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嫣虽然又回到了宋府,但对他们的遭遇视而不见。
  不仅如此,一直没有动静的宋广修在宋嫣回来的那天也终于有了动作。
  自从被抓回宋府以后,宋广修就被宋敬严令禁止待在自己的院子,哪都不许去。可就在当天晚上,宋广修竟然躲过了府内诸多人的视线,偷偷跑了出去。
  他在宋嫣的院门口点起了一把大火,因为事先就做了安排,所以大火很快就烧到了别的院子。
  一时间,宋家被火舌包围了起来,里面的人更是吓得连连尖叫,混乱不已。
  哈哈哈哈烧烧起来!你们都给我死吧!全部去死!
  宋广修举着火把,在大火还没有蔓延起来之前疯疯癫癫地又跑出了宋府。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今天宋嫣要死,他那个狠心的父亲既然这么喜欢对方,就陪着宋嫣一起死吧!
  他这副样子在黑夜里太过惹眼了,跑出去后不久就被街上一群巡逻的官兵抓了起来。
  此时宋府的火已经大了起来,宋敬是在熟睡之下被灼醒的。火苗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屋子,在一片大火当中,他孤立无援。
  后院里,宋含盈在火烧起来的那刻就醒了过来。
  趁着火还没有大起来,赶紧把值钱的东西收好,衣服什么的都不要了,我去通知二姐。
  宋巧岚自从喉咙坏了以后整个人就安静了下来,到底是一条人命,宋含盈不可能袖手不管。
  也幸好她赶到了,里面的两个人还在睡觉,要不然人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宋含盈将宋巧岚和四夫人推醒了过来,屋内已经开始弥漫起了呛人的烟味,此时收拾好东西的二夫人也已经赶了过来。
  四个人还算幸运,一路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宋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宋广修是有意要置对方于死地,所以他屋里的火比宋嫣那边只大不小。
  四面都是火,宋敬根本无路可出,横梁被烧断的那一刻,直接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他的命到底还是大的,被砸了一下后,他挣扎着爬了出来。横竖都是死,宋敬咬了咬牙,选了一个火相对较小的方向冲了出去。
  他的头发跟胡子在冲出去的那刻被火烧光了,衣服也着了火。幸好院子里有水,他在冲出去后就立刻跳进了水缸中。
  外面熙熙攘攘,都是看到宋府着火以后赶来救火的。宋敬就是这样被人救了出去,但他身上的伤太多了,衣服都黏在了伤口上。
  第二天一早,宋府大公子发疯放火的事情就传扬了开来。昨天的火烧得那么大,京里没有人看不见。
  在听说这件事以后,最感到庆幸的就是曾经在宋府干活的那些人。如果不是宋敬因为无力支付工钱将他们遣散了,可能他们就要死在里面了。
  宋广修心肠怎么如此狠毒?
  其父必有其子,宋敬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儿子也就有样学样。
  宋府有人出事吗?我听说最开始火是从那位宋小姐的院子里烧起来的。
  如今人们提到宋小姐,都已经默认是宋嫣了。
  好像没人出事,只有宋敬被烧得十分严重,现在还躺着呢。
  唾骂宋广修的人里面要属住在宋府隔壁的两家最凶,昨晚要不是扑灭得及时,他们也会遭殃。
  至于宋广修,他在被抓以后由于纵火伤人证据确凿,很快就被判了刑。先是被判笞三十,再是被判流放。
  流放之前,宋广修还在大牢里一心做着宋嫣被烧死的美梦,却不知道早在他点火的前一刻,院子里面的人就走了。
  事后听说这个消息,还有宋敬只是被烧成重伤,他在大牢里又喊又骂的,狱卒见状,赶在他离开之前用鞭子好好教了他一番规矩。
  宋广修染的花柳并不具有传染性,先前在宋府看了大夫,基本上得到了控制。不过在流放途中,他的病又一次复发了。
  官兵对他的病情一无所知,只知道染了花柳的人很危险,在路上就把人抛下了。他们将宋广修扔到了一个山洞里,身上的镣铐都没有解,让对方自生自灭。
  而宋敬经此一事,已是元气大伤。宋府如今被烧得只剩下碳灰,他们一家人全靠着典当二夫人跟四夫人带出来的那些珠钗换取银两度日。
  五个人租了一个小庭院,不过住得近了,又不像以前那样还有丫鬟伺候,难免会发生摩擦。
  宋嫣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摄政王的马车停在了一个简陋寒酸的院门口,他们如今住的地方比之宋嫣原本的庭院都要小上三分。
  邬席下来的时候,见到院子里的地都是脏兮兮的,颇有一种先让人铺好地毯再叫宋嫣下来的冲动。
  三姐。
  宋巧岚自从宋府被一把火烧没了后,就一改常态,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出门,倒是宋含盈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如果不是有她的话,宋家的情形一定会比现在更混乱。
  见到宋嫣从马车上下来,宋含盈朝对方行了个礼,并不是那种妹妹见到姐姐应该行的礼仪,而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礼。
  父亲就在里屋,娘跟四夫人休息去了。
  如果是在宋府的话,宋含盈并不会直接喊二夫人娘,现在宋府都不在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
  说完话,宋含盈也不再招待宋嫣。如宋嫣所说,宋含盈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对方今天过来是要见宋敬。
