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到此时此刻,毕方才发现,不对,根本不对。
他对傅桓郁的感情,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点变质了。
然而现在恍然意识到这一点,又能怎么样?
不要说是那种感情,真正愿意跟妖怪做朋友的人类,都是少之又少。
而不论如何,毕方都不是会为了自己,勉强别人的人。
因此面对傅桓郁的沉默,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
强忍住胸口的酸涩感,做好心理建设,毕方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地说:你放心,有我和温鱼在,不论怎么样都不会让你们受伤的。
傅桓郁只看着他,问:你们能对付得了那两只怪物?
毕方有些哑然,顿了顿,说:也许会有些困难,但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会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通过自爆,百分百释放灵力,形成保护罩,应该也能保护住这些人,扛到妖怪局赶到为止。
不过这种办法,毕方当然是不会说给傅桓郁听的,没有必要。
他正想扯开话题,傅桓郁却像是发现了端倪,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什么办法?
毕方愣住。
傅桓郁向他走近一步,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同归于尽?
毕方有些愕然。
傅桓郁缓缓说道:温鱼把那两只怪物称作一代怪物,一代怪物比你们更厉害,是吗?如果那两只怪物真的出现在这里,你所谓的办法,就是同归于尽吗?
毕方再次哑然,算是默认。
傅桓郁的双眸里顿时掀起了狂澜。
毕方,傅桓郁的嗓音里隐藏着愠怒,我想尽办法接近你,取悦你,让你习惯我的存在,让你习惯和我交往,不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让你为了保护我或者其他人,付出你的性命的。
毕方睁大了眼,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没有完全抓住,只张了张嘴,茫然道:桓郁?
傅桓郁向来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君子,他在毕方面前,也始终进退有度,温文尔雅。
可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像是终于褪去了伪装一般,显露出了他的另外一面。
所有的阳光闪耀都从他的身上消失,他如同一脚迈入到了黑暗中一般,身上覆盖着一层阴翳,那只紧紧扣着毕方的手,更像是想将毕方也扯入阴翳之中,与他一同沉沦一般。
这一面的傅桓郁,毕方从未见过。
毕方有些愕然,与此同时,内心也升起一阵强烈的心悸。
傅桓郁盯着他,压抑着情绪问道:如果那两只一代怪物出现了,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你不可?
毕方下意识喃喃道:如果牺牲我能让大家活下去的话,我是愿意的。
是啊,你是这样的人,傅桓郁的嗓音变得更为低沉,眼中甚至划过一丝阴鸷,那我怎么办?我从始至终只想要你一个人而已。
一句话,直接炸得毕方大脑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傅桓郁,眼神中有茫然,像是不知道刚刚听到的这句话,是否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然而在傅桓郁那映着他影子的漆黑双眸之中毕方慢慢寻找到了活过来的感觉。
他有吃惊,有欣喜,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啊,这个男人,并没有要离开他的意思吗?
心脏从方才那会儿的直直坠落,已经升回到了原先的高度。
甚至还暖了起来,热了起来。
毕方仰着头,望着傅桓郁,心潮澎湃:我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妖怪后就会逃走了。
傅桓郁还带着一点怒意,听到毕方的话,他眯起眼道:你觉得就凭这就能把我吓跑?
毕方哑声道:因为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我就以为
说到这,毕方低下头,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有些难为情。
傅桓郁一怔。
明白了毕方刚才在想些什么,他有些错愕,随后沉默了下来。
片刻的寂静。
傅桓郁收敛了下身上的气息,他看着低着头的毕方,再开口时,嗓音已经重新变得温柔。
我怎么可能会怕你,我只是在回想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的场景而已。
毕方的下巴被抬了起来。
傅桓郁定定地注视着他,轻声说道:我想起了那一天的大火,还有闯到我面前来的你。
傅桓郁一直觉得那一晚发生的一切有些许不可思议的地方,他甚至曾经几次回忆那一晚,回想着毕方是如何从火焰中冲进来,又是如何带着他冲出那片火焰。
然而始终探究不出所以然。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有那样的违和感。
因为这个青年不是人类,是一只妖怪。
不惧怕火焰,甚至能掌控火焰的妖怪。
所以那一晚,才能在周围那烈烈火焰中,如同神明一般降临在他的面前。
听到傅桓郁这么说,毕方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他误解了刚才傅桓郁的沉默。
可说起那场火灾,毕方抿了抿唇,心情又变得有些低落: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也没那么厉害了?
