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
斯沃眉头微动，伸手握住程越的手，浅浅地交握了一下。
“程，久仰大名，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他很认真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全名：“我是斯沃安东伊瓦列夫斯基奥维奇。”
程越挑了挑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斯沃：“居然是你。”
时沐好奇地发问：“你们认识？”
“共同执行过一起相关的任务。”程越侧头看向她，“没有碰过面，但是传过消息。”
那斯沃应该也是北熊的精英人才……
时沐微微蹙眉，向程越投过去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
她跟程越讲了系统对斯沃的介绍，从统子哥的口中，他只是个沉默寡言，离群索居，独自居住在深林中的男人，即便是进入异界，也很少同异界的原住民有所接触。
而且他的能力并不强，时沐一开始只以为他是个身体素质还不错的普通人，没想到居然还和程队有所交集。
斯沃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用就事论事的腔调解释道：“受伤退伍，在所难免。”
“建个小屋，打打猎，种种菜，下雪的时候躺在壁炉边发呆。”他的面容柔和了一些，“那样的生活也挺好，相信程队也会喜欢的。”
程越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否认，只是目光中有些惋惜。
斯沃看起来是个糙汉的模样，却在此刻难得地细腻了一次：“和平的国家不需要那么多英雄，我很满足了。”
时沐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却从斯沃的这句话中品出了许多难言的情愫。
和平的年代可以不需要那么多流血牺牲的英雄，所以受伤的斯沃没有硬撑，选择了退伍，为国家省下一大笔抚恤费用，找了个最远离繁华首都的地方隐居起来，和过去的一切彻底告别。
但是当国家将要面对动乱的时刻，斯沃却做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时沐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的长途密闭恐惧症，是战后应激反应吗？”
斯沃下意识愣了下，见时沐抬手，用手指点了点大脑的方向，这才了然，意识到她是从系统那里得知的秘密，然后点了点头。
“我受伤是在一列行驶中的火车上。”斯沃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他的过去，而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车厢里埋了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绑了满身的炸弹。”
“弹片掀飞了我的战友的半个大脑，就在我的眼前。”他的手比划了一下，“相比起来，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时沐没有吭声，在心中默默地把斯沃从“傻大个”的认知位置上挪出来。
程越冷静地岔开话题：“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回去一起谈一谈现在的情况吧。”
斯沃点了点头，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大团雪，迅速地没几下就团成了一个小雪人的模样。
他把雪人放到田边，捡了根木梗插在它的身侧，低声和它讲道：“在这里陪着黛娜小姐。”
黛娜蹲下身，轻轻戳了戳雪人的头顶，然后抬起头，收起一丝怅然若失，笑着挥手回应着一边倒着走一边向她挥手的时沐。
时沐抿了抿唇，笑着转过身，在黛娜看不到之后，表情逐渐落了下来。
她思考了一下才轻声道：“斯沃，黛娜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这是个不完整的小世界，失去神明的力量后，随时可能崩塌……这个你知道吗？”
斯沃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刚知道。”
但是他的行为举止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既没有对黛娜有其他的看法，毫不逾越地向她表示了友好，也没有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钟情而忘记肩负的使命。
时沐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偷偷地用余光扫了两眼程队。
统子哥突然轻飘飘地出声——
[斯沃的系统一直在疯狂怂恿他勾引你。]
时沐猛烈地咳嗽起来，呛得弯下腰去。
程越蹙眉，第一时间握着胳膊扶住她：“怎么了？”
时沐摆摆手，又咳了好几下，才哑着嗓子说出话来：“没事没事，口水呛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程越伸手在她的背部轻拍，顺了几下，“好点吗？”
时沐的脸色有些微红。
她揉了揉脸，深呼吸了好几下。
肯定只是因为呛到了。
“罪魁祸首”统子哥并没有停下爆料的节奏——
[事实上，不光是斯沃的系统，几个绑定者个体能力比较强的系统，都在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让他们漂洋过海来找你。]
[已经研究了好一阵子变异海怪的行动轨迹了。]
