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没说话,先把嘴张开了:啊
  阮轻轻笑着喂了她草莓,拿手指轻戳她脸颊:江璃,你真像小狗狗。
  江璃把草莓咽下,挑了挑稍显锋利的眉,试探着叫了一声:汪?
  阮轻轻不由得笑出了声。
  漂亮女孩脸有点红,说出来的话却并不矜持:你现在汪汪叫没意思,有本事,留着晚上叫。
  江璃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阮小姐,你爱好还挺特殊。
  阮轻轻转过身靠近她怀里,抱着果盘看电视,不回应了。
  江璃还想做一些过分事的,可黎芊璇还留在这里养身体,看到阮轻轻在这里她就过来了,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江璃不是很开心,但好在另一个灯泡叶诗妤今天就要离开了,黎芊璇懒得做戏,直接表示你快点走,送都不送,江璃倒是客气地道了别,也跟着阮轻轻把人送到了门口,可叶诗妤却表示想要和阮轻轻单独说会儿话。
  阮轻轻人都是她的了,江璃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她体面地退开,给两个人留足了空间。
  一开始叶诗妤说的都是闲话,也就最后问了点江璃相关。
  所以轻轻,就决定是她了对吗?
  嗯,阮轻轻再一次认真回答:就决定是她了,也只能是她。
  叶诗妤叹了口气,跟她抱了抱,说那你一定要幸福。
  当然。阮轻轻弯着眉眼,笑的动人。
  叶诗妤见她这样子,也跟着笑,然后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问道:江璃想起来了吗?
  阮轻轻一怔,随后才回答:只是想起来一些。
  怪不得,叶诗妤看了看江璃的方向,感慨道:她可不像当国师之时那般气场强大了。
  可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我的女人,还是得方便我拿捏掌控。阮轻轻说的自信满满,可偏偏模样还是那副可爱柔软的模样,只有眼里透出一点争强好胜的光,叶诗妤不由得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叶诗妤捏了捏她的鼻尖,不由得发笑:我记得某人可跟我说过,得等江璃完全恢复记忆,变成国师以后,才会跟她在一起,现在怎么改士意了?
  因为,情况不一样了啊
  阮轻轻没法跟别人解释,江璃曾经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大乾国师,但又不只是那位国师。
  在她没有变得成熟稳重运筹帷幄以前,在她尚且青涩顽皮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相爱过。
  而阮轻轻跟叶诗妤说那话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回事。
  而且丢失记忆的并不只是江璃,还有她阮轻轻。
  我跟江璃的故事有点长,等以后有时间有机会了,再慢慢跟你说。
  叶诗妤也不强求。
  她最后抱了抱阮轻轻,跟她挥手分别,看着阮轻轻略带怅然的表情,她还不忘提醒:别太想我,指不定过两天我就又过来了,反正在同一个城市,离的也不远,很方便。
  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阮轻轻对着司机招手,让司机快点送叶诗妤上车。
  阮轻轻其实没有多不舍,如今交通方便,道路四通八达,即使在不同的地方,想见面也是很容易的事。
  叶诗妤已经走了,江璃过来接阮轻轻,阮轻轻却说要独自修炼,跟她分开了。
  看着心上人留恋的目光,阮轻轻就勾了勾她的手指,哄道:我就在楼上,江璃,你别太粘人。
  好。江璃答应的爽快,目光却依然黏连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拐角处。
  真腻歪。黎芊璇翘着腿,嚼着薯片,在旁边冷哼出声:如果是我,我一定给足轻轻空间,而不是像你这么腻歪。
  江璃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就自顾自地做其它事了。
  虽然她没有说话,黎芊璇还是从那一眼里看出了江璃未说出口的意思。
  江璃是在说:你看我理你吗?
  黎芊璇越想越气了。
  她还是不明白,到底凭什么啊!
  江璃能做的,她也能做到啊。
  楼上,阮轻轻还在整理记忆。
  她没有告诉江璃的是,自打跟江璃亲密过后,她的记忆就又恢复了一些。
  后宫众人香消玉殒,师父也油尽灯枯离世后,阮轻轻意图结束生命,可她的那道残魂却飞回来了。
  两道神魂并不能完全融合,阮轻轻却能清晰地感知道另一个自己在歇斯底里:你不恨吗?阮轻轻!难道你不恨吗?
  你本是修罗王的女儿,生下来便根骨绝佳与众不同,后来更是登临绝顶举世无双,入士魔界俯瞰万物之时,你曾何等潇洒何其快活!就为了一个江璃,你变得人不像人魔不像魔,可换来的结果呢?