他一直觉得傅桓郁会接近他,是因为那一晚他的行为在人类眼中是大胆勇猛的,所以傅桓郁才会印象深刻,心怀感激。
可火焰对于毕方而言,其实不过是掌中之物。
那场救援,并不是什么感动人心的冒死救援,只是毕方在他能做到的范围内,尽了应尽之力而已。
所以最开始,毕方才会对傅桓郁的亲近感到为难。
他并没有多了不起,傅桓郁对他的感激,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诈。
可对于他的问题,傅桓郁却反问:为什么不觉得?
毕方颤了颤,抬眸,眼巴巴地瞅瞅他,终于褪去往日里那一身成熟的外壳,透露出了一点鲜为人知的可爱。
傅桓郁缓缓说道:你在我心中依旧很厉害。只不过之前想起那场火,我还会为你的大胆举动感到后怕,可是知道你是司火的妖怪之后,我只会感激那场火让我遇到了你。
扑通
心脏重重跳动。
毕方的耳朵红了起来。
今天,这个男人说话好像说得格外直白。
毕方刚刚才为发现自己的感情而感到愕然,失落,难过,这一刻却又因为这个男人而感到雀跃,紧张,赧然。
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问明白:桓郁,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
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傅桓郁如此说道。
一刹那,毕方只觉得内心好像落下了烟火一般绚烂。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浑身上下都汹涌着热流。
身体是发麻的,头脑是发麻的。
但是心口他还能感觉到,有股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甜意。
还不待毕方从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表白中缓过神,傅桓郁又开口问:你呢?
傅桓郁屈指,轻轻蹭过毕方的脸颊,低声道:你可能已经感觉到了,真正的我其实并没有平时在你面前表现的那样君子,我会有讨人厌的一面,只是平时我会藏起来。
真正的他,偏执,阴鸷,占有欲非常强,且会有一些自私。
傅桓郁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却试图将内心只有温柔与善良的毕方占为己有。
而对于他的问题,毕方的回答是靠近一步,直接伸手环抱住了他。
傅桓郁没有想到毕方会这么大胆,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毕方红着耳朵,陷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我都喜欢。
傅桓郁的喉结滚动了下。
蓦地,心脏仿佛被重重掐了一把。
他笑了出来,低下头,反抱住毕方,满足地叹息一声:那就好。
或许是终于不用再伪装成一名君子,毕方能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拥抱着他的力道有多重,其中透露出来的占有欲又有多强烈。
毕方只觉得心脏都在发烫。
他并不害怕拥有灰暗一面的傅桓郁,因为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真心。
他甚至喜悦于傅桓郁在他面前褪去了伪装,展露出了真实的自己。
两人互通心意,亲密拥抱在了一起。
那头,温鱼适时插嘴:那个,同归于尽不至于,总还能想点其他办法的哈,好歹这里有三只二代妖怪,还有位妖怪局同志呢。
毕方一僵,连忙挣脱傅桓郁的怀抱,红着脸轻咳一声。
傅桓郁顿了顿,平静地瞥了温鱼一眼。
温鱼:别这么看我,影帝你想想我曾经为你和毕方创造过多少机会!!
傅桓郁想了想,重新挂上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温鱼:
时至今日才觉得这种笑容好假,好假啊!
