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凉,贾环双手放在胸前安静地躺在帐篷里,到了西北他们便不能以天为被、地为床了,幸好沿途都有驿站,过了关口便是西宁,而沿路有一块小沙漠前后也就两三天的脚程,衙役们原本便是走惯了的,到了下午便早早地寻了一块背风的地安营扎寨。
外头的风呼呼地吹得他有点心烦,闭着的眼睛越来越干涩了。他听到外头燃烧着的柴火噼啪的声音忽然就停了,四周一片的安静,太安静了,连着风声都消停了,他觉得不对,在黑暗中默默地睁开眼睛,坐了起身。
伸手摸到了睡前找好的石块,抓在手里,悄悄地起身,撩起了外头挂着的粗布,帐篷中间的篝火果然已经灭了,若不是风忽然停了,他也不会意识到。史湘云留在了白天经过的小镇上,到底能住的舒服一些,路上买了一个伺候的丫头,似乎也是西北人,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贾环等着自己的视力习惯了黑夜,只见月亮明晃晃地挂着,照在黄沙地上,贾环环视四周,就看了两眼便发现了不对,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
甄宝玉睡得很熟,睡梦中不自觉地翻了个身,结果脑袋后头枕着的圆木一动,他便醒了,正想伸手去勾圆木,忽然觉得耳边一阵的热,睁开眼睛便见着一个汉子满脸狰狞的正对着他,似乎下一秒钟就想干掉自己。
不是吧,流个放也要小爷性命?甄宝玉在肚子里哀嚎着,正想躲,只听砰地一声,那汉子身子一软,斜着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后面拿着石头,面无表情的贾环。
恩人!甄宝玉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将自己挪了出来,把傍晚好不容易找到的睡觉最佳位置让给对方。
“怎么回事?”甄宝玉喘了两口气总算喘均匀了,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贾环颠着石头上下抛了抛,看了地上已经躺下的人一眼:“大概,也许,有人想干掉你?”他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甄宝玉,到底是冲着贾宝玉来的,还是冲着甄宝玉来的?两者似乎没什么差别,又有什么差别。
甄宝玉撇嘴道:“肯定不是冲着我的,我做人这么实在的!”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十八岁之前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贾环偏头想了一会,确实想不出来,算了,抛开不说:“这人怎么办?”
甄宝玉睁大了眼睛:“你问我?”
贾环点点头,真诚地看着他。
甄宝玉苦着脸想了一会:“要不丢外头去……”
贾环觉得把一个要害死自己的人,活着放走实在是太善良了,可是这队伍的人数是固定的,要是真少了一个,确实也麻烦,努了努嘴,啜了一下,干脆拿起石头又对着昏迷的汉子迎面一击,打得他满面桃花开之后,喊了甄宝玉一起抬到了顺风处。
若是能活下来便是他的福气,若是就此死了,也少了一笔心事。
甄宝玉跟着贾环两人一起用力走了一炷香之后,从高处往山头后丢去,之间那汉子顺着小坡一咕噜地滚了下去,顺着黄沙淹了大半。
“他这样会不会死啊。”甄宝玉比贾环胆小一些。
贾环皱着眉头想了想:“大概吧。”他也说不准,喊了宝玉回去睡觉,这次他上了心,回了老帐篷,省的旁人看出来。
第二天一早,大伙陆陆续续出来,西北干旱,基本没什么水可以浪费给你洗脸,也就乘着吃点心的机会自己拿着热汤漱漱口,再用自己的袖子擦把脸。
那三四个衙役点了点人,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嘀咕道:“少了一个。”
另一个个子高一些的看了一眼道:“我去附近看看。”
因着宝玉等人丢的地方确实不远,不一会便看见了,那高个的喊了矮个的过来,又一指:“估计是晚上撒尿失脚跌下去了,走吧,肯定死了。”
一听死了,甄宝玉浑身一激灵,回头看向贾环,贾环听闻便顺着几个胆子大的一起去看了,果然死了,大半的身子都陷在沙子里,只剩着一小腿露在外头。
“这沙漠多流沙,一个不小心便掉下去了,神仙难救。”那高个的衙役摇摇头,他是走惯这条路的,原本还以为这两年都没死人呢,结果今年又来一个,好在一般这种事情都不会牵连到他们,也就回去的时候上报便完了。
衙役们喊了所有人集合,一个一个的圈上了一根麻布绳,“这可不是怕你们跑,是怕你们不跑还死在附近,耽误爷们的事,懂不!”那高个的给众人如此说道。大约是死了人,所以大家的情绪都不高,把帐篷拆了收拾了便启程,一应用具皆由马匹扛着。
甄宝玉也就震惊了一下,结果被众人淡定的态度给感染了,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大慈大悲咒算完,之后就一直跟在贾环后头,表现得满脸不在意。
要说自己已经十七而贾环才十四,怎么也要摆出一副便宜哥哥的自尊心,总不能让弟弟担心自己吧,为着贾环,甄宝玉总算爷们了一会。
出了沙漠便是西宁,跟前两天的荒凉不同,西宁因着大量的军队驻扎,自有属于它的一番活力。进了城门便见着里头人来人往,那高个的衙役带着众人到了府衙交接之后,大部分人都被带走了,只剩下贾环跟甄宝玉被安排到了侧屋。
不一会便有人带着人进来了,那男子身穿一身的武将官服,带着水晶顶,胸口是六品的方形帕子,里头绣着白鹇,应当是守备一职。
甄宝玉原本还在看着屋内的装饰,等来人进来便一脸的惊喜,从座位上蹭地站起,而后冲到了对方面前,脸涨得红红的喊了一声:“父亲!”
果然是甄应嘉,贾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忽然发现有人在喊他,便回头,跟着甄宝玉一模一样的脸,不过较之白胖了许多,双手绞着,喊了一声:“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