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的半妖,和那些血统纯正的妖不一样,有的是生下来便是人形,到了一定契机也可以幻化出兽形,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兽形;有的是生下来便是兽形,或许可以有契机变成人形,也或许一辈子都是这样,作为一个凡人,王大娘不知道如何辨别这其中的奥义,但是,妖族却一眼就能看得出生下来的是纯血还是混血。不过,王大娘到底曾经亲手养大过王鲲风,大约也知道一些幼猫生长期需要面对的问题,比如说掉牙什么的。
说起来这都是螃蟹精的锅!
曾娘子怀孕之后,吃不得荤腥之物,螃蟹精便四处替自家娘子寻摸各种新鲜吃食,尤其是各种素食,这荸荠便是他买回来的,因为曾娘子爱吃,这只蠢螃蟹一口气买了两大筐,足足一百斤荸荠,自家吃不完,便分了一些给他们,刚开春也没有别的新鲜蔬菜,大家也都挺喜欢吃荸荠的,不管是做馅料还是拿来炒菜都喜欢放一些,没想到却害得三郎提前掉牙了。
“这鱼饺三郎别吃了,我去做些鱼片粥过来。”白春笙看着三郎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那耷拉下来的毛耳朵,笑着站起来去厨房做鱼片粥去了。
鱼片都是现成的,将白天的剩饭放进瓦罐里,煮沸之后,没一会儿就软化成米粥了,腌好的鱼片放进去,加入一些姜丝,搅拌几下,待鱼片煮熟后,加入一些盐末和葱花,便可出锅了。
“春笙哥,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皇城吗?”吃着鱼片粥,三郎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然是要一起的,没我跟着,你吃什么?你大哥吃什么?”白春笙故作严肃地正色道,“我听说皇城花销很高,我不在,你们整日去酒楼用膳,难道是想将家里的存银都吃光不成?便是郡王,也不可如此奢靡浪费的!”
王鲲风看着他家河蚌振振有词的样子,一直沉甸甸的心也轻松了起来。
从记事开始,家里的一切,都是他扛在肩膀上沉甸甸的担子,三郎和阿姌与其说是他的弟妹,倒不如说是他的两个孩子,王大娘也是如亲生母亲一般,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是他舍不得委屈的亲人。
或许,他们也知道自己很累,可是,无论是三郎还是阿姌,又或者是乳娘,都没有办法替他扛起这个重担。
可是现在,上天赐给了他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厌恶自己的半妖血脉,也不会站在他背后等着他的保护,他有时候很柔弱,多晒一会儿太阳也会浑身起疹子,有时候又无比强大,哪怕是赫赫皇权也无法让他低头。
他会在察觉到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与自己并肩面对,也会在无事的时候像只被豢养在御花园里的锦鲤一般,慵懒自在地游来游去,全然不顾旁人的看法,活得比妖族最任性的猫还要自在。
“你看大哥,眼珠子都快黏在春笙哥哥身上啦!”阿姌咬着筷子,一脸八卦地凑过去和三郎咬耳朵。
“我若是有春笙哥哥这样的夫郎,我也愿意日日看着他。”三郎咬着汤匙羡慕道。这种感觉其实也并不是爱,就像是小孩子羡慕别人家孩子的玩具一样。
既然白春笙决议要和王鲲风他们一起去皇城,那出发的日子便要再往后推几日了,白掌柜如今在清河县也算是小有身家的财主了,生意上的事情自然要在临走之前都安排妥当。
鱼鳞皇叔要和他们一起回去,酒楼掌柜的便由周婶婶暂代,食铺这边照例是原来的大师傅管着,作坊那边有螃蟹精,剩下的良田,春耕的事情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让庄头辛苦一下就行了,一一安排妥当之后,挑了一个天气不错、江面没有大雾的日子,他们便乘船北上去了。
“那小子果真要回来谢恩?这倒稀奇了!”崇明殿上,听到大儿子接到封赏的圣旨,竟带着三郎回来谢恩,曾经的豫亲王、现在的皇帝陛下十分纳罕道。
“回陛下,清河郡王,大约、不单单是为了回来谢恩的……郡王身边有只河蚌精,据传闻,仿佛是郡王私自定下的未婚夫郎~”下面人忐忑不安地回禀道。
既然决定要回来和亲生父亲摊牌求赐婚了,关于白春笙和自己的婚约,王鲲风也不再刻意隐瞒,这才有了这提前半个月的“密告”。
“私定终身?这倒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没想到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
下面人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怎么想的,更不敢妄自揣摩圣意,只能将头压得更低,一句话也不敢接。
第60章
从水路到皇城, 且又是逆风,没有半个月根本不行, 好在他们也不急着赶路, 况且,王鲲风故意拖延时间,也是希望他的人能有更多时间去皇城布置, 尽可能的确保他们此行安全。他好不容易找到想要共度一生的妖,才不想现在就死呢。
其实皇帝陛下那边还好说,他要防着的主要是后宫那位娘娘。有时候想想也是可笑,投胎到这位娘娘的肚子里,也不是他想要的, 怎么她就偏偏处处针对自己呢?他一个半妖,又不是跑去和她那位心尖尖上的太子爷争宠!