温鱼抹了把脸,停止给穆维输入灵力,摇摇头起身道:不行,我压不住她的灵力。
她的面前,穆维已经毫无血色。
这样的结果,严岳也并不是没有意料到。
毕竟在顾朔出现之前,穆维每次陷入暴躁期,也需要他们妖怪局最厉害的两名巫师合力才能镇得住。
会求助温鱼和毕方,只是不论怎样还是想试试罢了。
严岳看向穆维。
她的全身都崩得紧紧的,眼神却已经涣散,直愣愣盯着地面。
冷汗浸湿了她身上的衣服,脖颈、双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严岳突然说道:不然别忍了。
穆维一僵。
严岳说道:就算你再怎么不想暴露,这里几个训练生也已经知道了你的妖怪身份,在他们面前变一下身又有什么区别?变身之后,你的灵力会更容易稳定,温鱼他们就能帮上忙了。
穆维咬咬牙,道:但是我不想在他们面前变身。
严岳蹙眉,不解道:他们连穷奇和蠪蛭的妖形都见过了,还会怕你一个女身变成男身?
许是忍耐到了尽头,穆维的一根弦断了,猛地抬起头就道:你见过这么多妖怪,第一次看到我变身的时候还不是露出了那种表情!
这句话一出口,严岳怔住。
他和穆维之间静了下来。
温鱼有点懵,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突然这两人就冲起来了。
气氛突变,有点尴尬,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劝一下。
穆维难堪地扭过了头。
而严岳沉默片刻,问:你知道当着我的面变身,我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还一次又一次找那位接你的任务?
顾朔一旦出任务,就意味着严岳必定会跟上。
而一直以来暗藏的心思被戳破,穆维猛然僵得更加厉害。
她不敢相信严岳竟然知道,更不敢相信严岳就这么说了出来,一时之间惊慌与恼羞成怒全部涌上心头,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
一出口,甚至连嗓音都是哽咽的:你
严岳却忽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住,也将她与不远处那些训练生的目光隔绝了开来。
穆维惊愕。
她听到严岳说:好了,不让他们看到你变化的过程,可以吗?
这个男人低声说道:我当初会露出那种表情,不是把你当做怪物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和你相处,我到底是要把你当做男人,还是当做女人。
穆维睁大了眼。
但是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问题是怎么想都无解的,可是你就是你,严岳轻叹一口气,抚了抚穆维的脑袋,轻声道,从今以后,那些目光我会替你挡住,在我面前,你不用有任何顾忌。
穆维的眼泪掉落下来。
她不敢相信她会听到严岳说出这番话。
变身吧,别忍了。
严岳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第36章
严岳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穆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呜咽声泄露出来的时候, 她的身体也开始彻底地变化。
骨骼迅速壮大,纤细的四肢隆起了匀称的肌肉,胸部缩小, 喉结凸显
在暴躁期被迫变身的过程总是很痛苦, 更何况他现在身上还穿着女式长裙,服装细细窄窄。
当身体变得强壮的同时,衣服也勒在了他的皮肉上,痛得他闷哼出声。
严岳没说话,就着抱住他的姿势, 伸手直接绕到了他的后背, 替他将拉链拉下。
穆维抽泣了下,下意识拦道:别!
不把这条裙子脱掉,你是想把自己勒死吗?严岳叹息,语气尽量温柔道,好歹把上半身脱了,我把我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你穿, 好吗?
穆维懵了懵, 都顾不上哭了, 瞪大了眼睛道:那你不也裸了!
严岳, 我们两个之间总得裸一个吧?
穆维急急道:那我裸!不准你裸!
说着他就直接抱住了严岳的腰, 把脸埋在了严岳的腹肌上,不让他脱衣。
严岳:
在一旁围观的温鱼、毕方和傅桓郁:
明明上一刻还哭得凄凄惨惨, 这一秒却又开始吃醋, 变化还挺快哈。
严岳一脸无奈,抱着穆维, 用眼神示意了下温鱼。
温鱼知道穆维变身变完, 就该又轮到她上场了, 于是摸摸鼻子,硬着头皮走过去,当了这个电灯泡。
这次灵力压制,就比刚才顺利了许多。
穆维终于重新感受到了一阵放松和安逸。
可大概是冷静下来了,他也清晰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和严岳是什么姿势。
严岳竟然、竟然抱着他。