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麻烦你了。 蒋云书正蹲在地上给黑糖梳毛,脚边的毛堆积成一座小山,他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给羊剃毛。
  陈玉盈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了一半,穿着洗褪色了的外衣,三年来,这是她第 3 次见到这个家的主人,不麻烦不麻烦,蒋先生长得真俊啊。
  蒋云书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淡淡笑了笑当作回答。
  一地的狗毛,陈姨在屋子里用吸尘器狂吸,蒋云书嫌吵,便抱着书来到院子里,坐在草地上记笔记,黑糖偶尔带着它那蒲公英般飘逸的毛来捣乱。
  春天快到了,温度适宜,蒋云书穿着三件衣服丝毫不会感到冷,他正渐入佳境,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书上的内容时,陈姨突然有些慌张地跑出来,蒋先生,蒋先生!
  被打断思路的蒋云书有些烦躁,但依旧礼貌地望过去:有什么事吗?
  我在白糖房间打扫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陈姨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从兜里掏出一瓶小药瓶,我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拿来给您看看。
  蒋云书接过来,看到药瓶上写着 艾司唑仑片。
  二代安眠药。
  他神情严肃,去看药瓶的底部,距离生产日期已经过了 18 个月了,拧开来,里面只剩下一半的白色小药片。
  艾司唑仑片是属于二氮卓类的药物,具有镇静、安眠、抗焦虑和抗惊厥的作用,在原来世界里是无法在药店买到的,但在这个世界就不一定了,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林白昼。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干嘛,我很忙的,在上班期间竟明目张胆地骚扰医生。
  很忙就不会接电话了,蒋云书懒得反驳:艾司唑仑片,在你们世界是处方药吧?
  是, 林白昼怕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连忙拒绝,这个我可没法给你利用啊,安眠药受国家和医院严格管控的,需要精神科或神经内科的医生开具精二处方才能买。
  知道, 蒋云书说,谢了。
  那就说明,起码在两年内,白糖去医院看过病,大概率有过严重的睡眠障碍、焦虑或者抑郁紧张等情况。
  并且艾司唑仑片有很强的依赖性和副作用,如果长期服用后骤然停药,还会诱发一些疾病,例如焦虑症、抑郁症等。
  蒋云书不知道白糖有没有药物依赖,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把药片换成维生素片等可以补充人体物质的营养物。
  但这些在目前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记得白糖和陈姨的关系很好,于白糖来讲,陈姨是类似于第二个外婆的存在。可如果真是这样,陈姨就不应该告诉他,被原主知道后,白糖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陈姨明明知道白糖的境地的。
  你在哪里翻出来的? 蒋云书问。
  陈姨说,在柜子里层藏着呢。
  蒋云书蹙起眉:你为什么要乱翻他的东西?
  啊? 陈姨没猜到蒋云书会这么问,又用手心蹭了蹭衣服,不是大扫除嘛,我就想都擦擦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蒋云书说,听说你很照顾白糖,白糖也很喜欢你,你不应该等白糖回来再偷偷和他说小心一点别被我发现了?
  陈姨明显愣了下,半晌,她疑惑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理所当然:蒋先生你是一家之主嘛,omega 本来就应该听alpha的话,老祖宗说了,夫为妻纲,对于omega来说,alpha 就是天,我怎么会帮着他瞒你啊!
  第35章 好像快来了。
  晚上蒋云书照例去接白糖放学,回到家后,白糖礼貌性地撸了下黑糖,便回了房,他瞟了好几眼门外,悄悄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进柜子里层,又翻了翻,确保安眠药瓶还在后,就拿出今天刚在小卖部买的锁把柜子锁上了。
  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了,那一张纸证明,蒋云苏就是蒋云苏,从来没变过。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仿佛是将柴米油盐酱醋茶混在一起的酱料碟,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提起嗓子眼,他不知道于他而言,是蒋云苏更危险些,还是不知目的的陌生人更有威胁些。
  不过,总归是庆幸更多些吧,起码有种双脚踩到实地的感觉。
  虽然不能解释为什么脑死亡突然痊愈,也不知道为什么性格大变,但白糖已经不想在alpha的身上多花时间了,无论如何补救,蒋云苏都是伤害自己最深的那个人。
  那些伤痛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抚平的,枷锁留下的烙印会一辈子留在白皙的身体上。
  只要那是蒋云苏,他就绝不会释怀。
  叮咚。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页面弹出一条新信息。
  发呆被打断的白糖伸长手臂拿过来,划开。
  是周朝雨: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学校的老师有换人吗?
