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总是这样替别人着想,可谁来替你想想。
  季翎岚见状忍不住说道:林公子,受过伤的人并不会在乎旁人说什么,在乎的只有家人的态度。你一再提及此事,只会让林小姐心里的伤疤,一次又一次的被揭开。你所谓的打抱不平,就是在不断提醒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该反省的是你。
  我怎么可能?林钊下意识地看向林婉儿。
  林婉儿回视着他,道:钊儿,季公子说的没错,你每次提及此事,都不吝于在我伤口上撒盐。我想忘记这件事重新生活,而不是时时被提醒,我曾经经历了什么。
  姐,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是出于好意,所以我从未说过什么。林婉儿看向季翎岚,感激道:多谢季公子,让我有说出口的勇气。
  季翎岚摇摇头,道:林小姐深明大义,令人敬佩!
  林婉儿笑了笑,转开视线看向陆九,道:陆大人,钊儿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陆大人莫要与他计较。
  陆九淡淡地说道:这次就算了,不过若是还有下次,陆某只能如实禀告王爷。
  多谢陆大人。林婉儿顿了顿,接着说道:钊儿,还不谢过陆大人、季公子。
  林钊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看了看季翎岚,有些敷衍地拱拱手,道多谢陆大人季公子不怪。
  林钊虽然说的不情不愿,到底是低了头,季翎岚也没打算跟个孩子过不去,道:既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林小姐游玩了,先走一步。
  季公子留步。我有些话想与季公子单独聊聊,不知季公子是否愿意?
  季翎岚一怔,完全想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林小姐请。
  林钊微微皱眉,道:姐,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况且这还是山里,若是被人看到,又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清者自清,我不在乎旁人说什么,更何况以我现在的名声,早就不在意这个了,除非你也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怎么可能!姐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没人比得上。
  林婉儿没再理会林钊,朝陆九微微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季翎岚见状也跟着走了出去,陆九和林钊则是留在了原地,等着两人走远,这才不远不近的跟着。
  陆九看向林钊,面无表情地问道:方才林公子的未尽之言为何,是否京都又有什么流言?
  林钊一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犯了错,有些心虚地说道:没有,刚刚只是我胡言乱语,陆大人千万莫要当真。
  若没有,那是否说林公子将要成为流言的源头?
  林钊闻言脸色顿时变了,慌忙说道:不是,我没有,陆大人可别冤枉我。
  那事实到底如何,林公子需给个说法。
  陆大人方才不是答应我姐不会怪罪么,怎能出尔反尔?
  我方才答应的是林公子无辜迁怒阿岚的事,并非有关王爷的事,所以林公子还是讲明白的好。
  见陆九神色严肃,林钊顿时垮下脸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段时间确实有些许流言传出。
  有何流言?
  是是有关陵王殿下和季翎岚的,都说两人关系甚为亲密,还说见陆九皱眉,他吓的停了下来。
  还说什么?
  林钊吞吞吐吐地说道:还说陵王殿下好好龙阳,季翎岚其实是陵王殿下豢养的男宠。
  陆九眉头皱紧,脸色也变得阴沉。
  林钊连忙为自己辩解道:陆大人,这些都是坊间传言,我也是听来的,可不是我编造的。
  或许是你听来的,可你也是传播谣言的一份子。陆九说完不再搭理他,加快脚步朝着季翎岚走去。
  林钊一噎,羞愧地涨红了脸,看看越走越远的人,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季翎岚贴心地为林婉儿挡住低矮的树枝,问道:林小姐,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林婉儿转头看向季翎岚,道:季公子,冒昧地问一句,你与平王是何时相识的?
  季翎岚微微皱眉,随即答道:我与平王殿下第一次见面是在宫中,我奉命配合陵王查证林贵妃死亡真相。
  三月中?林婉儿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道:季公子可知平王的心思?
  季某不太明白林小姐的意思。
  林婉儿笑了笑,道:有一次我出入平王的书房,无意中看到了一张画像,上面画的正是季公子,落款的时间却是三月初。
  三月初?
