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客栈的小二手脚很麻利,没过多久,三碗热腾腾的粥和糕点都端了上来。
  解决了早饭问题之后,萧雪扬明显兴致勃勃,拉着黄盛,跟聂秋和方岐生讲她前几天打听到的事情,我听说,如梦坊的花魁长得特别漂亮,性子又温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她卖艺不卖身,许多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听她弹上一曲,与她下上一局棋。
  黄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皱了皱眉,看来对这种烟花之地没什么好感。
  方岐生指了指聂秋,看他还不够吗?
  聂哥长得再怎么好看,也是男子啊,不一样的。萧雪扬说道,我就是好奇他们眼中最漂亮的大美人到底长什么样,又有多吸引人。
  先是看了聂秋一眼,获得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后,方岐生清了清嗓子,说道:若是你想看,我倒是认识一位,肯定比如梦坊的花魁还要好看。
  真的?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能见着?
  聂秋隐约有了预感,果不其然,方岐生答道:你来魔教就能见到。
  黄盛听到这话时才抬起眼睛冷冷地瞥了方岐生一眼,十分不屑。
  发现黄盛终于有了点反应,萧雪扬看了看他们两个,问道:是谁啊?
  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称号,你知不知道?黄盛的指尖轻轻地敲打在桌面上,接过了萧雪扬的话茬,不给方岐生留说话的机会,虽说这称号是落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真正衬得起天下第一的人其实是醉欢门门主,段鹊。
  萧雪扬听得两眼放光,那,为什么这个称号最后没有落在段鹊身上?
  黄盛觉得她简直是个傻子,摇了摇头,段鹊是邪道的,自古正邪不两立,而普通百姓,出于道义也会下意识地排斥邪道,不可能真将她选为什么天下第一的。更何况,她杀过的人,饮过的血,比你喝过的粥还要多。别人闭口不谈,她本人也不在意这个。
  醉欢门,应该不是魔教的吧?你们好像都很熟悉她啊?萧雪扬很奇怪。
  方岐生说:那是因为她经常来魔教找左护法。
  醉欢门门派上下全是女性,推崇女性至尊,对男性简直是恨之入骨,每回段鹊来魔教总舵找周儒的时候,需要提防的不是她,而是她带着的十个饲酒女,实力很强,稍有不注意,方岐生就会接到下属中有男性惨遭毒手的消息,每次都得由他出面解决。当然,后来他们想了个对策,定时把周儒扔到醉欢门去,反正段鹊也会照看他的。
  聂秋听方岐生终于忽悠完了,看着若有所思的萧雪扬,问道:你想要加入魔教吗?
  其实我去哪儿都行,不过你们都在魔教,我觉得我去魔教可能会过得更开心。萧雪扬笑道,但是我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我还想在外多修习几年,磨练我的医术。
  方岐生表示理解,并说魔教随时都欢迎她的到来。
  聊了会儿天,四人见街上的行人也多了,就纷纷站了起来,准备去如梦坊了。
  萧雪扬做足了心理准备,却怎么想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半路截胡。
  望山客栈的大门半敞,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外。
  两匹毛发乌黑亮丽的高头大马被缰绳一拉,止住了步伐。八足的马蹄铁上镶了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踏在地面上的时候溅起薄薄的灰尘,却并未遮住那层璀璨的光芒,反而使它看起来更加华贵夺目。车顶上盖了异域独有的丝绸,柔软地向四周垂下,四角处又串了小巧精致的铃铛,底下悬着长长的流苏,在微风中飘摇起舞。
  而里面的人伸出了一只手,丝绸堆积在他手背处,又被他拨到一旁。
  年纪将近四十的男人露出一张丝毫不显老的脸,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唇边含着笑,下了马车,哗地一声将手中绘有莲花的折扇一展,轻轻扇动,吹起两侧的鬓发,端的是一位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贵公子。
  他看着面前的聂秋和方岐生,微微欠身,算是做足了礼节,二位,好久不见。
  聂秋和方岐生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他。
  不过,仔细算来,当初和陆淮燃约好的七天的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
  霞雁城,覃瑢翀,确实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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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叙旧
  萧雪扬和黄盛都没有直接和覃瑢翀见过面, 自然是不认得的,只觉得这人排场很大,不止是他们几个, 客栈里的其他人也偷偷地瞧着这边,露出羡慕的神情。
  聂秋和方岐生点头示意:覃公子。
  黄盛事先听方岐生讲过霞雁城的事情,稍加思索便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
  而萧雪扬想起, 之前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给聂秋写过信。
  覃瑢翀的目光略略一扫,问道:这两位是?