  自从他去上学后,周朝雨就没法一周三次地给他做心理疏导了,但每天晚上两人都会聊会天。
  白糖:学长晚上好!上学的感觉特别特别好!秦老师去别的学校了,剩下的 5 个老师都没变,方老师好厉害!同时教历史和语文,之前我都不知道!
  白糖又看了看门外,继续打字:学长学长我和你说哦,昨天我和你提到的我的同班同学,我和他重新成为朋友了!
  周朝雨回复:那很好,周六有一个书展邀请我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白糖瞬间精神焕发,如果头上有耳朵,肯定立得邦直:去!我去!我想去!
  但没一秒,他又耷拉下来,背都弯了,但黑心怪肯定不让我去 他不让我出门的
  特别解释下:黑心怪 = 蒋云苏。
  周朝雨:没事,你先问问,不行的话,我和他说。
  白糖心里有些忐忑与抗拒,让他去问蒋云苏 会让他去吗?不会的吧 但冥冥之中,白糖又莫名觉得这个蒋云苏会同意。
  朦胧中,白糖听见黑糖的狗爪子 哒哒哒 上楼梯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抬起头,看向门口。
  你的黑糖忽然出现. jpg
  黑糖, 白糖蹲下来把黑糖抱进怀里,双手一阵猛撸,有没有想阿嚏 阿嚏!
  他撇过头去打了好几个喷嚏,又从嘴里鼻子里拈走好几根毛。
  呜嗷呜 黑糖哼叫几声,一大串口水嘴边溢出,滴到地板上。
  白糖这才看到,黑糖的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他抽出来,是一张卷起来的纸,已经湿哒哒的了。
  漂亮的行书体一行行列下来,笔墨被水沾湿,晕染得像朵花。
  1、冰箱里有陈姨带来的小蛋糕。2、一个坏消息,陈姨回乡下了,以后都没法来我们家工作了,她说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3、我在书房,有事可以敲门。4、洗完澡早些睡。
  以后都见不到陈姨了?白糖怅然若失地看了好几遍,心里闷闷地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难过地蹲下来把脸埋进黑糖的背上。
  直到黑糖耐不住安静地开始乱动挣扎,白糖才抬起憋得有些红红的眼睛,走吧黑糖,我们去楼下看看陈姨给我们带了什么小蛋糕,如果奶油少的话你也可以吃一点哦。
  和之前的一样,一看就是那些在路边买的、几块钱的奶油蛋糕,又腻又甜,但白糖仍然一口一口吃得很珍惜,还挖了些里面没沾上奶油的蛋糕给黑糖尝尝味。
  可突然,白糖感觉到身体内一股强烈的信息素爆发出来,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措手不及,闷哼一声,双膝猛地磕到了地板上,身体酸软地往旁边一歪,倒下的时候撞到了爬山虎墙,手里的蛋糕也 啪嗒 掉了下来。
  唔 白糖呜咽着,蜷缩起发烫的身体,在墙角团成一团,眼前是一大片空白,他咬着牙死死压制着体内不受控制的信息素。
  好在只有短短一小会,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就结束了。体内的信息素重归平静,白糖喘着气,眼前逐渐清明。
  黑糖在舔他的手心,白糖缓了几秒,抬起有些迷茫的脸,上面唇色艳丽,眼尾飞出一片上挑的绯红。
  白糖心感不妙,他的发情期好像快来了。
  白糖是在第二天晚上和蒋云书提起这件事的,他不停地在心里和自己说硬气点,可面对alpha时,还是不受控制地站得端端正正,一开始的气势也荡然无存,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这样 学长邀请我去书展,我想去。
  书房里,冷白的灯光下,蒋云书坐在办公椅上,他侧过身子,眉眼平静,安静地听着,能去,但你们两个都是 omega,有什么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吗?
