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敷衍,但客人不爱说,老板当然也不好穷追不舍地问, 他看着妖尊消失在楼道的背影,摇头喃喃自语:“嘿,最近这城里怪事怪人越来越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寺里的那位闭关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妖尊恰好逮住老板这一句嘟囔,心中暗道,当日在柳林村时,红璃姑娘执意要带姜湘白公子前往飞来寺寻找高僧,然听老板的口气,似乎那位高僧闭关已有一段时日了,红璃姑娘难道不清楚此事?
如她其实是知晓此事,那她坚持要带姜湘白找飞来寺的目的,就值得斟酌,会不会是早预料到他们几个不会袖手旁观,有意把他们引到飞来寺?
妖尊想到此处,不由蹙眉摇头,这兴许只是他多虑,红璃和卓小鱼虽皆倾心于姜湘白,但姜湘白显然对卓小鱼不假颜色,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红璃何需再无事生非,招惹卓小鱼?
除非……
红璃的目的不止于此。
单凭空想,亦是于事无补,妖尊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蜷缩成一团、小脑袋挤在在翅膀下的小雏鸟,放在掌心,轻声唤道:“小朗?小朗?”
小朗挪动了下身子,仍是紧闭着双眼。
妖尊无奈,他轻柔地翻过小朗的身子,露出那小雏鸟的一对小脚来,再慢慢地分别把两只略略拉直,小朗那细细的鸟爪上仍然缚有他当日在丹穴之山以青丝化作的银白色脚环,此物带有他本妖的气息,断无可能作伪,那黑衣女子莫不是在故弄玄虚?
但小朗身轻如羽,却又是确确实实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妖尊如今只恨自己不过一介凡间妖物,参悟不来仙魔的奥妙,而今小朗虽在身边,却沉睡不醒,怎么也不象个好兆头。
他把小朗重新放入衣襟内,离开房间下了楼,客栈的老板见他又要出去,热情地招呼道:“客官又要出去?天色不早了,不先在小店用过便饭么?”
“不了,”妖尊正欲跨出店门,忽又止了脚步,回到台边,解出冯老爷赠予的那一袋金叶子,对老板道,“老板,这一袋钱你便收作宿费吧。”
老板拉开布袋子往里一瞅,顿时目瞪口呆,忙不迭把袋子往妖尊处推,连连摆手:“这,这哪里用得着啊,就算盘下小店都有多了,客官,这——”
妖尊笑道:“先拿着吧,等我们回来再会账计较也不迟。”
客栈老板惊疑不定地看着妖尊,妖尊既不愿再多解释耽搁时间,对老板微微一笑:“放心,这些金叶子来路正当,老板要不信,到城中那冯大老爷家一问便知。”
听他这般说辞,老板才将信将疑地把袋子收到柜台下,正要再说上几句,表明自己并非昧金,一抬头,妖尊早已出了店门,不见踪影。
妖尊把账结毕,离开客栈,大步流星地径直往飞来寺行去。
已过了酉时,天色渐暗,到了那飞来寺门口,日头早已沉落,只剩几道余晖,仍能照出高大的山门正中竖匾上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飞来寺。
只是大门紧闭,妖尊遇上了小朗和卓小鱼之前一样的麻烦,该如何进去呢?
不过较那一对年轻鸟和鱼运气好,妖尊犯难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他刚一踯躅,那庙门前倏然一闪,妖尊察觉到妖气从中泻出,他微怔,顺着妖气寻去,走不到两步,就见距离大门不远处的墙角下,亭亭玉立着一位神情温婉的美妇。
那美妇冲妖尊微微颔首,目中灵光流转,皆是期盼。
妖尊见状,略一沉吟,便走上前去,刚要施礼,那美妇已然将身一转,卡在墙壁之上,半回身后,又向妖尊点点头,示意他跟来。
冒险一试的妖尊果然顺利地进了寺庙,他开口向美妇道谢,那美妇凝视着他,朱唇微翕,没有说话,两掌合着向妖尊捧起,她那掌心内即刻出现了一条拇指粗细、一炷香长短的白蛇来。
她神态恭敬地将这条白蛇举向妖尊,妖尊虽不明所以,也还是伸手欲接,那白蛇拉直了身子,游上妖尊的手指,蜿蜒到他手腕处,首尾一盘,倒像个造型别致的手镯。
妖尊正要出声询问,那美妇身影却极速淡去,她最后向妖尊手一指前方,顷刻间消失无踪。
顺其方向望去,遥见一庄严雄伟的大殿,妖尊再一低头看向手腕处,那条通体白皙的小蛇乖巧地缠绕着,一动不动,似入了冬眠一般。
他虽不知那美妇究竟是什么来路,然一则她是妖非魔,二则,妖尊只觉这美妇的容貌似曾相识,且也感受不到她有任何恶意,她盈盈目光中,反是饱含对妖尊的乞求——他倏然省起在柳林村时,卓小鱼曾提及在那杏花树下的异事,以及小朗临行前也曾特地对那棵树一探究竟,难不成卓小鱼所见的女子,就是她?