  为了给宋敬治病,他们已经花费了一半的开支,但宋敬受伤过重,至今还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在看到宋嫣的时候,宋敬的眼中涌起了一阵希望。
  嫣嫣儿,快带爹离开这里。
  带他离开这里,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疗,然后重新过上好日子。宋敬虽然没有说出来,可他看着宋嫣的眼神已经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爹还是跟从前一样天真啊。
  宋嫣一如往常的没有丝毫尊敬,他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看着对方。只说着这话的时候,宋嫣的过度耀眼让人有种室内也都一并明亮起了的错觉。
  被自己一贯疼爱的大儿子烧成这样,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你如果这个时候宋敬还不知道宋嫣是过来干嘛的,那么他这些年也就白活了。可惜不管他有多生气,也不能耐宋嫣如何。
  爹不是好奇我跟摄政王是什么关系吗?今天我是特意来告诉您的。
  宋敬最大的愿望就是振兴宋家,眼下宋府已毁,宋广修是彻底废了,只剩下宋嫣这个希望。可他却带着邬席一起到了宋敬的跟前,当着他的面跟对方之间亲昵异常。
  当日宋嫣跟宋敬说他跟邬席之间是各取所需,现在两人虽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也已经让宋敬知道他们这需究竟是什么了。
  爹一心想振兴宋家,可惜,宋家注定是要无后的。因为儿子喜欢的是男人。
  没有什么是比这句话更能打击宋敬的了,在宋嫣说出口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就瞪大了眼睛,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过去了一样。
  宋嫣并不管宋敬的反应,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跟邬席一起离开了。
  摄政王对这里的环境忍耐得够久了,出门的时候直接就将宋嫣抱了起来,没有再让对方踏上这块土地。
  这副娇宠非常的样子,又是在宋敬的病情上火上浇油。
  宋含盈在马车离开后不久也走了出来,她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地听着宋敬的谩骂。
  骂吧,反正三姐姐早就死了,宋含盈心想。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宋嫣到底是谁,不过宋含盈无意报仇,她只想将日子过下去。就是偶尔的时候,她回想起曾经在宋府的日子,对于自己冷眼旁观她人欺负宋嫣觉得有些愧疚。
  很小的时候,她们姐姐妹妹也和平相处过。
  在马车回去摄政王府的时候,同样成为平民的程单却收到了宋嫣的一封信。
  信中跟他约定,七日之后城楼相见。
  又是七日。
  程单在看到熟悉的字迹时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办好了宋嫣交代的事情,他的嫣儿要来见他了。程单将宋嫣的信慎重地放进了怀里,而后手捂着那一处,露出了一抹分外满足的笑容。
  夜。
  摄政王府内一片宁谧,只有主卧里时不时会响起一些动静。
  邬席仰着头,眼瞳已经竖成一道细线,过度的忍耐使得他的脖子上露出了青筋。
  是宋嫣让他忍着的,这副听话的模样让宋嫣吻了一下对方激.烈跳动的颈部动脉。
  过几天我要去见程单一面。
  是他要去,而不是程单来。自从宋家跟镇安候府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邬席心中一直隐隐有股不安,这不安的来源是宋嫣。
  此刻听到对方的话,他下意识便要问宋嫣打算什么时候去。可压住他的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很快,他的眼瞳就又变成了那种银白之色。
  这个世界当中,只要刺.激过度,邬席的眼瞳就会产生这种变化。
  嫣嫣。
  抱紧我。
  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只是宋嫣那含着情.动的声音很快就让他意志全无。
  邬席以前所未有的力气抱紧了对方,理智在此刻发出最后一道指令。不要让宋嫣离开自己,要留下他。
  除此以外,他还在这当中感到了一种分外的恐惧和害怕。一刹那间,他的眼前似乎闪现过了诸多的画面。
  邬席看不清楚画面的内容,可他冥冥之中感觉到每一个画面都是关于宋嫣的。本该是极为快活的时刻,可邬席却只感受到了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意。
  摄政王用以固定头发的簪子滑落在地,声音被抑.制过头后的爆.发掩盖得彻底,这是邬席第一次没有听宋嫣的话。
  不过对方并没有计较这一点,长发彼此交.融,一如他们两人。
  各种情绪叠加在一起,邬席在最后关头竟然昏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床畔上只剩下他一人。宋嫣已经不在了。
  如果他知道宋嫣曾经给程单送过一封信的话,一定会知道今天刚好就是第七天。
  邬席黑色的眼瞳来回变化着,从黑色转为银白,最后又变成黑色。
  心中强烈的不好预感促使着他飞快穿好了衣服,然后马不停蹄地出去找人。
