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了抬手,指向门边的几个壮汉,你看,原本这些人是没有的。是那个投骰特别厉害的人来到这里之后才摆上的。
  为的是保全名誉,还是想着别的东西,那就难说了。
  大哥,我想进去看看!萧雪扬两手都抓着东西,干脆把糖人塞给了看热闹的人,帮我拿一下好不好?我马上就会出来!这糖人我都还没吃过,若是我没出来你拿走也好。
  中年人笑呵呵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说道:你出来和我说说里面的情况。
  另外个人赶紧搭腔:你记得,别听信了掌柜的话,要是赌上次就戒不掉了。
  萧雪扬应了下来,快步走向了赌坊的大门。
  守门的壮汉原本是想叫她走的,可萧雪扬早有准备。
  她将肩上的药箱取下来,打开中间的那一层,把里面满当当的银两给那几个人看。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了眼,侧身让她进去了。
  如那两个热心的围观者所说,怡乐坊确实是不大。
  至少是比萧雪扬想象中的赌坊要小得多。
  不过转念想,设在市井之中的赌坊又能大到哪儿去?
  她环顾四周,赌坊内的景象很快就尽收眼底。
  有侧门,大概是有里间,而外头正赌得热闹,里面的环境应该会安静许多。
  其他人所说的那个投骰很厉害的人,现在应该就在里间。
  不知道是样子的人?萧雪扬想,他们都吹得神乎其技,让她也渐渐好奇了起来。
  背着药箱晃晃悠悠地转了几圈,挨个把那些赌局都看了好几遍,还没等萧雪扬看明白这东西是怎么玩的,盯了她半天的侍者就走过来搭话了。
  瞧着很纯良,唇红齿白的男子问道:姑娘对哪桌的有兴趣?
  那个萧雪扬慢吞吞地答道,最近来皇城的那位。
  她只是这么提,侍者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脸色微变。
  他在内间。侍者定了定神,好脾气地答道,姑娘怕是刚接触到这方面的东西吧,你现在只能加入外间的赌局,等到连赢,或是取得掌柜的同意之后才能进入内间。
  没等萧雪扬继续发问,他摆了摆手,姑娘请。
  他都这么赶客了,萧雪扬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好随便挑了桌坐了下来。
  赌坊里的女子其实不多,更何况是她这种看就是新来的了。
  刚坐下来就有好几个人偷偷地瞄她,大抵是在猜她到底带了多少银两。
  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
  侍者去帮萧雪扬换银两去了,过了会让便端过来了个托盘。
  盘面上是漆黑的石片,食指大小,滑滑的,入手时有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托盘上的石片厚厚叠,略略一算大概有百来个。
  暗暗观察的人只觉得咋舌。
  萧雪扬看了看其他人手旁覆上了油或者是乱七八糟东西的石片,忽然想走了。
  这让人丝毫没有想赢下去的想法啊。
  既然有她这个冤大头加入,桌面上的其他人就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怂恿的怂恿,激将的激将,劝说的劝说,什么人都有。
  萧雪扬又不傻,当然明白这群人是不安好心。
  不过她来这么趟,本来就是打算体验体验,也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
  拈起一叠石片,萧雪扬随意地推了出去。
  她压根就没弄明白这东西是怎么玩的,就凭着感觉猜大猜小,果然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完全不会,到后来她猜对了还给她鼓掌喝彩。
  虽然这银两换做的石片输得快,但是好歹输得坦坦荡荡,也不算是憋屈。
  这就是最后一把了!
  萧雪扬把剩下的石片都推了出去,数量还挺多的。
  好!这叫什么,这就叫豪气!旁边有人鼓掌,有人接吗?
  此时,除了侍者以外没人看见直紧闭的内间打开了。
  身着黑袍,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人率先走了出来,按着指节,十分游刃有余。
  然后是满脸阴沉的掌柜,还有脸色更差的,他们怡乐坊的赌圣。
  看来是输了,还输得不算光彩。
  和内间相比,外间就显得很闹腾了。
  黑袍人没有多做停留,迈出脚步,向赌坊外走去。
  他向来是喜欢点到即止,从不会因为旁人的教唆而莽撞下注。
  这次也是如此。
  侍者刚想到此处,就看见黑袍人的脚步忽然顿了顿,似乎发现了什么。
  下刻,他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向了最热闹的那一桌。
  如果记得没错,那桌新来的姑娘是连输了好几局,可以说是今天的冤大头了。
  不会连这种新人都不放过吧?