  另一个自己的身姿在眼前摇曳,那些苦痛的记忆从深埋的土壤里漫出来,被仇恨浇灌,逐渐蔓延生长。
  阮轻轻看见自己在哭,哭的肝肠寸断:结果就是被伤害,被背叛,被她用万剑穿心,被她杀死一遍又一遍可这还不够,她还要用你的骨血炼化兵器,将你的神魂烧焚殆尽,若不是你生来强悍,踏过炼狱侥幸还生,如今你早就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了,阮轻轻,你甘心吗?
  阮轻轻不知道。
  那时候她头痛欲裂。
  真实的过往涌入脑海,阮轻轻发现另一个自己说的并没有错,她讲的都是真的,可阮轻轻却没法接受。
  太荒唐了。
  看顾她长大,为她尽力尽力,对她万般呵护的国师,怎么会那样对她?
  怎么可能呢?
  阮轻轻的信仰和支柱在那一刻破碎断裂,仇恨和嗜杀却笼罩扩散,将她的心脏拼起重建。
  更何况,师父的仇呢,不报了吗?皇后呢?贵妃呢?你心心念念的那些好姐姐呢?她们的仇不报了吗?
  报仇,我当然要报仇,阮轻轻的广袖兜了风,发丝也被吹的很乱,可她却步履坚定地走到了山巅之上,红着眼笑说:我想起来,我都想起来了,当年江璃指责我,说我没心没肝,生来便是冷漠绝情自私到了极致的魔物,她说我不爱任何人,心中没有万物,只会制造杀戮,所以,就活该死。
  多可笑啊,阮轻轻张开手臂,凛冽的风吹打着她的娇嫩肌肤,她却享受般地呼吸着,自言自语地说:如今,我不一样了,我有了师父,有了亲如家人的姐妹,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我都已经变了,可她还是伤我、害我、背弃我,以至于我落到如此孤家寡人生无可恋的地步
  都是的江璃的错。
  都是她的错。
  要报仇吗?
  当然要报仇。
  到最后,阮轻轻已经分不清说话的是哪一个自己了,那段时间,她也曾同自己的神魂融合,不管不顾地踏入战场,将除了江璃以外的仇人尽数屠灭。
  再后来,她已经大仇得报,却依然没有收手。
  茫然的时候,阮轻轻也曾问自己:为什么,我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同江璃相爱过
  那缭绕的黑雾在她周身盘旋,同她低低耳语:都是假的,轻轻,是她亲口说的,她不爱我,我生来便是魔物,而她却出身于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名门正派,道不同,如何能善终呢?
  是啊,阮轻轻的双眼再次通红,是她说的,她不爱我,是她亲口说的,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如果记忆到这里为止,那阮轻轻也会恨上江璃,无法停休,可偏偏上辈子的阮轻轻拨开了记忆里的迷雾,终究还是想清楚了第一世的全部因由。
  她跟江璃相爱过,是真的。
  她是魔,寿命无穷,而江璃是惊才绝艳的修士,也远比人类长寿,那辈子,她们相识于年幼,一起经历过很多,分开又重逢,和好又分手,确实是纠葛了很久,也爱了很久很久。
  但后来,江璃伤她害她也是真的。
  有一次江璃为了保护她,反而落入陷阱,还被抓住强行洗去记忆,变成名门正派对抗她的神兵利器,另一个自己没有说谎,那些她曾经所遭受过的伤害,都是真实的。
  而她会神魂分裂,生出另一个自己,也全是因为被江璃伤害至深,痛苦到了极点所导致。
  事情到了这里,阮轻轻已经没法分辨对错。
  得到记忆的那一刻她也在想,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经历这一切,会做出如何怎样的选择。
  可阮轻轻不清楚,阮轻轻也不晓得。
  她只知道当时的自己从炼狱里重生,再次修炼至巅峰后就抓来了所有的仇人,自己曾遭受的,她全都十倍百倍的奉还,该报复的,她也全都报复了回去,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她唯独留了江璃,可这并不代表她放过了江璃。
  那日大雪飘飘,她抓来了江璃,禁锢着她,让江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师门、至交好友都被一个接一个地屠戮殆尽。血色染红了白雪,人间仿佛炼狱,她却换上了漂亮干净的衣裙,站在江璃面前,笑的璀璨又无辜:阿璃,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阮轻轻觉得自己挺可怕的,世人皆是如此以为,江璃应该也不例外。
  阮轻轻还记得那天有位家属跑过来哭着质问:为什么?害你的是江璃,为什么你要伤我相公相公他是无辜的啊,他从未卷入你们纠葛,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阮轻轻当时挑了挑眉梢,笑的开怀:是吗?