  季翎岚心里明白,这很有可能是傅南平穿过来的时间节点。
  是,正是三月初。若你与平王三月中才是初次见面,他为何会有你的画像?林婉儿说话时始终很平静,让人看不出丝毫其他情绪。
  抱歉林小姐,我也不清楚其中缘由,不过我可以肯定的答复你,我与平王殿下确实是三月中初识。
  林婉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我与平王的婚事,虽是皇上定下的,却也是我中意的,也可以说京都闺秀都期待着嫁给他。成亲前,他对我温柔小意,事事关心,那时我觉得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林婉儿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的树枝发呆,显然陷入了回忆当中。季翎岚安静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林婉儿才回过神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我自诩聪明过人,却也难逃被情爱遮住双眼,不辨是非善恶的下场。曾经的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在权利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和皇宫里那些可悲的女人一样,我到底也成了权势的牺牲品。
  这些话压在林婉儿心底已久,却无人可以述说,今日却在这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大概是因为之前他的那番话吧,他真的理解她的痛苦。
  林小姐,你现在已经解脱了,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林婉儿轻声地呢喃着这句话,随即苦笑着说道:要如何开始?你可知外面的人是如何说我?
  婚事并非女子的全部,林小姐这么年轻,还有漫长的生命,你可以做的事很多,没必要将自己困在大户人家的后院,女子也可以变成雄鹰翱翔于天际,而不只是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雄鹰?林婉儿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过了好半晌,才再次抬头看向季翎岚,死寂的眼底有了光芒,她笑着朝季翎岚微微福身,道:多谢季公子!
  季翎岚拱手还礼,道:林小姐客气。
  林婉儿小声提醒道:季公子,平王对你似乎有觊觎之心,你还需小心才是。
  季翎岚的眼神闪了闪,道:林小姐何出此言?
  我与他做了三年的夫妻,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谁,那便是我,不说那张画像,就是看他看你的眼神,便知不妥。
  多谢林小姐提醒,我定会多加注意。
  季公子,坊间有些关于你的传闻,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留意一下为好。
  季翎岚忽然想起林钊之前未说完的话,微微蹙起了眉,道:有何传闻,愿闻其详。
  林婉儿直截了当地说道:传闻陵王与季公子过分亲密,是陵王豢养在王府的男宠。
  季翎岚脸色变了变,道:多谢林小姐告知。
  林婉儿笑着说道:季公子不必客气。今日能遇到季公子,得君一席话,已是三生有幸,我这也算投桃报李。
  林小姐,恕我冒昧,请问你与林大家是何关系?
  林婉儿怔了怔,明显没跟上季翎岚的思路,不过她很快的反应过来,道:林大家是我师傅。
  季翎岚眼睛一亮,随即问道:那林小姐的绣工是得自林大家的真传?
  林婉儿自谦地笑了笑,道:我可比不上师傅,也不过是学了师傅五六分的手艺。
  不瞒林小姐,我最近在定做一件衣服,绣娘的手艺有限,有些担心客人要求的花样做不好,不知能否请林小姐出手帮忙。林小姐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重谢。
  定做衣服?季公子还开了成衣铺子?林婉儿似乎有些惊讶。
  算是吧。在永宁镇时找了几个手艺好的绣娘,一直在为客人定做衣物,也算是为自己多谋一条生路。
  以季公子和陵王殿下的关系,应该无需如此吧。见季翎岚变了脸色,林婉儿连忙解释道:抱歉,我未有冒犯的意思。
  林小姐也以为我是陵王的男宠?
  林婉儿平静地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陵王帐下有很多能人异士,据说都有不少的月例银子,加之季公子的医术,应该不必再做成衣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意。
  人各有所长,只要合理合法,都应该被尊重。我按照客人的要求完工,不偷工不减料,赚的每一分银子都干干净净,我不觉得做成衣是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季翎岚顿了顿,问道:林小姐,你为何要拜林大家为师?