  听了聂秋的介绍之后,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四位现在是要准备出门了吗?看来我来的时机倒是很巧, 若是再晚上几步估计就与你们错开了。
  说巧也巧, 说不巧也不巧,聂秋想,萧雪扬约着他们去如梦坊的计划应该要泡汤了。
  发现聂秋的迟疑,覃瑢翀眯起眼睛, 很快就找到了他是在顾忌谁,转头朝向他身侧的萧雪扬, 露出了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微笑,萧姑娘, 我与聂方两位公子阔别已久, 这次来皇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和他们碰个面, 聚一聚,就要离开了。霞雁城离皇城算不上近, 经此一别,下次又不知多久才能相见,所以只好委屈萧姑娘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萧雪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本来去如梦坊也是玩的,于是她摆了摆手,说道:嗯,没事,那我们两个就先走了。
  跟其他两人打了个招呼,萧雪扬就和满脸冷漠的黄盛走了。
  走的时候还有点郁闷,估计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忽然冒出来的人截胡。
  见萧雪扬和黄盛走后,覃瑢翀摆手示意,二位,请。
  覃家家底殷实,又有整个霞雁城作为后盾,停在门口的这架马车简直是在赤//裸裸地向围观的众人宣布:对,我就是很富,我还要给你们都看看我到底有多富。
  不过,在霞雁城的时候也没见覃瑢翀整出这么夸张的阵势,或许是因为出行,所以故意没有用平日里所用的马车吧,聂秋边想边撩起柔软丝滑的绸缎,钻进了马车。
  三人鱼贯而入,在绣满了异域风格花纹的软垫上坐定。
  马蹄声和铃铛声交叠作响,马车在一片欢快闲适的气氛中缓缓前行。
  覃瑢翀看着聂秋,点了点自己的面颊,问:聂公子,先前我就想问了,你为何要遮住脸,不光戴着斗笠底下还戴了张面具?是在躲什么人吗?
  估摸着戚潜渊给他留的时间应该没剩多久,为了避免牵扯到不必要的人,聂秋出门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把斗笠和面具都戴上了,可以说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算是吧,近来会发生许多事情,覃公子在外最好和我撇清关系。
  尽管不知道聂秋在跟他打什么哑谜,但覃瑢翀还是应了下来,随即转头看向方岐生,方教主,不知我之前派人送去的赔礼是否合你的心意?
  说到这个,聂秋就记起覃瑢翀当初在霞雁城的时候确实说过类似的话,送他离开覃府的时候也拿了许多稀奇珍贵的宝贝给他,不过皇城路远,他一路上免不了颠簸,于是便没有拿,只取走了那枚螭虎玉佩,覃瑢翀见他拒绝,也没有强塞给他。
  覃瑢翀承诺的是给自己赔礼,此时这番话却透露出另一个信息来:他给方岐生也送了一份赔礼,至于为什么要送,聂秋并不清楚。
  他看了方岐生一眼,发现他眼中有些许茫然,显然也是不知道的。
  片刻后,似乎想起来什么,方岐生开口答复道:我这段时间并没有回魔教,你派人送来的东西总舵应该已经收着了,我大约是前几天的时候才从信中知晓这件事。
  顿了顿,又问道:覃公子为何要给我送上一份赔礼?