  白糖被问住了, 不知道。
  我能给周教授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吗? 蒋云书问。
  白糖表情有些犹豫,应该可以吧。
  蒋云书点头,拨了周朝雨的电话,然后点开免提,放在桌子上。
  白糖的视线很自然地跟着手机走,也因此看到了被手机压在下面的资料与文件。
  2015 年2021 年关于 #omega 保障法# 的提请议案。贾恩提出实现omega性别生育权利公平化,为omega性别设立
  贾恩这个名字被特别圈了起来,剩下的内容就都被遮住了,看不见了。
  白糖一时之间愣住了,仿佛魔怔了一般,有一股强烈的念头促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拨开上面的纸,去看底下的内容。
  喂? 周朝雨的声音。
  白糖猛然惊醒,嗖 地一声收回手,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周教授你好,我是蒋云苏。 蒋云书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他道,我听白糖说了,很感谢你邀请他,但我想请问下同行的只有你们两位吗?
  周朝雨听出了蒋云书的言外之意,我的助理和秘书都是 alpha,不必担心。
  好, 蒋云书说,那麻烦周教授了。
  周朝雨很冷漠,不必。
  白糖回到房间后感觉还有些轻飘飘的,蒋云苏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让他出门了,还允许他有自己的社交圈
  Alpha 真的变太多了 白糖喃喃。
  他发消息给周朝雨,学长!他同意了!
  周朝雨可能是嫌打字麻烦,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嗯。
  落地窗上铺了纯白的羊毛毯,白糖光着脚坐在上面,眉眼染上了生气:那我们是几点出门?我要怎么去?要穿什么衣服啊?
  早上十点去到,我来接你或者让蒋云苏送,平常的衣服就可以。 周朝雨像个不带感情的播报机器。
  啊 白糖又动摇起来了,他不好意思让周朝雨来接,又不想让蒋云苏送。
  周朝雨明了,周五再说,现在还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虽然周朝雨绝算不上温柔,但面对 omega,总是耐心的。
  学长,你刚刚说你的助理和秘书都是 alpha。
  嗯。
  白糖趴在床上,光洁匀称的小腿翘起乱晃着,那秦医生不会担心吗?
  担心什么? 周朝雨说。
  就 白糖拧起眉,怕你受伤什么的,还有吃醋啊生气之类的
  对面闻言,淡淡道:不会,他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他自己?
  白糖呆住了,晃荡的小腿也停了,半晌,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小声说道:真好啊
  第36章 还没来,但快了。
  啊! 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白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
  床单被弄乱,他蜷起手脚,失神地求饶:别 别打了,我错了
  在黑暗中,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归为寂静,只余小心翼翼的喘息声。
  他又做噩梦了。
  可能是发情期即将到来,连着两天,他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内容无一例外是之前在发情期时遭受折磨的片段。
  拜托 白糖抱着自己的膝盖,冷汗涔涔地颤抖着,别再梦到了
  不远处的挖掘机正勤劳地控制着铲斗一上一下,白糖望向窗户,视线没有对焦,一动不动,神游天外。
  所以alpha为什么要找关于omega的提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
  白糖。
  是想多了解国家的法律?还是要对付那些提出有利于omega议案的人
  白糖,白糖!
  桌子被敲了几下,白糖猛地回过神来,隔壁桌的学生一脸着急:白糖,老师喊你起来回答问题
  啊! 白糖立马反射性地站起来,差点弄倒了椅子,我、我对不起。
  听说你今天没听课? 两张桌子面对面地拼在一起,郑如云叉了一口胡萝卜放进嘴里,方老师有点生气哦。
  自从那天说开了之后,白糖就每天都端着自己的小饭盒去办公室找郑如云一起吃饭。
  白糖的玻璃饭盒里装着少量的肉和大量的蔬菜,这是蒋云书重新找的家政给做的便当,他揉了揉额头,我走神了
  郑如云已经大概知道白糖的遭遇了,他突然暴起拉开白糖的衣领去看有没有伤:发生什么了?是不是那小吊子又打你了?!
  没有,没有啦。 白糖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脸都红了,是我昨天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资料了,是关于omega保障法的
  郑如云抱臂,生气又恨铁不成钢,同四年前的表情如出一辙,所以呢?有可能只是装装样子骗你的,他这样伤害过你,你还相信他?!
  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