作为一个妖, 他实在不太能理解凡人的想法。
不过, 他现在也不想再去刻意理解了,他觉得,有时候他真的应该和自家河蚌学学,就是那种“爱谁谁、小爷怎么活跟你有毛关系”的洒脱和不羁, 亲生母亲又如何?你看不上我,难道我就看得上你?各自安好便罢了,若是敢像从前那般欺凌于他和他在乎的人,便休怪他不念母子情义了……不!他们之间, 何曾有过母子情义?
“鲲哥,起网了, 快来帮忙!说不定这一网有你想吃的虾子!”白春笙站在船尾,和三郎一起探头看着船夫在那里起网。
他们的船行得慢,闲来无事,船夫便每日下几网下去,捞上来的河鲜,足够他们一天吃的就行了,最关键的是,有白春笙这位大厨指点,他们船上近日的伙食和白家酒楼也有的一拼了,船夫们乐得抽空多网些鱼虾来打牙祭。平日里他们可舍不得花银子去白家酒楼用膳!
今日他们的运气不错,这一网捞上来的有十几条大小不等的鲫鱼、鲤鱼,一条黑背大鱼,还有约莫一斤多的虾子,那虾子不大,约莫成人指头长短,个头不大,胜在虾子肥厚肉多,拿来做鲊酱焖虾子还是不错的。
就这么点虾子,白春笙也舍不得给旁人吃,从捞上来的鲜鱼里挑了两条个头中等的鲫鱼,又拿了一条鲤鱼,剩下的便让厨子自己去做了给大伙儿做午膳,厨子如今有了白掌柜亲自调制的酱料,简直意气风发,分分钟脑补自己走上厨艺巅峰、被皇宫请去做御厨的风光,做菜的手艺比从前好了许多,连带着船上的人都跟着沾光,光吃不动,没几日便胖了好几斤。
三郎最近又掉了两颗牙,颇为萎靡,白春笙见他可怜,便特意取了两条鲫鱼,准备待会儿做个鲫鱼豆腐汤,再给他家鲲哥做一道红烧鲤鱼,一个鲊酱焖虾子,一个鱼片豆腐羹,主食便是最简单的粳米饭了,不过因为有味道浓郁的汤汁泡饭,鲲哥和三郎吃的都非常痛快,尤其是那道鲊酱焖虾子,几乎连盘子里的汤汁都被抹干净了。
“愣着做什么?你也吃啊。”看到白春笙一直跟小媳妇似的伺候他和三郎吃饭,猫大爷不高兴了,将他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把藏在碗底的几只虾子拨出来,夹到他碗里,让他赶紧吃饭,伺候他就算了,伺候小叔子算什么?
“方才吃了一碗粥,不太饿。”
“是不是坐船不习惯?”王鲲风知道有些人一坐船就容易头晕呕吐的,担心他也这样,急忙让人把毛大夫请过来给他看诊。
毛大夫的身份这次也曝光了,本来王鲲风没打算带他来的,是想让他留在清河镇照顾白春笙,谁知道白春笙坚持要和他一起去皇城,没办法,他只能将毛大夫也给带上了,虽是初春时节,不必担心晒伤的问题,但是,他家河蚌身娇肉贵,万一水土不服了呢?
从毛大夫出现在船上开始,白春笙就明白了,这位大概也是他家鲲哥的人了,果然不愧是贵族猫崽子,哪怕虎落平阳呢,也照样能拉起一支队伍,简直棒棒哒!
他就喜欢他家鲲哥这样可萌可攻、又有家庭责任心的男人!
毛大夫一脸不爽地带着小徒弟过来了,方才起网的时候,他明明看到网里有许多虾子,结果吃饭的时候却一个虾子都没看到,不用猜都知道,定然是被白春笙昧下来,留给他们家猫主子开小灶去了……没吃到美味的鲊酱焖虾子,他老人家心情颇为郁卒。
“怎的了?”闻着船舱里空气中残余的鲊酱焖虾子的味道,毛大夫的心情更不爽了。他老人家不辞辛劳地跟船一路北上,结果却连一盘鲊酱焖虾子都吃不到,还不如留在清河镇呢~白家酒楼只要有银子,随时都能吃到想吃的菜式。
“春笙今日觉得胃口不好,只吃了一碗鱼片粥便吃不下了,想请先生帮忙看看,是否有恙?”王鲲风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家河蚌的一只胳膊,示意毛大夫身后的小徒弟赶紧将脉枕拿出来。
毛大夫狠狠瞪了胆小没出息的徒弟一眼,慢慢将三根手指搭在白春笙手腕上。
一盏茶后——
“咦?”毛大夫猛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白春笙一眼。
“他怎么了?”猫大爷心头狂跳,手心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容我再诊诊看。”毛大夫收起方才漫不经心的表情,一脸严肃地让白春笙换了一只手,微微闭上眼,三根手指搭在他脉门上,一时间船舱内寂静无声。
三郎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紧张得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半晌,连续换了两次手之后,毛大夫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王鲲风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神色里琢磨出他家河蚌的病情来,这一刻,他无比恼恨自己往日太过懒散,竟然没有学一些医术,否则的话,哪里还要看这老东西的眼色?
“敢问白掌柜,这几日是否觉得胸闷气短,晨起还有些盗汗?”
“好像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