  覃瑢翀起先以为他在开玩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这人是认真的。
  这就奇怪了。
  在霞雁城的时候,因为他小小的癖好,所以给聂秋带了不小的麻烦,什么寻人,什么请人上画舫,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所以当他们三人去酒楼的时候,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糙汉子们就口无遮拦地调侃了起来。
  有看到聂秋就说他如愿以偿的,有起哄说他这回是有福了的,笑着闹着,虽然覃瑢翀及时出言解释了,不过还是让这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聂秋心里是记着仇的,这个覃瑢翀能理解,但是方岐生看着他的眼神比往常还冷上几分,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之后,为了不得罪这两个人,覃瑢翀是各自送了份赔礼出去,虽然聂秋没收下,但是方岐生的那份他是专程派人送去魔教总舵的。
  结果他深思熟虑,找了合适的赔礼送出去,方岐生却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送。
  覃瑢翀的眉头微皱,将折扇合拢,敲着手心,半真半假地说道:霞雁城的时候,我给二位都添了不少的麻烦,自然该送上一份赔礼。方教主这些时日里想必是在忙着镇压四门,没时间回总舵是很正常的,我也就随口一问,等教主有时间了再看礼物也无妨。
  方岐生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没有再继续追问。
  等到马车行驶至皇城酒楼的时候,时辰已经接近正午,正好该吃午饭了。
  从酒楼开始,也从酒楼结束,覃瑢翀为这次的重逢可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即使是下了马车,聂秋也依旧戴着斗笠和面具,只有在进入覃瑢翀提前预订的厢房,等恭敬谦卑的小厮们将菜上齐后,他才卸下了那两层伪装,眉梢眼窝间因为闷热而沾染了薄薄的汗珠,又被他顺手用指腹抹去。
  说是聚一聚,其实也就是叙叙旧,问问对方近来的情况。
  我依照谢慕所说,在十日内将湖底的尸骸都打捞起来,入土立冢。覃瑢翀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所以只动了几筷子就搁下了,然后我让陆淮燃挨家挨户地去找他们的家人,告诉了他们坟冢所埋之处。不过,因为这件事实在没办法摆在明面上,所以我只是编了另一个故事去掩盖这些人真实的死亡原因。
  他忽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其实,现在我和你讲这些也没多大用处了,毕竟死者无法复生,无辜丧命的人已经咽了气,谢慕也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全然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安。
  覃公子,聂秋抬眼看他,宽慰道,你也只是被无辜牵连的其中一个罢了。
  兴许是这样吧。覃瑢翀说完,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已经在霞雁城的凌烟湖上蹉跎了几十年的光阴,放弃的东西比得到的东西更多,悲伤痛苦的时候比真心微笑的时候更多,衰老了,心死了,谁也说不清到底值不值得。
  聂秋见他沉思不语,就没有打搅他,伸出筷子去挑面前的水煮肉片,汤汤水水的,很清淡,连带着煮得很烂的肉片都泛着浅浅的红色,和几根笋丝一齐被筷子夹进了瓷碗中。
  将鬓间的长发捋到耳后,聂秋侧过脸,想低头去衔那块肉片。
  侧过脸后,他正巧就用余光瞥见方岐生握住的筷子忽然不听使唤了,从指缝间滑落,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直直地掉了下去。
  手一松,到嘴边的肉片重新滑进了碗里,聂秋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住那一双筷子。
  方岐生对此毫无察觉,他瞧见筷子从自己手指间掉下去,眼疾手快,也伸手去接。
  若是这两人中有个人反应慢,这事儿还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谁先接住的,聂秋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两根筷子最后还是在争执间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方岐生的手撞到了他的膝盖痛意袭来,方岐生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收回手,手肘又把桌面上的瓷碗碰翻,绘着青花的瓷碗骨碌碌滚了一圈,然后不负众望地,果然掉了下来聂秋刚刚道了句歉,看到瓷碗坠落,又忍不住俯身想帮他接住。
  方岐生感觉胸口一疼,咬着牙喊道:聂
  距离忽然拉近,聂秋这才后知后觉,他们现在的姿势好像不太妙。
  方岐生的声音带着点隐忍的痛意,聂秋抬起头,想看看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顺势也想起身把手中的瓷碗放回去,结果方岐生正好低头去看他,聂秋这一抬头就直接撞在了方岐生的下颚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赶紧用手按住聂秋的头顶,免得他又抬头撞上自己。
  聂秋右手拿着瓷碗,左手是刚捡起的筷子,就这么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其实真要挣脱是能挣脱开的,但是聂秋心中有点愧疚,就乖乖地蹲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说,这幅场面真是又尴尬又奇怪。
  沉默半晌,他问:你没事吧?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
  疼是实打实的疼,毕竟,先是手撞到了膝盖,然后又被聂秋撞到了胸口,紧接着下巴也被撞到了。方岐生想着,他前些日子天天泡药浴喝苦药,吃的东西全都清淡得不行,现在又因为这么一闹腾,全白搭了,也不知道身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几个深呼吸后,疼痛总算是缓解了。
  方岐生正准备松手让聂秋起来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
  抬头一看,桌子的另一端,覃瑢翀正看着他们两个,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方岐生方岐生迎着他的目光,说:不是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从覃瑢翀的视角来看,他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姿势。
  覃瑢翀想说,你们两个,一个伏在另一个人的双腿之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个后脑勺,尤其是方岐生还按着聂秋的脑袋,聂秋还问了一句是不是弄疼你了,即使他不想多想,思路却总是往不能明说的那方面去拐,这个真的怨不得他。
  由此可见,面前这两人关系果然不一般。
  所以说,他之前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