  他应该是不知道宋嫣在哪里的才对,可骑上马的那一刻,邬席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眼前随着马匹的奔驰不断闪现出更多的画面,是昨晚那些画面的延伸。从最初的模糊,再到清晰。
  当邬席赶到城楼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宋嫣从上面摔下来的样子。
  他看着他,笑得肆意张扬,如一只蝴蝶翩然飞下,血珠恰好溅在了邬席彻底变成银白的眼瞳当中。
  第135章 白月光(19)
  程单在得知相见地点的时候,一早便做好了准备。前两次等待后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到他这一次的情绪,因为宋嫣的话已经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标准。
  宋嫣说要跟他见一面,那么他就静静等待七天过去就好了。对方会不会来,要跟他说什么,都是在通知之下的。
  他不需要质疑,也不需要忐忑。
  侯主子,到了。
  程单现在已经被夺了侯位,马夫一时半会没有改过来,差一点叫了老称呼。
  你先回去吧,三个时辰后再来接我。
  是,主子。
  宋嫣跟程单约定的时间应该要再过半个时辰,不过程单还是想要早一点过来。
  他下马车的地方离城楼不远,再走一段路就到了。程单特意让马车停在这里,然后慢慢走了上去。
  登高而望的时候,底下的一切都变得渺小了起来。可惜从这里并不能直接看到摄政王府,程单心中略有遗憾,要不然他就可以看到宋嫣有没有过来了。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晨风透着露水的凉气,吹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
  他们约定相见的城楼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修建的,到了本朝的时候都已经荒废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随便上去。
  程单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右手掌心一直贴着自己的胸口,宋嫣的信还在里面。
  他知道这都是宋嫣的报复,但即便如此,他也毫无怨言。
  正在闭眼回想的时候,城楼底下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程单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令他至死不忘的场景。
  薄雾飘逸当中,一道鲜红的身影骑着黑马直直奔向这里。马上之人一身张扬,似烈焰烹花般灿烂。
  嫣儿。
  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但程单也还是第一时间确认了那人的身份。除了宋嫣以外,别无他人。
  程单忽然觉得其实宋嫣跟邬席之间一点都不像,他不禁有些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固执地将他当成是邬席的替身。
  在宋嫣的黑马停下来的时候,程单仍旧站在上方看着人。
  他看着宋嫣是如何利落下马,看着那火红的衣摆在空气当中划出来的弧度,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而来。
  宋嫣在朝他走来,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程单的所有理智丧失。
  他不需要做任何额外的事情,只需要听从宋嫣的话。他要他在这里等他,他就在这里等他。
  遥远的人影随着脚步声的响起而逐渐清晰,从浓密的乌发,到翠蓝的蝴蝶发钗,再到那张姝丽非常的脸,脖间戴着的莹白珍珠,最后是火红色的裙摆,
  宋嫣并不意外程单提前一步到了约定的地点,当他彻底踏上城楼的那一刻,温润的眼眸当中缓缓盛上了笑意。
  那笑意跟当中的浓黑融合在一起,一时间不能让人分辨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久不见,侯爷。
  他还叫他侯爷,音调绵长而黏腻,如同两人拥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是在梦中和现实里都没有听过的声音,程单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可随着宋嫣的不断前进,他又开始后退了起来。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强烈的想要为对方奉献一切的爱意当中突然涌现出来的莫名恐惧。
  侯爷,你在害怕我吗?
  不程单摇头,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他不应该害怕宋嫣的,他爱宋嫣。今天是他努力了很久才得来的一个机会,他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心里的话都跟宋嫣说清楚,然后求得对方的原谅,让对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程单对上了宋嫣的眼睛,那股浓重的逼戾之感叫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可当宋嫣的眼眸微微晃动,如水般的温柔倾泻而出时,这种感觉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