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前几个世界积累的经验,他最近敏感的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颜景白知道,离开的时间又要到了。
看来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了。
于是,当次日,石之轩提出暂时放开朝政,去江南游玩的时候,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只是他坚持要把孩子带在身边。
本意是想来个二人世界的石之轩顿时脸绿了,却又没有办法,最糟心的是,这个超级大灯泡还是他自己费尽心思的亲手弄来的。
离开京城前,颜景白瞒着所有人去了一个地方。
普普通通的民宅中,白衣英俊的男子在看到他的瞬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再也没能维持住面上的冷漠。
颜景白无视对方霎那间的紧张和防备,径自在他对面坐下,然后淡淡道:“好久不见,堂兄别来无恙。”
宫九缓缓地舒了口气,紧盯着他道:“不敢,在下罪臣之身,当不得皇上一声堂兄之称。”
半年前,他与陆小凤的争斗,如颜景白所料,以他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如果不是有人相救的话,恐怕他的一条命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而他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这位精明的皇帝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从太平王府之后的没落,太平王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可以窥见一二,这位皇帝陛下绝对获利匪浅。
他虽然现在等于是个“死人”了,只能活在黑暗中,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
颜景白仿佛并没有看到对方脸上的冷漠一般,说道:“堂兄言重了,君家人丁单薄,这一辈只有你、我、南王世子三人,对于你们不到万不得已,朕并不想杀人。”
宫九沉默,他消息灵通,君钰卿的事情,以及现在的去向他大致都是了解的,也正是这样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对待背叛之人,他确实过于宽容了。
换了自己的话,他扪心自问,绝对会斩草除根!
宫九的面部轮廓比岩石还要坚硬,他盯着对方那双让他看不透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颜景白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手,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小小的院子中。
宫九的眼睛微微泛红,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就是当初突然出现救了他的那个。
“原来是你派的人!”宫九声音紧绷,并没有丝毫见到救命恩人的激动和感激。
颜景白也不介意,他淡淡道:“朕说过,君家的人太少了,死一个少一个,未免太过可惜。”
“即使你救的那个人想要抢你的皇位?!”宫九笑容讥讽,“我倒是不知道,一向手足相残,没有父子亲情的皇家竟然出现了一位圣人。”
颜景白并没有因为他毫不客气的嘲讽而感到生气,他冷静的说道:“朕当然不是圣人,朕从来就没有说过救你是没有条件的。”
宫九英俊的脸庞再次变得冷漠,他问道:“什么条件?”
颜景白伸手,旁边那位站着的黑衣人躬身,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放在他的手中,然后消失不见。
颜景白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在对方紧皱的眉心中将圣旨摆在他面前的石桌上,然后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他打开。
宫九看了他一眼,还是照办了,他倒要看看对方弄得什么悬殊。
但当他看清圣旨上的内容时,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瞬间起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颜景白从容道:“若朕有什么不测,你会是大溯下一任的皇帝!”
宫九胸口起伏,眼角微微泛红,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一字一句的问道:“皇上正当年少,比我还小上几岁,且身份尊贵,能有何不测?况且你还有一个儿子!”
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一个一心想要夺取自己皇位的堂兄,这人的脑袋绝对是被驴给踢了!
“孩子太小了,朕怕是等不到他长大。”
“你......”宫九面色惊疑不定。
“朕要死了。”颜景白毫无压力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朕得了绝症,太医说活不过三年,而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
宫九震惊之极。
颜景白道:“朕早就打算好了,在你和南王世子里面选一个出来继承皇位,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朕发现,你比他更加适合做皇帝。”
这人的心机手段,武功谋略,都不是君钰卿比得上的,这样的一个继承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若说缺点的话,恐怕也只有他的那个病了。
罢了,颜景白暗暗叹了口气,人无完人,他时间紧迫,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左庭之和元昊澜那里各有一份旨意,到时候他们会帮你的。”
颜景白事无巨细的交代着,“各地藩王都被朕削弱的差不多了,你一上位就削藩,无论是哪一个王爷享受朝廷供奉即可,封地自治终究是个祸害,这一点看你和君钰卿就知道了。”
“还有左庭之那里有一些东西,等到时机到了,他自会给你。”
那是关于石之轩在这个世界的势力,一旦他死了,以对方的性子再没有人牵制,到时候不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若是于百姓有害的话,就是他死了,他所留下的一些布置也不会让他好过,而宫九不是蠢人,怎会放心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趁他病要他命,到时候将他彻底斩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颜景白交代的详细,可宫九却是越听越窝火,他怒极反笑,“你凭什么就一定会认为我会接下你的位置?”
颜景白惊讶,“你不是想当皇帝?”甚至还处心积虑的要造反来着,不是吗?!
宫九冷笑:“我确实想做皇帝,可那要靠我自己去争去抢,靠你施舍的皇位我不稀罕!”
闻言,颜景白毫不客气的嗤笑:“得了吧,若朕不死,一直活着,你永远不可能抢到朕的位置。而一旦我死了,你赢了君钰卿,赢了朕那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儿子,算个什么本事?朕活不长了,难道你还能在朕活着的时间之内夺了朕的皇位?!”
他起身,过了裹身上的披风,然后将石桌上的那道圣旨塞进宫九的怀中,最后说道:“朕给你的你就好好受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四月份的时候,颜景白拖家带口的带着石之轩和孩子去了江南。
他除了几个宫人之外,并没有带其他人,护卫根本不需要,石之轩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护卫,有他在,连一只苍蝇都进不了他的身。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江南的水是清的,柳是绿的,天是蓝的。
一切都美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颜景白第一时间就去了花满楼的百花楼。
百花楼还是那座百花楼,一切都没有改变,里面的花依旧开得那样的好,那样的艳,清幽的香气在他踏入楼中的时候就萦绕在鼻尖。
对于他的到来,花满楼很高兴,更高兴的则是对方递过来的软绵绵的孩子。
颜景白微笑着看着他被孩子攥着头发有些吃痛,却又唇角含笑的模样,手里捧着的是对方沏的茶水,时隔两年,他倒还是挺想念的。
他笑道:“瞧你倒是很喜欢孩子的样子,即使如此,何不早早娶妻,生上一个?”
花满楼面色微红,道:“我一个瞎子,就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我看不想祸害姑娘家是假,想留着祸害陆小凤才是真。”说话是一直没有作声的石之轩。
颜景白眨了眨眼,看着满脸不自在的花满楼,大笑。
颜景白几人游江南,身为主人的花满楼自然陪同,几天下来,一行人都很开心。
颜景白更是一直挂着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游玩过了,这种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过问的日子,老实说,非常不错。
只是,在他没有察觉的角落,石之轩看着他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深沉。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谁也没想到意外竟来的那般突然。
当一身素衣的太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颜景白怎么也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来的?石之轩不是说把她关起来了吗?为什么她会突然就出现在这里?
船上的宫人都已经死了,血腥味弥漫,浓烈的血腥味中却又夹杂着一种浓郁的花香。
不知道为何,当闻到那股花香时,他的脑子竟混沌起来,颜景白下意识的去找那个黑色的身影,却什么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