  侍者很震惊。
  被热闹的气氛所带动,萧雪扬也跟着拍了拍桌面,起哄:有人接吗?
  坐在桌角处的男子哈哈笑了两声,提起了兴趣,姑娘,我来接你这
  局字还没出来,他就看见整桌,不,是整个赌坊的人脸色骤变。
  视线是看着他身后的?男子被那些奇怪的视线弄得浑身紧张,慢慢转过了头。
  让开。黑袍的神秘人站在他身后,面容隐在一片阴暗之中,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张口说话的时候有股莫名的压迫感,这局我接了。
  男子咽了咽口水,迅速地收好自己的石片,几乎是逃走的。
  什么人哪?萧雪扬悄悄问身旁的人。
  身旁的人还没说话,观察了半天的侍者便开口向她解释道:就是你要找的人。
  也就是,投骰很厉害,从来没输过,几乎把怡乐坊赢空了的那位?
  萧雪扬眼睛放光,没想到走之前还能误打误撞,圆了自己的心愿。
  她又不怕输,脸色就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反而很精神,笑眯眯地看着黑袍人。
  你要接我这赌局吗?萧雪扬试探地问道。
  黑袍人话很少,直接落座,用行动回答了她的话。
  赌坊内片安静,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黑袍人,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本事。
  也就只有萧雪扬盯了半天之后,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唤侍者去取黑色石片时,脸微微侧过,能够隐约听见清脆的响声。
  萧雪扬和黑袍人现在坐的位置左右也就隔了几步距离。
  这响声实在是太过耳熟,而且让人听了就有种奇怪的焦躁感。
  萧雪扬想,到底是谁呢?
  黑袍人伸手摇骰,盅中几枚骰子剧烈地晃动,碰撞又弹开,叮叮当当,很响亮。
  面前对坐的姑娘却霍然起身,我不比了。
  其余人心想,你都输了那么多把了,输在这位手里可算是很光荣啊。
  他们正要出声劝解,黑袍人却已经落了手。
  萧雪扬听他念出一个字,没听明白到底是大还是小,满脑子都是另一件事。
  这人是黄盛。
  那声音是衔环豹的面具上铜环叩响的声音。
  她很痛苦,自己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踏进怡乐坊凑这个热闹。
  此时,隐在黑袍下的人却忽然轻笑声。
  你输了。
  语气中是七分的挑衅,两分的不屑,还有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ugig、李狗嗨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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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承让
  聂秋觉得这件事有点儿匪夷所思。
  出门的时候, 萧雪扬是开开心心地离开的,黄盛是面色阴沉地离开的。
  回来的时候,萧雪扬是面色阴沉地回来的, 黄盛是开开心心地回来的。
  虽说黄盛的开心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但是萧雪扬却是满脸的难过和后悔。
  现在这个萧家最受宠爱的小女儿正赖在他的房间里不肯走。
  他!萧雪扬一掌拍在桌子上,学得惟妙惟肖, 嘭地一声把木盅按在桌上,特别得意地说了一句你输了,我这双眼睛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他笑了的!
  然后这人把手一伸, 屈尊纡贵, 亲自去将她面前的石片全揽了过来。
  众人鼓掌。
  萧雪扬恨得牙痒痒, 把木凳推开,气冲冲地拎着药箱走了。
  黄盛这很明显就是在故意和她过不去。
  就凭他这手技术,赢谁不能赢,非要坐到她面前来羞辱一番才肯罢休。
  她夺门而出, 门口的几位凑热闹的人纷纷挤过来问她见着人没有。
  见到了,人很烂, 骰子玩得更烂!
  萧雪扬咬牙切齿,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中年人很茫然, 要把手里的糖人纸鸢还给她, 却被拒绝了。
  我不想要了,送你吧。
  这小姑娘进去赌坊一趟, 就好像魂魄也丢在里面了一样,说罢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赌博害人。
  方岐生在旁听完之后只管笑。
  半晌,他舒缓了情绪,解释道:黄盛是黄家的人。黄家, 你听过么?