时沐人都傻了：“它们这是想要干嘛？”
[有些是想要绑架你。有几个人重生的次数多，累加起来，实力不一定比你差。]
[还有些是想要魅惑你。甚至还有系统跟我打听，你喜不喜欢漂亮姐姐。]
时沐不解：“这能达成什么目的？”
系统一下子停住了，没有出声。
就在时沐以为它再次掉线的时候，它忽然轻轻出声道——
[目的都是把你带到它们绑定的国家。就像你们之前分析的，在其他国家的地盘上，进入的是你绑定的异界，物资却只能运输到他们的国家。]
[解决掉现实中末世的问题，而你的异界发展程度是最高的，最终成功结算的奖励，是按照你所处的国家来计算分配的。]
[比如你虽然绑定了我，但是身处北熊的境内，那北熊的系统也能对最终的奖励分一杯羹，甚至可以占据更大的比例。]
时沐愣住一下：“为什么会是这么判定？”
脑海中传来统子哥的解释——
[就按现在的情况来说，如果斯沃不回北熊，他能带入异界的，只有你们荣国的人。在荣国的地界内，由荣国人发展的异界达到了判定的标准，完成了最终的任务，奖励自然是判定给我。]
[如果不是规则改变，所有绑定者都无法再次重生，所有的系统也都只有一次几乎，实在是没办法冒险，斯沃的系统是不会建议他来投奔你的。]
[不过如果能顺势把你拐回去，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时沐跟在程越和斯沃的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简短的交流，很快回到大本营，然后找了个地方窝起来，蹲坐在地上，琢磨着统子哥所说的这些话。
她抿了抿唇，皱着眉头问：“统子哥，你不是说如果成功，我可以向神明提出索要奖励吗？怎么奖励结算是给到你的？”
她本打算将这个奖励用在“回溯”上，因末世死伤的战士和普通人、被侵入者害死的研究员和民众、一时鬼迷心窍内服了晶核精粹液异变的庞主任……
她希望抓住这个希望，让神明救回这些人。
系统感受到了时沐的紧张，立刻解释道——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咱们各拿一份。]
“统子哥，你说过不会骗我的，我相信你。”
时沐呼了口气，啧了一声：“怪不得你这次比上一世有干劲多了。”
她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掐算了一下时间，算着各分队的队长们应该快要聚齐了，便准备前去开会，将酸雨过后改变的规则和浮现的真相讲给他们听，在异界也早做准备。
统子哥忽然在她脑海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时沐的脚步顿住。
[我不是因为规则的调整才改变的。]
[其实一直有句迟来的道歉想跟你说，抱歉让你的上一世过得那么痛苦。]
[神明创造了失败的世界，也创造了失败的我们，我也是一直在学习和发展中的，看待事情的角度和你完全不同，都是被设定好了的，像程序一样的处理方式。]
[因为你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坚持，让我比其他的系统能感受到更多，我才逐渐变得比它们都更有人味儿，而不是被设定好的样子。]
[它们想要奖励，是因为设定中就要为了最终的奖励而努力，以各种方法引领绑定者达到最终的结果。]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缓缓道——
[我不是。我想要奖励，是因为我自己想要。]
[其实我不确定神明是否会答应你什么，所以我需要那个奖励。]
[要来，送给你。]
时沐紧紧地咬住下唇，眼眶中泪水忍不住在打转。
[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国家也是个好国家。不会哭的孩子也应该有糖吃。]
[如果神明不给你，我给你。]
[作为对之前的补偿，和对你帮助我拥有人性的谢礼。]
时沐静静地站在原地，然后忽地捂住脸，缓缓靠着墙根滑下去，蹲坐在墙角，不再动弹。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忽而急切地向着她的方向奔了过来。
程越的嗓音响起，带着和他一向的气质不符的，一种不加掩饰的关切：“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在时沐身前半蹲下，手悬在时沐的头顶，僵了一小会儿，然后轻轻地揉了上去。
时沐长长地呼了口气，把手放下来，正好看到程越没藏好的目光。
她偏过头，装作没事的样子站起来，笑了笑：“没什么事，走啦，去开会。”
第66章 过去的永远都不会再重来
时沐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毫无心思，只是过往以来的生活，让她更习惯于把很多东西压在心底。
她自然是能感受到程队的变化，也完全接到了他打过来的直球。
但是时沐不想接。
从意识到系统的绑定意味着什么开始，时沐就不能再为了自己做选择，没有国家的管控而导致的失败更是压在她心头的梦魇，时刻提醒着她，要珍惜现在的一切局面，一鼓作气将末世击败。
还要将异界发展成独立的世界，让黛娜和镇长等几乎与常人无异的存在，不要面临被无情推翻重置的结局。
知晓秘密的每个荣国人肩上都担负着百倍千倍于之前的责任，但是对于时沐来说，在现在的局面下，她担负的还可能是整个世界的未来。
虽然想要成功还是要靠国家的协调工作，不可能是时沐一个人能做成的，但她是必不可少的纽带。
一切都建立在时沐能成功存活的前提下，而她作为荣国目前的最强战力，又不可能只是乖乖地待在后方，必须要直面强大的各种敌人。
如果没有系统和末世，时沐也不过只是个未经世面的大学生，在这种局面下，她做不到像程队那样，既能专注于任务，又能控制好心底的那丝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