她是谁?若是妖,同归一类的妖尊怎么到此时才察觉她的妖气?
为何她也进了这飞来寺?她又有何目的?
这一连串的疑惑在妖尊心头直打璇儿,却没有阻碍他前行的脚步,一路疾行,不费多少功夫,飞来寺的天王殿便赫然清晰。
妖尊脚步不停,一阵风般卷到殿门前,刚与殿内供奉的笑口常开大肚弥勒佛打了个照面,脚还未踏进高门槛,就听得连串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狗吠,妖尊微一皱眉,只见从佛像后方,左右各跃出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毛长脚恶犬,两犬狗嘴大张,朝妖尊龇出上下两排锋利的獠牙。
狂吠之后,两犬似乎发觉妖尊毫无退让之意,上身低伏,作势欲扑,咆哮声也由响亮变作低沉。
妖尊冷笑一声:“好端端的佛寺,却养着凶神恶煞的看门狗,这寺庙里的和尚,只怕也不是什么好货!”
话音未落,那两条恶犬已是按捺不住,飞扑向妖尊,妖尊侧身避开,也不客气,见左边那只纵身跃起,从他头顶处袭来,轻喝了声,飞起一脚,直踢中恶犬的肚腹,那恶犬嘶声哀嚎,重重跌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妖尊低头让过右边那犬,又将手一伸,曲作禽爪状,精确无误地掐牢恶犬的咽喉,猛一用力,那犬甚至连临死的惨叫都未能发出,喉管处鲜血狂喷而出,在妖尊手里抽搐了两下,就没了气息。
妖尊将狗尸扔在地上,仰头看向那依然笑容满面的大弥勒佛,淡然一笑:“在你面前犯杀戒实在是大罪过,不知你那些挂名的徒子徒孙可有半份悔意?还是说这两只恶犬也是你佛法下的善男信女?”
这天王殿内霎时因妖尊的这话热闹起来,那正中的佛像,与护在弥勒佛左右两端的四大天王竟然都动弹了起来,各自笑口大开,“哈哈”的笑声直冲九天。
细听之下,那仿佛兴高采烈的爆笑声中,还隐隐有些异样的音调,妖尊一凝神,顿觉随着四肢随着那笑声的持续而愈发沉重,胸前那仙印处也在隐隐作痛,他心知那笑声别有用意,右手不觉摸向小朗藏身之处,不料刚一隔着衣物摸索到小朗,就像按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关一般,一连串天真稚嫩的“叽叽叽叽,叽叽叽叽”猝不及防地从妖尊胸口处蹿出,犹如仓皇乱飞的小鸟,瞬间就占据了整座天王殿,将那弥勒和天王的大笑生生压过。
妖尊被小朗这出乎意料的尖叫吓了一跳,他忙将小朗从怀中掏出,那小雏鸟儿即刻便不啼了,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瞄了妖尊一眼,低下脑袋在他手心上蹭了两蹭,又阖眼蹲身,继续安眠。
没有赢过鸟叫声的大弥勒佛和四大天王又恢复了泥胎不动之身,笑声也停歇下来。
把小朗重新安放妥当,妖尊正要继续往里闯,突然之间,那大弥勒佛像开始摇晃起来,先是小幅度地震了两震,接着便是剧烈地前俯后仰,妖尊全神贯注地戒备之时,一声轰鸣,那佛像被炸得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日更到完结!!!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烟尘碎块四散之间,从佛像的废墟之中跳出一个人影, 妖尊看出那是卓小鱼, 刚要迎前去, 却见她的身后又冲出另一道巨大的影子, 直向卓小鱼的头顶扎来。
卓小鱼也发现了妖尊, 高叫了一声:“快闪开!”便极快地跳往另一个方向, 那黑影奋力地从供奉弥勒佛像的台子下钻了出来,轰隆作响中,扑着卓小鱼而去。
妖尊定睛看去, 那穷追不舍的东西, 居然是只硕大无朋、宛若一块巨石的龟, 此龟通体金黄, 在这并无烛火照耀的天王殿内, 自生着耀眼夺目的光芒,那龟身之上,缠绕着一条全身雪白、足有海碗口粗细的大蛇,蛇身向前长长地探出,蛇头昂扬,分叉的信子几乎成了一根火红的铁叉,向着左闪右避的卓小鱼戳去。
卓小鱼人如其名,在天王殿内滑如泥鳅, 只不过是转瞬功夫,那龟背上的蛇已发动了三、四次的袭击,都被卓小鱼堪堪躲过。
见卓小鱼险象环生, 妖尊自是不能坐视,他化出长1枪,纵身就往龟背上跳,想凌空而下,直接将那白蛇钉死在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