  黄家历代经商,家底虽然深厚,但也没有聂家那般厉害,顶多就算得上是偏远城镇里富贵一些的人家,家族前几代本来都是平民,所以也没有家规那类严苛的东西。
  说来也是凑巧,黄盛和萧雪扬一样,都是家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得宠的那个。
  黄盛打小娇生惯养,黄府上下百人都将他当作宝贝似的宠着,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要什么有什么,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纨绔子弟。
  说到这类人最常干的事情大抵就是玩乐了。
  而黄盛是纨绔子弟中领头的那种人,自然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在行。
  他刚来魔教的那一段时间从魔教上下所有人腰包里扒拉出来不少银两。
  甚至还有那种连裤子都输掉了的人,哭着跑去找魔教教主告状。
  教主,你管管你的小徒弟吧!
  方岐生还能记得那人当时说完之后常锦煜笑了好几天。
  他表示,魔教教主不管这个,你戒赌吧。
  后来黄盛是没事干,闲着无聊了就会一声不吭地摸索到赌坊去赌上两局。
  回来的时候腰包鼓鼓囊囊的,想必是从未遇到过对手了。
  所以萧雪扬确实输得不冤。
  对了,他和你差不多,都是离家出走的。
  方岐生忽然提醒道:你不能向外人说出他的身份,这件事得保密。
  其实是他那个师父捅出来的篓子。
  把人诓进魔教了,还忽悠黄家的人,让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正经教派。
  黄盛对家里人一向心软,黄家一直不知道,他也就只好一直瞒了下去。
  魔教的人自己都认为魔教半点好名声都没有。
  所以黄盛约摸是不想让家里的人失望。
  虽说从方岐生的角度来看,他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是值得骄傲的。
  经他一说,萧雪扬一下子就回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身无分文,被人抢劫,被人追杀,还差点因为这件事情和萧无垠彻底决裂。
  只是想了想她就觉得后怕。
  同情心泛滥,萧雪扬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柔和了许多。
  那,他总是去赌坊,难道是因为身上没有银两,想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吗?
  连聂秋都知道黄盛绝不是这种人。
  然后他就听到身旁的魔教教主哄骗道:是啊。
  聂秋忍不住侧过头,生怕萧雪扬看出自己的表情不对劲。
  萧雪扬这时候哪有心思在意这些,得到方岐生的肯定后,她愣愣地啊了一声。
  包含了同情,惋惜,赞许,感同身受,这一声啊是百转千回,余音不散。
  这位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姑娘感觉肚子里直冒酸水。
  是叫人难过的那种。
  她太懂黄盛了。
  于是萧雪扬忍不住低头沉思了很久。
  聂秋实在看不过眼了,埋着头,在方岐生耳边小声说道:别编了。
  再继续哄骗下去,他感觉萧雪扬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所说的话了。
  方岐生也小声说道:是她自己往那方面想的好不好。
  不过,眼见着面前的小姑娘倏忽间就变得难过起来,他还是决定及时收手。
  其实我对这方面也略通。方岐生说道,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萧雪扬有些惊讶,方教主也会听声辨骰吗?
  不,我会出千。
  萧雪扬委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那也算是一门本事嘛,不过我就算了她干笑了两声。
  方岐生只好作罢。
  他曾用这个赢过黄盛来着。
  虽然黄盛最后气到和他打了起来。
  聂哥会这个吗?萧雪扬比了个摇骰子的动作。
  不会。聂秋老实答道。
  聂家是绝对不准人碰这个的。
  萧雪扬忽然有了精神,拍了拍胸脯,说道:那我教你!
  她咚咚咚跑下楼去借了几个骰子和杯子,又咚咚咚跑了上来。
  方岐生在旁边观战了半天。
  要不是他一动弹浑身就疼痛难忍,他早就动手让这两个人看看什么才叫玩骰了。
  萧雪扬乱玩,聂秋也不会,你来我往的,竟然还赢得有来有回。
  能当义兄妹不是没有理由的,玩得是一样的烂。
  你俩这不就是纯粹靠运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