  林婉儿有些怔忪地看着季翎岚,她当初拼了命的求林大家收她为徒,就是因为想成亲以后,给傅南平和自己的孩儿亲手做四季的衣物。
  见林婉儿的眼神变得不再平静,季翎岚出声说道:能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养活自己,那就不会被人看轻,这也是给自己保留的一条退路。
  林婉儿沉默半晌后,忽然扬起嘴角,道:季公子,你当真与众不同。你的忙,我帮了,客人有什么要求,劳烦季公子详细和我说说。
  季翎岚和林婉儿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客人的要求,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看得不远处的陆九和林钊眉头紧皱,非常好奇两人都说了什么。
  自从回家后,我姐就再没有真心笑过,也不像现在这般神采奕奕。这季翎岚到底和我姐说了什么?林钊看向陆九,心里的好奇达到顶点。
  不知。陆九回答的干脆利落。
  林钊神情一滞,继续看着不远处的两人,道:陆大人,季翎岚的医术被传的神乎其神,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岚确实会些医术。
  林钊撇撇嘴,道:那就是谣传了。我就说嘛,他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医术。
  陆九看向林钊,道:林公子也已十七,可会医术,能否验尸,有无破获刑案?
  林钊被噎的脸色涨红,同样的年纪,他除了多读了几本书,似乎连一技之长都没有。林钊悻悻地闭了嘴,心中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拜名师学本事,不能让这个臭小子比下去。
  在季翎岚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间为傅国塑造了两个天才级人物。
  和季翎岚商量好后,林婉儿也没了游玩的心思,一心想着如何完成季翎岚所说的要求,和季翎岚约定几日交小样后,便带着林钊下了山。
  陆九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阿岚和林小姐聊了些什么?
  季翎岚如实答道:林小姐是林大家的徒弟,我想请她帮个忙。
  陆九点点头,虽然还有些好奇,却没再多问。他了解季翎岚,若是他想说,方才就已经说清楚了,根本不会等他追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小半天的功夫,便爬到了山顶,扶着大树坐下,季翎岚有些喘息地说道:陆大哥,你还记得我们爬席柳山的事吗?
  陆九微微勾起唇角,道:历历在目。
  那时我身子太弱,还没爬到山顶,双脚就疼得受不了了,原本想强撑的,却还是被陆大哥发现了,最后是陆大哥背我上的山。虽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现在想来却还是那般鲜活。
  陆九也跟着回想起三年前的辽远案,道:那时阿岚只有十四岁,拥有的勇气和智慧却是旁人不能及的。
  陆大哥,你再夸,我可是要脸红了。
  我说的是实话,并未有半点夸张,辽远案没有你,不知还会死多少人才能完结。
  季翎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道:时光荏苒,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九坐到季翎岚身边,道:转眼间三年已过。
  季翎岚随口问道:陆大哥今年多大了?为何还不成家立室?
  现今的局势瞬息万变,还说不准是否有将来,不想耽误别人,待稳定下来,再谈其他。
  那陆大哥可有心仪的姑娘?
  还未遇到。
  想想陆九的忙碌,季翎岚便释然了,道:陆大哥,待时局稳定,便休个长假吧,自我们相识以来,你每日都在忙碌,还从未见过你休息。
  怎么会?在永宁镇的那一年多,相当于每日都在休假。
  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陆大哥是否想过辞官归隐田园?
  想过,在永宁镇那一年多,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只是主子需要我,我不能离开。
  季翎岚感慨道:王爷有你们这群属下,真是他的幸运。
  陆九站起身,来到悬崖边,道:阿岚,过来看看。
  季翎岚依言走了过去,看向悬崖下的风景,远处错落有致的房屋,宽敞有序的街道,巍峨壮大的皇宫,尽收眼底。
  站在这里能俯瞰整个京都。
  看着面前波澜壮阔的景象,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心里的郁气消散了许多,感慨道:原来京都是这样的,真的很美,很壮观。
  嗯,每每想起我在守护它,心中都会觉得自豪,所受的伤痛也就没什么了。
  这就是所谓的家国情怀,只是季翎岚虽然在这个世界呆了三年,却始终找不到这种感觉,再加上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让他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