪的飞行方式速度居然快了很多。
是因为剑的原因吗?仓空有些疑惑,打算回去以后好好研究这件事。
一路借剑疾驰,仓空很快就追上了黄天化与余化二人。
“嘿嘿,想要魂魄?妄想!”余化冷笑一声,手中冒出盈盈绿光,显然是刚捏碎一枚玉符。绿光迅速将余化身躯包裹住,带着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天际飞去。
“一定是什么逃跑用的保命符咒!”黄天化气呼呼地说。
“天化,快祭出莫邪剑,神气合一,按照当初带我的方式飞行!”仓空赶上黄天化,拍着他的肩膀说。
“这么快!”黄天化在依言照做后,讶异地惊呼出声。
“汜水关那里所有人的躯体都在花篮里,一来免得野兽吞食,二来免得肉身坏死。”仓空在神识里对他说,“但众人神魂都在余化手里,我们快追。”
“好!”黄天化点了点头。
当是时也,有三道光华在天空中迅速闪过,起先是一道翠绿光华,其后是一紫一白两道光华,就如同双蛇绞缠,紧咬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