  为什么你不去杀江璃啊,为什么?
  那女人还在质问,阮轻轻偏了偏头,回答说:因为我想,灰飞烟灭倒是容易,可总是活着的人更痛苦,如果我也曾在那穿心的万剑里彻底凐灭,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快乐了。
  她的手下要解决那个女人,阮轻轻却制止了。
  留着吧,本座看她好像很痛苦,而本座喜欢看这种痛苦。
  阮轻轻最后看了一眼江璃,就翩然离去。
  经历种种,她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世人皆怕她惧她,江璃也不应该例外。
  可是等江璃能重新开口说话以后,却来她身边,对她说:对不起。
  她说:轻轻,对不起。
  阮轻轻已经做好准备跟她不死不休,可江璃却根本没有跟她争斗的意思,江璃只跟她道歉,用眷恋心疼的眼光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呢?
  如果江璃也能像她恨江璃一样恨她,那阮轻轻不会茫然,仇恨可以支撑着她走下去,走很远很远。
  可江璃还爱她。
  哪怕她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哪怕她后来也把江璃抓起来折磨一番,可江璃还是不余遗力地爱着她,用尽各种方式来弥补偿还。
  世人要将她除灭,江璃挡在她身前,拼着性命顶着骂名也要为她守护,她曾经造下的孽障,江璃历尽千辛万险,踏遍万水千山,也要替她消除。
  阮轻轻茫然了,她终于还是来到江璃面前,不解地问出那一句:为什么?
  江璃泪眼婆娑,同她说:轻轻,我不该忘的,我怎么能忘呢?
  阮轻轻继续执拗地问: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到底为什么啊,江璃!阮轻轻哭到眼前一片模糊,对着曾经的爱人厉声质问:我等了你那么久,那么久,我用了无数办法试图唤醒你,为什么你都想不起来啊!
  终于逼得她死去又活来,把事情做绝做尽,才忽然记起,这是为什么?
  阮轻轻的声音小了下去,很低很低:为什么你明明忘了那么久,现在又记得了
  轻轻,江璃试图握住她的手,阮轻轻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打颤,她听见江璃说: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以吗?
  阮轻轻偏着头看她,笑了下,笑的很浅。
  为什么呀?江璃,你不恨我吗?
  江璃用力摇头,将她冰凉的双手攥紧,带着哭腔同她说:我从来不恨你,不是你的错,轻轻,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们来一起想办法我还爱你,我很爱你,我没有办法不爱你
  可是,阮轻轻把手从她的手心里缓缓抽出,语气平淡且残忍:我不爱你了啊。
  回不去了。
  她们已经回不去。
  海水能冲洗掉沙滩上浅淡的脚印,却没法抹平石上的刻痕,她们所经历的种种,都像那些深刻在石上的痕迹,是消不去也除不掉的。
  都太深刻。
  或许她跟江璃还爱着彼此,可她们已经没法再相爱了。
  阮轻轻只回忆到这里就受不住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不敢仔细回想,只隐约知道了自己做过的事,怕江璃也记起,所以有些心虚。
  现在阮轻轻终于清净下来,敢回想,却发现痛难自抑。
  不自觉间眼泪已经爬了满脸,她冲出了房间,还没等下楼梯就对着江璃喊出了她的名字。
  江璃!
  轻轻?江璃放下电脑,转身抬头,看见她哭红的脸,心口一疼,就要上楼:你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你别动,你别过来。阮轻轻握着楼梯扶手,还在哭,眼泪从她下巴上垂落,砸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泪花。
  江璃要心疼坏了,她举手投降:好,我不动,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阮轻轻独自哭了一会儿,哭的肝肠寸断,才说出了想要表达的话语:我还爱你。
  江璃听清了,但没太明白:什么?
  阮轻轻哭着道:我说,江璃,我还是很爱你,我很爱你啊。
  江璃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阮轻轻为什么哭,但不管怎么说,还爱她就是好事。
  但是等等还爱她?
  阮轻轻都已经爱上她了吗?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江璃喜不自禁,她差点就要弯起唇角,可看着阮轻轻哭红的双眼,那点快乐也紧跟着就转变为了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